媚眼如丝

苏云将花梨搀扶起来,两人迅速上了马车。花梨从车篷窗口往后一看,见叶轩已经被三五条粗壮臂膀给牢牢抱住。

花梨笑眯眯地看着他,趁着其他人没注意,故意对着他晃晃了手中的一块鎏金牌子,竟然是叶轩的腰牌!

叶轩睁着怒目看着她俩,那英俊的脸蛋儿都气得变了形,可是他脖子被人勒着,却叫不出声来。

苏云在旁瞥她一眼:“快收起来!”

花梨努努嘴,冲着叶轩吐了吐舌头,然后将腰牌放在掌上把玩,还笑歪了嘴。

苏云取过腰牌一看,正面刻着“明镜高悬”,反面刻着“大理少卿”。此时的她已换了一副淡定模样,凤眸流转,红唇微微上扬,将腰牌塞回她手中,慵懒道:“什么时候偷的腰牌?”

花梨得瑟一笑:“当然是在船上扑到他身上的时候就下手了。我本来只是想核实一下他的身份,到时候自然会归还给他。没想到他眼神那么差,居然把我们当做了女飞贼,也不想想哪有我们那么貌美如花的飞贼!哼,这腰牌他甭想要回去了,给我回去当脚垫子踩!”

苏云转身注视着她的双眼,意味深长地问道:“他不过一个萍水相逢的路人罢了,你为什么想要核实他的身份?”

苏云的眼睛灵动而深邃,望之如一汪深泉,又似包罗着宇宙星辰,仿佛能够洞察世间一切。花梨被她瞧得颇为不自在,低头抿嘴羞涩一笑。片刻之后她鼓起勇气抬眸直直望回苏云:“小姐,你难道不觉得吗?那人身躯凛凛,功夫高强,还是个朝廷大官。何况相貌堂堂,尤其是那双眼睛简直迷死人了。要不是他那么死脑筋,真想结识一番。”

苏云笑得媚眼如丝,故意问道:“你在说谁?把他都夸上天了!”

花梨瞄她一眼,轻轻用肩膀耸了耸她:“明知故问!除了那姓叶的还会有谁?”

苏云笑得更欢了:“春天到了我家花梨的芳心又乱了,不过不是我说你,你怎么就见一个爱一个呢?前些天还和我夸季将军的公子怎么怎么好,今个儿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不过我看那姓叶的也二十好几了,估计娃儿都满街跑了,你若不介意给人家做个小的,我好歹和晋阳知府大人有些交情,我倒是可以去向知府大人求情让他说个媒把你嫁过去!”

花梨故作生气,举起绣花拳雨点般捶打着苏云:“小姐,谁说我看上他了,谁说我要嫁人了?你又取笑我!看我怎么罚你!”两个人在马车里闹作一团,那牛皮车篷都不停摇晃起来,发出吱啦吱啦的响声……

叶轩为官多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被人推搡着押到县衙,落得一身狼狈。堂堂的大理少卿居然被两个未及笄的小丫头给摆了一道,他想想也觉得又气又好笑。

其实若是真打起来,那些平民怎会是他的对手?不过他不想滥伤无辜,那些平民又纠缠不休,索性随他们一同到县衙也好还自己一个清白。

谁知那个县官却是个没眼力的,绑着叶轩审了半日,结果还是晋阳知府杨德凯得知风声,亲自到县衙将叶轩救了出来。那个县官得知叶轩的身份,吓得磕头不止,额头都渗出血来。

杨德凯兴师动众地将叶轩迎回了晋阳府,命人准备宴席,珍馐佳酿好生款待。席间,叶轩换上了绛红官服,愈发显得尊贵轩昂。

那彭宏量几盏酒下肚,拍了拍叶轩的肩膀,竟然忘乎所以地调侃起来:“没想到身为大理寺第一探案高手的叶大人您,居然也会中了那妖女的圈套!”

叶轩苦笑一声,仰头将一口闷酒吞下肚中,不置可否。他眼前浮现出白日那个女孩的曼妙身姿来,眉如翠羽脸若桃花,冰肌玉骨媚态天成,身若娇柳娉娉婷婷。当她眸中泪光点点,嘟着樱桃小嘴表情无辜地嘤嘤而泣时,那副模样真是让人怜煞爱煞。

但是,她神色中偶尔一闪而过的狡黠,还有眼底深处透出的那股清冷,早已让叶轩意识到她绝非泛泛之辈。她连他们这样的朝廷官差都敢戏弄,倒像是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但是一个小小年纪的姑娘,又哪来如此的心机与手段?

彭宏量同样也想起了那个不施粉黛却魅惑动人的苏云,他舔了舔嘴边露出一丝邪笑。不过一想到她居然用易容来吓唬自己,让自己落水差点溺毙,心头又涌起一股浓烈恨意。这彭宏量名字虽然响亮,其实心眼比绣花针眼还小,最是睚眦必报之人。

叶轩挑眉对着知府杨德凯道:“杨大人,这晋阳城似乎很不太平啊!”

杨德凯心一凛,举到嘴边的酒盏突然放了下来,瞪大眼睛有些惊恐地望着他,不停揣摩着他话中涵义:“不知叶大人有何指教?”

叶轩冷哼一声:“晋阳城先是出了一个谋财害命的女飞贼,后有冒出个女子设陷朝廷钦差,县令又不分青红皂白冤枉好人,你说说你这个父母官是怎么当的?”

杨德凯一路担心受怕,没想到最终还是怪罪到了自己头上。他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一鞠到底:“大人请放心,卑职已经根据彭大人与现场证人的描述命人绘制出那两个妖女的画像,马上就下令捕快挨家挨户搜查,定能将她们捉拿归案!”

彭宏量阴森森地搓搓手掌一副亟不可待的样子:“叶大人请息怒,不出几日,卑职定会将那两个妖女捉拿归案,然后好好审问她们,说不定她们中的一个就是那女飞贼!”其实他满脑子却是龌龊的想法,恨不得将那两个妖女绑到床上好好搓揉一番呢!

叶轩却摆摆手道:“两位大人,此事还需从长计议。现在还不能确认那两个人是否与那女飞贼有关,我们几次抓捕那飞贼都被她抢先一步逃走,很有可能她暗中埋伏了耳目。我们全城搜捕岂不是要打草惊蛇?”

杨德凯思忖半刻:“叶大人想的不无道理。”

三人把酒一直聊到深夜,杨德凯与彭宏量已经醉得双眼迷离,两颊发红了。但是叶轩酒量了得,只是有些微醺,但是脑子依旧清醒。

这时门帘卷起,一个副官匆忙跑进来,在杨德凯耳边低语几句。杨德凯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想要站起身来,不料却脚下发软,身子歪歪扭扭的,差一点儿倒了下来,他口齿都有些含糊了:“叶大人料……料事如神。探子……来报,那女……女飞贼果然出现在了晋王府上,还与王府的侍卫打起来了!”

叶轩二话不说,立即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取下了挂在墙上的佩刀,冲了出去。那彭宏量激动地站了起来,想要紧紧跟着叶轩,无奈两脚却在不停打颤,走路像蛇扭一般东倒西歪。

叶轩领着一队人马赶到晋王府处,本来还想通报一声,却见府门洞开,急忙奔入,里面却是躺着五、六个身上挂彩的侍卫还有几个昏迷不醒的门卫和侍童,另外有十多个侍卫围绕在东厢房门前,每个人都神情戒备,警惕地望着四周。叶轩高举腰牌向着侍卫大声通报了来历。

东厢房门开了,走出一个微微发福的中年男子,此人正是晋王。他显然被屋外的呐喊打杀和刀光剑影眼受了惊吓,在仆人搀扶着走了出来。他扫了一眼门口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人,又担心地环顾四周,惊魂未定地问道:“那恶贼被抓住了吗?”

侍卫长在他面前跪下:“启禀王爷,奴才们全力围剿,可惜被贼人放暗器逃脱了!”

他摸了摸胸口喘了口气,胸中怒火往上直窜,斥道:“你们这群饭桶,平时好生养着你们,要派用场的时候却跟群废物一样!那我还养着你们干嘛?府上若是丢了什么东西我拿你们是问!”

侍卫长将头低得更低了:“王爷,奴才拼死与那贼人周旋,方才她受了奴才一掌,而且她孤身而来,想必逃不远的!”

晋王一听,气得眉毛都竖起来了:“什么?她还是独身一人?你们这群饭桶,要派用场的时候却跟群废物一样!连个女人也打不过,那我还养着你们干嘛?都给我卷铺盖走人!”

那群侍卫在他的怒骂之下纷纷颤颤巍巍地跪下,不敢吱声。

叶轩上前向他揖礼:“在下大理寺叶轩,听闻女飞贼夜闯王府,可惜晚来一步让王爷受惊了。”

晋王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剑眉星目、高大威武的男人,他一时间被对方的气势给镇住了,语气完全变了,显得十分客气:“叶大人可知那贼人的来历?”

“王爷,近几日来晋阳城盗窃案频发,受害的全是朝廷高官府邸,而且官位一个比一个高,七日之前女贼潜入节度使季仁峰的府邸,惊动了府上侍卫,季大人不幸中毒镖遇害,叶某奉御旨前来彻查此案。找目前的迹象来看,今日袭击王爷府的很有可能便是杀害季大人的真凶。”

晋王一听女贼手段如此狠辣,心中不觉后怕,马上指着侍卫长喝令:“赶快给我加强人手,加强王府方圆百米之内的戒备。若是再让本王受了惊扰,小心你们的脑袋!”

“遵命,王爷!”侍卫长诺诺答应。

正在此时,叶轩随从却匆匆在他耳边低语:“叶大人,我们埋伏在王府周围的探子一路跟踪飞贼,见她窜进了永祚寺的大墙之后便不见了踪影。其中一人立即赶了过来向大人通报。”

那女贼神出鬼没,警惕性又高,三番四次甩掉了我们的暗探,怎么今日却这么不小心竟然被人发现了踪迹?莫非有诈?

叶轩虽有疑虑,但事情紧迫来不及细想,匆匆与晋王告辞之后带人追至近郊的永祚寺。

一轮弯月高挂于空,在奶白色薄雾的围拢之下就如同一个娇俏的美人羞羞答答半遮着面。夜空中看不到半点儿星子,一切都笼罩在迷一样的雾气之中。

叶轩一行人追至永祚寺。此时已是夜深人静,永祚寺孤零零地静静伫立在夜幕之下,更显得佛门肃静。

一个随从低声问道:“叶大人,要不要冲进去仔细搜查一番?”

叶轩不慌不忙地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说道:“敌情尚不明朗,我们不宜打草惊蛇!”他俯下身子,借着火光在墙边仔细寻找,一会儿之后果然在一处发现了一个红色箭头,此为暗探留下的暗号。他再一搜寻,果然在墙头又发现了另一处暗号。

他轻声下令:“留几个人在外面守着,其余人跟我进去,千万小声不要惊动了贼人!”他们循着暗号翻墙而入,寺中宝塔梵殿与厢房错落有致,树影婆娑,于微风中沙沙作响,在朦胧月色笼罩之下更显清寂。

叶轩等人分头搜寻着暗号。

忽然,树影窸窣作响,从树后窜出一个黑影,叶轩认出正是大理寺派出的暗探,聚首之后并不言语,只是迅速相互点头致意。那探子手指了指院落中一座假山的方向。带着他们悄悄靠近假山。叶轩低头,果然发现泥土上有一连串新印上去的足印,看起来小巧纤细确实像是女人的足印。

叶轩在假山上摸索了一阵,发现有一块凸出的圆柱形石板,有一寸露在外面,表面光滑圆整明显是人为打磨而成。叶轩仔细打量,然后尝试着将石板往外抽,发现石板沉重而紧固,假山里闷闷地隐约有齿轮转动的吱嘎声传来。他用力一抽,石板终于松动又被抽出数寸。忽然,假山侧面竟露出了一个山洞,里面黑漆漆冷飕飕有阴风吹来。众人脸上皆是惊喜。

“我先去探探路!”那探子在洞口往里张望了一番,随后手举火把率先蹑手蹑脚地迈入山洞。洞内潮湿而狭小,探子很快便走到尽头却不见有什么异常,他的手在洞壁上不停摸索,却觉脚底突然发出了极其轻微的咯哒一声,似乎是踩到了什么东西。他连忙俯身查探,发现脚下岩石有一条裂缝,沿着裂缝再仔细一看,是一块可以松动的岩石板!他用剑将岩石板撬开,下面露出了一条石板阶梯一直延伸到地下。

不料,地下阶梯中突然飞出十多只黑色甲壳虫来,个头如金龟子般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