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六千余草原各部控弦战士的加入,整个猎场中央已是乱潮汹涌,人、兽纷杂,呐喊声、马嘶声、野兽垂死的狂吼声交杂在了一起,烟尘滚滚大起中,杀气凌云,偌大的猎场上,也就只有天台下的四千余宿卫军将士尚能保持着齐整的防御队形,好在冲向此处的走兽不多,倒也不虞防卫力量之不足。
“报,禀大都督,发现目标正在东南面一里处游动。”
一派的混乱中,阿史那明利虽也率着一众手下杀戮着奔逃到了面前的猎物,可心思却明显不在猎物本身上,不单派出了十数名游哨去猎场四周侦查,更是暗中将伪装成其余五部突厥人马的手中聚拢在了周边随时可以联络到的位置上,就在其不动声色地逡巡着周边环境之际,却见一骑游哨匆匆赶了来,报出了其所欲得知的重要消息。
听得那名游哨的禀报,阿史那明利并未第一时间下达命令,而是侧头望向了身旁一名面相普通的骑士,那张皮帽子下的黝黑脸庞赫然正是数日前出现在阿史那明利中军大帐里的彭姓道士,其身后还有着两名身上明显透着与草原控弦战士截然不同之彪悍气息的中年汉子。
“行动!”
尽管瞅见了阿史那明利投过来的探询之目光,然则彭姓道士却根本不曾开口言事,仅仅只是面色淡然地颔首示意了一下了事,一见及此,阿史那明利的脸皮不由自主地便是一阵抽搐,默然了片刻之后,这才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来,随即便见原本就离着不远的五支突厥百人骑军飞快地向阿史那明利所在处汇聚了过去,开始沿着纷乱一片的猎场外围走切线向东南方向赶了去……
嗯,不对!
*人虽处在高大的天台之上,口中也时不时地附和着太宗的点评之言,可实际上注意力却是大半着落在了纷乱的猎场中,担心的便是会有甚意想不到的变化,正因为此,阿史那明利方才刚偷偷摸摸地聚集起手下六百骑兵,*便已第一时间发现到了不对之处,再顺着这拨骑军赶去的方向一看,当即便瞅见了正率部绞杀猎物的李恪,心头猛然一跳之余,额头上立马便见了汗。
“陛下,突厥人有变,吴王殿下恐有危险,微臣请命出击!”
李恪不单是*的大舅子,更是其力挺之对象,自是不容有丝毫的闪失,哪怕阿史那明利的企图其实尚不甚明显,*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紧着便上前一步,旋身面向太宗,语气急迫地请命了一句道。
“嗯?带上宿卫军,务必确保恪儿之安全,去罢。”
一听*这般说法,太宗的眉头不由地便是一皱,视线飞速地在猎场上逡巡了一番,可惜却并未能在一派混乱中找到突厥骑军所在的位置,但却并不妨碍太宗紧着便下了决断,无他,一者是因太宗对*之忠心有着绝对的信任,二来么,突厥人素来野性难驯,又与李家皇室几代人都有着扯不清的各种纠葛,暗杀太宗本人的事儿都曾干过,至于说到刺杀李恪么,也算不得有多奇怪,这等时分,哪怕是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的心理,太宗都断然不会拒绝*的请命。
“微臣遵旨!”
事情紧急,*也自顾不得多言啰唣,恭敬地应了一声,疾步便冲下了天台,从一名亲卫手中接过了马缰绳,翻身便上了马背,一个打马加速便已冲到了宿卫军大将军张士贵所在之处,也不曾稍有停顿,于马背上大吼了一声:“薛礼(字仁贵),带一伙军跟本官来,其余人等原地警戒!”
“大将军,这……”
*眼下乃是实际上的首辅大臣,又是军中新一代的军神,自然是万众瞩目之辈,至于薛仁贵么,不过只是后起之秀罢了,尽管深得太宗之宠信,可眼下也不过只是区区一郎将罢了,双方之间的地位可谓是悬殊得很,彼此间也自无甚交集可言,薛仁贵自是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在此际点了自己的将,当即便傻了眼,一时间根本不知该如何应付,忙不迭地便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同样诧异不已的宿卫军大将军张士贵。
“还愣着作甚,快去!”
张士贵同样不清楚*此道命令的缘由之所在,可他却清楚*在朝中的地位有多尊崇,更清楚*的能量不是他区区一个宿卫军大将军所能得罪得起的,正因为此,一见到薛仁贵看将过来,当即便不耐地咆哮了一嗓子。
“诺!”
薛仁贵从投军时起就在张士贵的麾下效力,哪怕是在征高句丽之战中崛起,也依旧不曾离开张士贵所部,正因为此,薛仁贵对张士贵这位老上司有着绝对的信任,此际见得张士贵已是不耐到了极点,又怎敢稍有耽搁,紧着应了一声之后,便即匆匆点了一伙骑兵,策马便向已冲到了猎场边缘的*追了上去。
“全军都有了,上马,备战!”
张士贵乃是老于军务之人,尽管不明白*为何下令戒备,可却知晓此际断不可轻忽了去,也没急着先去找太宗问个究竟,而是先嘶吼了一嗓子,将命令下达到了全军,旋即便见原本只是牵马立于天台下看热闹的四千宿卫军将士立马紧张了起来,纷纷翻身上了马背,一把把长马槊齐齐举起,如林般地指向了长空……
纵马,射杀,再纵马,再射杀,已有多年不曾好生狩猎过一回的李恪此番可是过足了瘾,一开始,他还担心着可能会有意外,不敢全心投入到这等猎杀游戏中去,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一头头猎物惨嚎着在自个儿面前倒下,李恪已是杀得兴起,顾忌之心也就此忘到了脑后,只顾着放纵不已。
“殿下,快看,那伙突厥骑兵似有不轨之意!”
李恪乃是监国皇子的身份,哪怕在来朔州的一路上,太宗其实早已不动声色地收回了其理政之权,但却并未取消其监国之名分,由此可见李恪其实已是内定的储君之人选了,至少在大多数的朝臣心目中是如此,故而,哪怕李恪所在之处猎物不少,也断不会有人去跟他争,不仅如此,不少有心讨好李恪的朝臣还故意将走兽往李恪处赶了去,也好让其尽兴个够,这等情形下,跟随李恪出猎的王府亲卫们自不免都忙乎得个手忙脚乱不已,光是帮着李恪收拾猎物都忙不过来,就更别提甚警戒任务了的,也就只有陈重所带来的那几名高手始终不曾忘了自身之职责,正因为此,阿史那明利所部方才刚从切线处冒出头来,陈重便已发现了不对味之处,无他,概因阿史那明利所部接近此处的意图实在是太过明显了些,自不免便触动了陈重紧绷着的心弦。
“嗯?”
听得陈重的报警,李恪这才从杀戮的兴奋中醒过了神来,抬头望向了从侧翼冲将过来的突厥骑军,心头猛地便是一沉,顾不得去收拢一下四散收罗猎物的众多亲卫,紧着便一拧马首,断喝着下令道:“撤往天台!”
“不好,目标要逃了,彭仙长,您看……”
李恪这么一弃众而走,阿史那明利自是一眼便瞧了个分明,心一慌,下意识地便将问题丢给了策马跟在一旁的彭姓道士。
“追上去,杀!”
彭姓道士真名彭荃,自幼出家九华山为道士,跟随观中高人学了一身的武艺,后,在下山行走江湖时,因机缘巧合,认识了已然被贬为顺阳郡王的李泰,得其赏识,被收进了麾下,此番李泰之密令,由朔州司马林启栋出面,跟早有反心的阿史那明利密谋,以大量资材以及应允其复辟*厥汗国为条件,让阿史那明利在会猎鱼渠岭之际,趁乱暗杀李恪或是*,却不曾想这才刚刚赶到离李恪百步开外,就已打草惊蛇了去,心中自是怒极,哪管合适不合适,大吼着便下了令。
“这……,追!”
阿史那明利一向便是个野心勃勃的主儿,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同意跟彭荃合作,想的便是从彭荃处得到复国之支持,当然了,他本意只是想在乱中暗算李恪罢了,并不打算真明着硬杀,没旁的,就他手下这六百余骑虽说勇悍,可跟在场的万余唐军相比,却是根本不值一提,倘若事有不谐,别说战了,便是逃都未必能逃得掉,正因为此,一听彭荃下令要追,阿史那明利自不免便有些个反踌躇,只是转念一想,李恪既已是警觉地逃了,那就意味着事情怕已是败露了去了的,此时若是能将李恪杀死当场,事情或许还能另有转机,与其坐而待毙,倒不如奋起一搏,故而,只略一犹豫,阿史那明利便已是咬牙切齿地下了最后的决断,指挥着手下六百余骑分成三路,呈扇形从三面向李恪所部合围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