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顶着个又黑又大的眼圈埋头生火做饭中,想着稀里糊涂就一日过去了,还剩五十九天!四喜揭开了米锅,都快见底了。
外头赵大娘又在骂天骂地的,白鹭低着头闷声不响的打扫劈柴。一只软软黏糊糊的小手拉住了白鹭的袖口,奶声奶气的声音传来:“白鹭姐姐,到时间上学堂了,你送我去可好?”
赵大娘从里屋又拿了件打着补丁的棉袄,把赵芸衫裹成了汤圆子,一边喊道:“我的小祖宗,外头冷风吹得响,赶紧穿上,今儿让四喜来送你吧。”一回头喊道:“四喜,这臭丫头赶紧过来,送小少爷上学堂去了!”
这赵芸衫一甩手不干了,死死拉住白鹭的袖口不松手,喊道:“我就要白鹭送!”这赵大娘翻了个白眼,这几日天太冷,有些人家都不愿用冷水洗衣服,正缺人手呢,眼下可以挣点饭钱。
这两个丫头怎么看也是白鹭懂理些,本就打算让她去别家洗衣去,好说歹说了一通,硬把赵芸衫塞给了四喜。
赵芸衫满脸的不情愿,这风一吹,还流了两行青黄鼻涕。四喜瞧着这模样,又想到了童养媳三个字,不禁大冷天的出了一身汗,这就是以后的夫君?顿时心下恶寒无比。
外头北风呼呼地吹,自己才冷得要命呢,好歹这小娃身上裹了两层棉袄呢!
赵芸衫一直斜眼瞧着四喜,满心不悦。从小四喜就对他凶得要命,又不及白鹭漂亮,眼睛吧唧吧唧地闪着,一脸不高兴。
四喜是不知道这才十多岁的小娃心里怎么想的,要是知道是这么评价她,准得气得翻过来吧。
上学堂的日子里都是白鹭带着自己的,怎么看四喜都不顺眼,心里一急,把小手从四喜的掌心里抽了出来。
四喜详装没看见,她也无所谓,牵着个奶大的孩子她才烦着呢。每次看到这小娃就想到童养媳,万恶的旧社会啊!
此刻比起这个,她更烦恼的是如何去学堂,她完全不知道学堂该如何走。
“喂,你是不是走错路了,这条不是去上学的路啊。”赵芸衫被风吹红了脸,满脸的不开心,还有些泪汪汪的。
他已经不想去上学了,原地耍赖似的跳了几下:“四喜就是个笨蛋,连路都不认识。”一屁股坐在地上,挥着拳头扯着嗓门大喊道:“我不要和你去学堂,我不要嘛!”
四喜此刻已经目瞪口呆了,这丫的就是个无赖啊!有这熊孩子,难怪赵家垮了,噗。
一双精心打理过的玉手突然把赵芸衫抱了起来。一个衣着精致讲究,气质雍容不凡的女人不停地哄着:“这天寒地冻的怎么让孩子一个人坐在冰凉凉的地上,这伤了身子可怎么办?”
四喜一个咯噔,感情还是她的错?
那女人不停地哄着,还一边让随身的丫鬟去买了冰糖葫芦,哄着道:“乖乖,别哭了,给你吃糖糖好不好?”
这酸酸甜甜的葫芦简直是小孩子的杀手锏,赵芸衫立刻忘记了方才的痛苦,一口一个咬得津津有味的。
四喜一瞧,立刻一马夺过,汗,不能随便吃陌生人的东西,这娃真是从小就没教好啊!
赵芸衫一看好吃的东西没了,立刻又放声痛苦,四喜此刻只有掉头就走的想法,然而她并不能这么做。
摇着他的小手,装模作样的哄着:“小少爷,你别哭,别人的东西不能吃,随意拿别人的东西多不好。想吃糖葫芦,让赵大娘给你去买,别哭了,咱们赶紧走吧,上学要迟到了,被先生罚站可怎么办?”
赵芸衫一听上学堂迟到还要受罚,更是哭得惊天动地了。
“夫人,这,这是怎么回事?”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走来疑惑地问道。这人一身绸缎袍子,披着暖融融的绒毛大氅,一看就非富即贵。
“老爷,这小孩天寒地冻的坐在地上哭个不停,我一时心里有些感触,便抱来哄了哄。”那妇人似想起了什么,满怀期望地问道:“老爷,可是打听清楚了?”
“清楚了清楚了,就在前头了,我们赶紧过去吧。”这妇人闻言,眉眼都笑了起来,好像这天都不冷了,把小娃交到了四喜手中,“这是你家的小少爷?孩子是需要哄的,不能对他太凶,他都会懂的。”
四喜根本就抱不动他,两条手臂感觉都要折了,却只能笑着回答:“谢谢妇人教导,我懂的了,我们先走了,谢谢你的糖葫芦。”
那妇人满脸笑意,微微点头,却又不放心似得,拉着四喜问道:“姑娘,不好意思,请问下这赵家可是在前头,这路没错吧?”
四喜闻言一愣,赵家?这里不知会有多少姓赵的,莫非指的是他家?
赵芸衫倒是直接喊了出声:“我就是姓赵的,这条长街就我一家姓赵,你们可是要去我家?”
那妇人此刻已经笑意满溢,直抚着心口说道:“老爷,看来没弄错,就是这里了!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一边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
这老爷也是一脸欣慰,拍了拍夫人的肩膀示意她冷静。赵芸衫一听是要找自己家,虽然不知什么事,但是想着也许就能不去学堂了也是好的,再也不想和四喜呆一块了!立马奶声奶气地说:“谢谢夫人送我的糖葫芦,我带您去我家吧。”
四喜从昨儿就感觉到这小娃人小鬼大的,心里鬼算盘多得很,只是很不喜欢自己而已,却没想到倒像个人精似的。
未进门,就小大人似的喊道;“娘亲,有人来找你了。”
这赵大娘前脚刚打发了白鹭去别家洗衣,后脚刚刚准备好了草框竹篓打算拉到市集上去卖,却听见了自家宝贝儿子的声音,这岂不是还没去上学堂!
这一下子就来了气,自个儿赚些银子不容易,也只能保全四张吃饭的嘴,好不容易省下的钱供他认认字,这就竟然逃回来了!
从里屋风风火火地冲出来,大怒道:“你这个臭丫头,让你带小少爷去学堂,怎么给带回来了。。。”一瞧见四喜身后的两位衣着富贵之人,硬生生地止住了话头,支支吾吾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
赵芸衫上前牵住赵大娘的手,说道:“娘亲,他们是来找你的。”
这赵大娘一个大惊,她何时有能耐认识如此富贵之人,莫非是人家搞错了?
点头哈腰地低声说道:“抱歉,让二位看笑话了,我就是赵大娘,这请问找我是何事?”
那妇人得体地微微一笑,上前拉着赵大娘的手,笑道:“能不能进去说说话?有些陈年旧事想和大娘好好说说。”
这赵大娘被眼前搞得脑袋里一团乱,稀里糊涂地让他们进了屋,边差遣了四喜去上茶。四喜翻遍了整个柴房都没找到像样的杯子,只得找了两个干净的小碗勉强想凑合了过去。
屋内,赵大娘局促地站着看着他们,屋里仅有的两把像样的椅子都让他们上座了。
这妇人欲言又止的,张嘴了半天却半句话未吐出。那老爷顿了半晌,安慰道:“夫人莫急,竟然已经找到了那就是好事。”又瞧着赵大娘,沉声道:“赵大娘,可还记得老夫?在下是叶辛,这位便是我的夫人。”
那赵大娘瞪大了眼睛望着眼前的富贵之人,脑子里飞快地搜索着,却是半分线索也没有,自己哪有这么好命能认识达官贵人呢?楞了许久,只得傻傻地说道:“这,我实在是记不起来了,请问是有何事呢?”
那老爷精神抖擞的,轻捋了胡须,刚想换个法子问,身旁的夫人却是忍不住了。起身急忙道:“赵大娘,我们夫妻二人有事相求,此事虽有些难以启齿,却是关系到我小女之事,我们夫妻二人便是当年把小女送来之人。”卖女儿三字硬生生地吞了回去,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之事,也是心中一直有的遗憾。
那赵大娘此时才醒悟过来,难怪是瞧着有那么点眼熟,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汗,这夫妻二人和当年落魄的模样相去甚远啊。又想到十年风水轮流转,眼下自己反而是那个倒霉的人了,心里除了一丝落寞更多了份妒忌。
赵大娘讪讪地笑着:“这我可记起来了,原来是叶老爷和夫人啊,只是二位大冬天的赶来,可是有什么重要事?”
赵大娘这心里头的算盘已经打起来了,他们还能有什么事,如今富贵了八成是想把女儿要回来。赵大娘内心已经乐开了花,这是敲诈一笔的大好时机啊!反正自家四张嘴吃饭已经够吃力的了,把女儿还给她们还能捞笔钱正是可以解了当下的燃眉之急啊!
只是内心欢腾了没多久,心却凉了半截,那似乎是很久远之前的事突然就被她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