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之后,下了很久的大雨,雨水淅沥淅沥的拍打着森上新绿的叶子和远处的楼顶,每到这时,我都会抱着胳膊站在窗前,感叹天公的不作美,总是阻挡我的行程。因为我的爸爸妈妈自从左林肖出事后,对我的看管立马严厉起来,他们生怕我沿着左林肖的路子重蹈覆辙,按他们的话来说,这末春期,带来的冲动可能毁了末春,什么末春无悔,那都是唱唱玩玩罢了,末春都是满载着后悔离开的。我没有问他们后悔过什么,只是知道为了让我的末春少载些悔恨,他们变得格外敏感,尤其是当我提出要去看林肖的时候,他们的眼眸里总是闪现出种种的不安,这些种类的不安,总能让他们说出各种阻挠我的理由,比如,天下雨。
我苦笑,下一场雨就不准出去,那来一阵冰雹不是要哭喊着让我钻防空洞。所幸家里住在四楼,挖洞什么的着实不便。
我站在客厅里,看着没完没了的大雨,再看看地面上的撑开着的红色伞顶,就知道不光是老天爷愁的流泪,此刻的我更想大哭一场。
红色的伞顶下站着韩娜娜,我想此刻,她一定是咬紧了嘴唇向楼梯口张望,盼着走出来的人是我。
已经几天了,她每天都会来我家住的小区,却不愿上来,只是在楼前等着我。没有我,她不敢去看林肖。因为她说,自己没有勇气面对。
我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林肖用了自己的一辈子来换取了她的自由,这样的代价未免太大,换做谁,都不敢轻易尝试。这一辈子的时光,不是能用美食或是礼物轻易偿还的。
想到了林肖,我的身体开始抽搐,腹背一片冰凉,不争气的眼泪也开始流出。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对其他的悲天缅人的事都流不出泪来,再后来我才知道,只有林肖是我的泪源。这两个字就像是我泪水的触控按钮,只要打开,我的眼里就会倾泻而出。只是这些真的是太久之后的事情了,我还是先说现在的吧。
现在韩娜娜还在我家楼下等着,我能看见她偶尔往上扬起的脸。只是雨水太大,她抬起雨伞都显得吃力。
我从窗玻璃上,隐约能看见坐在客厅沙发上的父母,他们就像是两座雷峰塔,压着我这个白素贞。我皱了皱眉头,超窗户上呵着气,然后用手指在上面画了几个封闭的曲线,歪歪斜斜的,我自己都不明白,为何会做这样无意义的事情。
“唯,你要是实在无聊,就去找同学玩吧。”爸爸的声音是那么的慈善,我转过去,向他们笑了笑,甜甜的说了句,我一会就回来。然后勾起衣架上的外套,拉上鞋子就往外跑。
呵呵,昨天和老爸一起看末少年暴力案件,我明显看到他脸上险些暴起的末筋,,和一双疑惑的眼睛。物极必反这个道理,老爸是一定懂的。
我蹭蹭的跑下楼,看到娜娜后,快速扑到她怀里。她的眼里闪烁着泪花,并没有说什么。我们就这样静静的抱了一会,在红伞下,在雨天里。
或许这样的桥段更应该出现在言情小说里或是偶像剧里的男女主角身上才会唯美。
我让司机把车开过来,上了车后反复叮嘱他不要跟我爸妈说用车的事,他和善的点点头。司机叔叔是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子,自我记事起,他就在我家开车,小时候经常给我买波板糖,讲故事。长大之后,他家有个和我同岁的女儿,和我上同一年级,只是不在同一所学校。
车子减慢速度驶进一个大铁门里,我还在车上想着怪不得司机叔叔很会逗小孩开心,原来他家也有小孩子,而小孩子都是容易快乐的。
“下车吧,到了”司机叔叔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我从车窗玻璃往外看,灰色的天空下,一切都格外肃穆。
我握着娜娜的手,她的手心也是一片冰凉,于是我抽回了自己的手掌,实在不忍雪上加霜,我的手已经够凉的。
即将看到的左林肖,我实在不敢多想他一分,我宁愿脑子里一片空白,也不愿装下他的一点一滴,一个笑容,一句只字片语。
因为我害怕,我怕眼泪会无休止的流出来。即将的见面我想还是低着头好了。
推开车门后,我和娜娜相继走进一个狭小的平房内。里面的人明白了我们的来意后,便安排我们和林肖相见。
林肖估计得会才能过来,我趁机打量了一下这个新的接待室。和女子监狱的接待室相比,这里更狭仄,更灰暗,更压抑。水泥抹成的墙体凹凸不平,因为照不进阳光的缘故,潮湿的墙面已经渗出细小的水珠,把手放上去,能感觉到一种极为不舒服的湿润和冰凉,除此之外,整个墙面还散发着强烈的水泥的味道,让人不禁担心随时会被石灰烧烂手脚或是被灌进石灰水灌进肠胃,大有二战纳粹集中营的腐朽气息。
这样的空间怎么会适合人的居住。
我往后退了两步,正好碰到了娜娜的脊背,我知道她也在打量这所谓的接待室,肯定感触颇多。正在我想要更深层次的发掘这间接待室时,门开了。
我抬起头来正对上一双疲惫的眼睛。我想要大叫,声音却被挡在喉咙里,只能任凭眼泪流下脸颊。
那个人整是林肖。他消瘦的脸庞有些灰暗,宽大的囚服像是一个麻袋套在身上,一点都显示不出他的身材。我抬起手来擦擦泪,脑海里浮现的是他抱着大摞的衣服来我家的那个情景,我记得那时他的脸上挂着阳光灿烂的笑容,小麦色皮肤发出健康的光泽,整个人高大明媚,一下子就吸引到了我。还记得他跟我开玩笑说,自己最喜欢太阳,却因得不到,所以整日把阳光挂在脸上。
眼前的林肖,一脸的疲倦,他看了看我们,然后笑着说,两位美女来了,我们三人帮又团圆了。
娜娜吼他,什么时候变成三人帮了。林肖不语只是嘻嘻哈哈的笑着。
笑声萦绕耳畔,我却觉得刺耳。从他脸上我感觉不到半点阳光。乌云蔽日,他却假装坚强。我的心开始刺痛起来,伴随着他的每一声笑声,心中的刺痛愈加强烈。
我在阴暗里努力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低着头也不敢看他,生怕再迎上一片让我撕心裂肺的目光。
嘻嘻哈哈的笑声突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男声,唯唯,你愁眉苦脸的干什么,我还没死呢。
我猛地抬起头,故意别过目光,没心没肺的说,左林肖,你真是个烂人,连说台词都挑那些路人甲乙的。
谁知还没说完,我就咧开嘴哭了,眼泪流进嘴里又咸又苦,我在心里骂自己,特么的唯唯太丢人了,谁知娜娜也跟着哭起来,以至于整个下午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临走的时候我泪眼朦胧的看见林肖摆了摆手,就从大门处消失了。他是被两个穿*的人带走了,也没有跟我们说什么就走了。
监狱外面我和娜娜沿着路边走着,风吹来,我的眼睛被刮的生疼,火辣辣的眼皮上像是被撒上了辣椒面。我回头看了看娜娜,她在后面低着头一声不吭的走着,不时的拿手搓眼睛。我过去,把她的头掰直,看着她红肿的眼睛,没心没肺的大笑起来,娜娜看着我,又使劲的搓了搓肿眼,难以置信的叫了我一声,我答应着,对她说,娜娜,放心吧,我没疯,只是想想下午的事情觉得好笑。她拿愣愣的眼神望着我,
娜娜,你想想,你来见林肖是不是有很多话想说。
见她点头,我又问,那你说了什么。
娜娜有点懵,她的眼里又泛起了泪花,那是严重自责加悔恨的表情。我能看懂,此刻,最感同身受的莫过我俩,我也悔我也恨,悔的是竟然连一句问候的话都没有说,林肖每天吃什么我都不知道,更别提问他事件的始末和原由。恨的是,我终究还是太懦弱,无法帮到林肖。哭了一下午,只能让林肖心中平添出很多混乱。
不知下次见他又是何时。因为林肖是杀人犯,见面实在是难上加难。
我侧着头,任由眼泪的冲刷,一头冲进风里。由于跑起来的原因,风吹过脸颊就像是在脸上滑过无数细小锋利的刀片,但我顾不得了,或许这样的疼痛能让我麻醉一会,所以,我用更快的速度跑起来。
身后是娜娜的声音,由于逆风,我并不能听清楚,只好由着她乱喊了。
街上的行人不时投来诧异和鄙视的目光,最悲催的是这些行人包括唐夙敏。
我看见她那闪着不屑的笑容,像是一把大钢刀,还是刚磨得锋利的发着*的那种,叫什么剑气逼人。我从她身边快速跑过,甩起的马尾碰到了她的脸。
唯唯,尼玛,我奋力向前跑着,把她甩到脑后。就像是要抛弃全世界。
不知是有多晚,我躺在小区前面的草坪上,看着漆黑的不见一点星光的天空,整个人有种被抽空了的感觉。
我知道此刻我神通广大的父母正在找我,但我不愿起来,更不愿回家。我在想为什么他们都不愿意帮帮林肖。
我的头很沉心很累,再这样下去,我很可能会成为第二个林肖。我要救他,难道要去掘哲琴的墓吗。
一束光线打在我脸上,我忙用手遮住眼睛。
唯,你怎么在这,快起来,你爸爸妈妈都找了你一晚上了。
是司机叔叔的声音,我捂住脸,说,不回家。
唯,别闹了,我们都很担心你。
我呵一笑,问,真的担心么。
从手指的缝隙里,我看见司机大叔的脸色微微愤怒,就说,让我回家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唯,别闹了,你又什么条件。他的声音很温暖,就像是在哄一个小孩。玩仿佛又回到了童年,于是对他说,你要说服我爸妈帮林肖,我就回去。
司机大叔先是一愣,这貌似是个很难完成的任务,过了一会,他像下了决心似的,说,好,我会说通你父母的。
我把手指从眼睛上移开,坐起来问,你说的是真的吗,说不通怎么办。
那我就辞职。
我惊愕,自己又些过分了。
站起来,跟在司机身后,生怕他真的会辞职。这个我童年时的大玩伴,如果他也走了,那么我会更加难过。一路上,我几次想要反悔,却都没有说出口。我偷偷的咧着嘴巴,像是一个三岁的小孩,哭的很难看。
不过司机叔叔并没有发现,因为我只是在默默的流着泪水。
回到家爸妈都在客厅,刚才在走回去的路上,司机叔叔给我我爸打电话了。
我没有说话,他们也没有说。我走进自己的房间一头栽倒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