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看不出情绪的目光就这么轻飘飘地转向傅凤兮,她只能从对方的视线中看到自己的倒影,但不知怎么的,她忽然背脊一阵发凉,下意识地觉得如果她这个时候敢表示肯定的话,绝对会死得很惨。
傅凤兮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萧承君此时的眼神危险,却又更像是某种诱惑,仿佛要将她带去某个她一直逃避的领域。
像是在问她,你敢不敢,要不要同他一起死?
凤兮偷偷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疼痛让她勉强从对方的视线中回神。
撇开脸,她才压低声音说道:“这件事,王爷不该问凤兮。”
她终究还是回避了,她认怂。
而萧承君呢,他看着那不敢与自己对视的人儿脸上流露出一丝脆弱,逼问就说不下去了。
这时候,他忽然意识到他或许做错了一些事,比如在把傅凤兮指定为三皇子伴读的时候没有告诉她,并不是所有皇子伴读都将成为皇子妃;再比如他从未提及他心中的预想的三皇子妃从来都不是她;再再比如,他似乎未曾说过,他对她,亦有思慕……
可是这时候要他坦白跟傅凤兮剖析自己的内心活动以及所思所想,萧承君也做不到。
这么多年来,他早已经习惯了独自将事情安排妥当、然后独自承担后果,无论好坏。
一个人单枪匹马的战斗,不需要任何人替他分担。
抿了抿唇,他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傅凤兮想听到的话,只是淡淡地说:“二十年前,国都的格局同现在有很大的不一样。”
一个完全不相干的话,傅凤兮愣了好一会儿,都没明白过来萧承君想要表达什么。
萧承君也没有期待她的回答,就自顾自地说道:“那时候,六王府还是一片荒野,我与小坚幼年贪玩,总是趁着宫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出宫,这里就是我们最喜欢来玩的狩猎场。”
提及往事,萧承君那张冷漠到极致的脸上也不由得露出几分怀念。
傅凤兮看得有点呆,觉得萧承君突然跟她追忆流年不太妥当,但她却忍不住竖起耳朵,想听得更多。
可萧承君忽然又不说了,她忍不住就说:“你同六王爷的感情很好。”
萧承君点点头,面容难得温情,“他,小坚比我小两岁,那时同龄的皇子就我们两个,而且五六岁的时候长辈们也嫌少管教,我们也就没了顾忌。”
其实萧承君还有话没有说,彼时他和萧承坚与上头那四个哥哥年岁差距太大了,四个哥哥之间都得要死要活,却不会有人把注意力落在两个毛到没有长齐的小鬼,更不会想到多年后,唯一从四王之争后活下来的宣帝毫无作为,反而是先帝最小的两个儿子在替先帝苦苦守着江山。
世事无常,多么讽刺。
傅凤兮敏锐地感觉到萧承君的情绪似低落了,她想了想,决定也说说自己的童年趣事:“我小时候,唔……”
顶着傅凤兮的身份,有些话她还不好直说,只能掐头去尾地说:“我小时也很皮,不爱学习就爱玩,假期的时候甚至瞒着父母去掏鸟蛋偷柿子,被母亲发现用扫帚追着打也没学乖,第二天又偷偷跑到池塘里抓鱼捡河蚌。那时候母亲一边被气得头顶冒烟,一边还担心我野成了个猴子,长大没人要……”
幼年时母亲那气急败坏的样子在凤兮的脑海中再次鲜活起来,让她忍不住笑出声,心情顿时愉悦得不行。
哪怕之后十多年的苦难与孤寂也没办法将那段记忆带来的快乐从她心
中抹灭。
萧承君似乎也听得入迷,隔了半晌,见凤兮没有再说下去,才笑:“你的童年与我的相比,似乎不分伯仲。”
都是从小好动,精力过剩的娃,放在别人眼中耸人听闻的事迹,到他们这里却成了理所当然。
傅凤兮骄傲地点头,得意得不行,“那是,就算我是女孩子又怎么样,我可是从小就是孩子王,村里所有的小鬼都得听我的!”
话音刚落,凤兮猛地捂住嘴,见萧承君眼中一利,惊觉自己这回还是说漏嘴了。
“那什么,今天时候也不早了,多谢王爷款待,凤兮就先回去了。”傅凤兮心里一慌,就想脚底抹油开溜。
萧承君一眼就看穿她的意图,不慌不忙地拿起酒杯慢慢品,反正他不开口放人,对方也不敢走,他不急的。
等一杯酒都见底了,他才悠悠地说:“听闻傅夫人蕙质兰心、温婉柔情,却不知道她怎么也会做出拿扫帚打人这等不雅行为呢?”
不等凤兮争辩,他又道:“听闻傅家大小姐自由养在深闺人不识,如何成为村里的小霸王?”
接二连三的追问直接把凤兮问得懵逼,她来古代那么久,还是第一次被人问得哑口无言。
偏偏萧承君把她逼到这个份上了,竟然还不罢休,淡淡一笑,似疑惑地问:“说来,本王曾见过五国文字,却没有一种与你今早药方上的文字相似,可真是令人震惊啊!”
那是因为凤兮贪方便,所以直接用她在现代养成的记录习惯写的,文字当然也是现代简体。
傅凤兮没有想到萧承君竟然观察得那么细,又或者自己或许早就暴露了,只是这个男人一直暗中观察不曾揭穿,然后到现在新帐旧账一起算。
这个男人实在太阴险了!
眼看萧承君竟然还打算一桩桩细数她的漏洞,傅凤兮顿时不淡定了,连连喊停:“行了,别说了。”
萧承君果然没继续说下去,却是眼睛亮亮地看着她,摆明在她看怎么把谎给圆下去。
傅凤兮感到羞赧又尴尬。如果不是穿越这种事情太过于诡异离谱了,被发现后也不过是上嘴唇碰下嘴唇,一两句话解释的事情。
可灵魂穿越、占有别人的躯壳,就算是见多识广的萧承君也会把她当做鬼怪异类的吧?
她不敢冒这个陷,而且明明萧承君也有那么多事情瞒着她,凭什么他能捂着不说,她就要事事坦白?
为了这点不甘心,傅凤兮干脆不要脸地耍赖了,“反正我就是傅凤兮,你不信的话可以找凤泽或者傅侯爷来和我做亲子鉴定啊。如果王爷觉得我不是傅凤兮的话,你大可以拷问我任何傅凤兮应该知道的事情,看我能不能答得出来?”
她还真就理直气壮地赖皮了,反正她的躯壳是真的,记忆也是真的,就算萧承君再怎么精明,也不可能找出她不是傅凤兮的证据。
因为她本来就是傅凤兮啊!
面对凤兮一副你奈我何的狡黠模样,萧承君忍不住笑了似笑非笑地反问:“我好像从来都没有说过你不是傅凤兮吧?你那么急着否认做什么?心里有鬼?”
这下子,傅凤兮的脸真的呆了。
这个男人真是太会玩语言陷阱,一个接一个的坑埋在她不知情的地方,摆明是耍她玩的嘛!
傅凤兮也算领悟过来了,萧承君或许真的没有怀疑她,但逗弄她的心思绝对不是她的臆想。
于是某人的小宇宙再次燃烧,忍不住凶狠地瞪了萧承君一眼
,可惜她的丹凤眼过于娇媚,一点效果都没有,反而平添几分情意。
萧承君看得更乐,他发现自己和傅凤兮在一起这段日子,笑得比他之前十年时间还要多。尤其是两人独处的时候,那种久违的轻松畅快让他迷恋。
只是这样的感觉他不会告诉任何人,甚至在傅凤兮没有注意的时候,他又悄然收回笑容。
就好像不小心触及到心里的禁忌了一样,就算是萧承君也默默收回了几乎要倾巢而出的利爪,表面上装出无事人的样子,轻巧地提及别的话题,“听说前两日你被秦莲‘抓奸’了?”
不得不说,抓奸这两个字含义十分深远丰富,以至于傅凤兮一开始还没明白过来萧承君指的是哪件事,可等她看懂的时候又纳闷了:当时在场的就只有四个人,大皇子夫妇肯定不会把这么不光彩的事情到处乱说,而萧争鸣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这事是谁给她说漏嘴的?
凤兮瞪眼,没好气地抱怨:“还不都是你把我带去那种地方,如果不是我入宫铭牌掉了,我至于被那两夫妻弄得那么狼狈吗?”
这话说得不属实,事实上反而是她把萧争斌弄得一身骚,把秦莲气得够呛。只是她又不是傻子,这种时候当然要有多惨说多惨,没有惨案也要制造惨案。反正当时萧承君又不在现场,事实如何还不是由得她掰?
然而萧承君下一句话就道:“可是本王怎么听说反倒是你把人家弄得夫妻离心、狼狈而逃了呢?”
傅凤兮:……
妈呀,为什么萧承君会知道得那么清楚?她原以为对方只是知道些蛛丝马迹来套她的话,可现在听来,这厮根本就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凤兮顿时怀疑地看向萧承君,深以为这家伙当时也在场,不然不可能知道得那么清楚?
萧承君似乎猜到她心中的疑惑,悠悠笑道:“不必怀疑,本王当时不在场,不过你以为本王带领的护城军身为皇城最后一道护卫,这皇城内外,可能有什么事情瞒得过本王吗?”
这自信心爆棚的话听得人牙痒,傅凤兮真想说些什么打击打击对方嚣张的气焰,可是想了想,似乎也没得好说的,最后只能无奈叹息:“既然你都知道了,你还来问我做什么?”
她深刻地觉得这厮根本就是想看她笑话。
可这一次傅凤兮真的误会了萧承君。
萧承君没那么无聊,见凤兮兴致缺缺,一副被打击到的样子,便也没有再说调笑的话,正色道:“本王是想提醒你,那个秦氏可不是个善茬,你让她那么难堪,她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喔,我知道。”凤兮闷闷地应了声,对于萧承君的忠告既没有不相信,却也没有多放在心上。
主要是秦莲那女人情绪外露,想把凤兮拆骨扒皮的心思全写在了脸上,凤兮想要不知道都难。
她努努嘴,有些不爽地说:“那天只是个意外,如果不是你我才不会那么倒霉呢!再说我现在还不是后宫的人,和她并无交集,她就算想要害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啦!”
萧承君为凤兮的大意皱了皱眉头,叹息道:“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点,小斌贵为大皇子,现在都已经二十二岁了,自从娶了秦氏,别说纳妾,就连个通房丫鬟没有?甚而看上哪个女人都只能偷偷摸摸、野外苟合。难道你真以为这只是秦氏善妒的原因吗?”
凤兮装出低头深思的样子,半晌,她才抬头,神色凝重,“喔,那一定是大皇子不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