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的夜色下,一个身着灰衣的伟岸男子在乱石间负手而立。随着寒风的呼啸而过,他身上的灰绸长衫如浓云般翻卷飘动,一头未加束结的长发随之狂乱起舞,为那昂然的背影增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忽然,四周响起了几声似断似续的奇异呼哨声。片刻后,青、黄、红、白四道人影如鬼魅般分从各处飘来,聚集到灰衣男子身后。停下脚步的他们,才显出了身穿各色劲装,头戴同色面具的身形。
“天冥使、地冥使、日冥使、月冥使参见主人!”
粗细高低不一的语声中,四人齐齐倒身下拜,惟有那自称月冥使之人身影尤显纤细,显然是个女子。
灰衣男子没有回头,只是微一颔首道:”很好,我一发出信号,你们就赶到了,总算没有辜负我的期望!”
那自称天冥使之人似是众人之首,闻言立即拱手过额答道:“若无主人的照护,我等早成地下亡魂。如今主人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属下们自是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好!”灰衣男子满意地轻笑了一声,“眼下,我就有桩大事要你们协助。事成之后,我会给你们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让你们重回人间,随心所欲地过你们的日子!”
四冥使互望一眼,齐声答道:“多谢主人。请主人吩咐!”
灰衣男子挥手示意四人起身,随即把他们召到身边,低声和他们展开了一番秘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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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
深夜,无极门人聚居的寝院内响起了一连串压抑的咳嗽声,传出声音的是位于南面第二排的姚枫的卧室。
自从去向蔺长春坦白了放走陶晟之事,经历了一场险死还生的风波以后,姚枫就病倒了,一连数日怎么吃药也不见好。
按说像他这样的习武之人是不容易生病的,即使病了,好起来应该也很快,可他得却的是最难治愈的心病。
由于无法摆脱心中的矛盾与愧疚,他下意识地折磨着自己,明明病得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却愣是不肯让人服侍,每天非要硬撑着自己打理饮食起居,在病中如此劳心劳力,自然是想好也难了。
今晚,他本是服完了药睡下的,但先前出去拿药时受了些风,这会儿身上非但没觉得轻松些,反而愈加的酸痛沉重起来。纠缠了他许久的咳嗽也跟着起哄,一阵紧似一阵地发作,他怕吵着别人,努力想控制住咳出的音量,可越忍越是难受,搅得自己大半夜都无法入眠。
不知过了多久,咳得胸口都已开始发疼的姚枫终于忍耐不住地爬了起来,想要下床喝上几口水润润嗓子,谁知他身子太虚,刚下地双腿便是一软,顿时力不从心地往地上坐去。
就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开了,蔺长春端着个煎药用的小锅出现在门口。发现姚枫险些摔倒,他脸色一变,人随之电射而出,赶在姚枫身躯着地之前飞掠过去一把揽住了他。
挟着那么个跟自己差不多高的大男人,他不过用一只手就轻轻松松解决了,另一只手里端着的药锅兀自四平八稳,连半滴汤水也没有溅出来。
放下手里的药锅,又半扶半抱地把姚枫架上床,他摇了摇头,一脸心痛地微责道:“五师弟,你这是何苦?就算跟我赌气,也犯不着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啊!”
讷讷地翕动着干枯的唇瓣,姚枫半晌说不出话来。在发生了那次的不快之后,他实在想不到蔺长春竟会以这般和颜悦色的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对方那溢于言表的关切之情让他又是惭愧又是惶恐,,一时间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见他如此,蔺长春的眼中渐浮起了深深的悲色。
“五师弟,我承认,这些日子我脾气很坏,对你,对晟儿都有些过分了!可你想想,你的徒弟受了点委屈,你就无法忍受了,我的亲生儿子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我这心里……那是什么滋味?你就不要跟我一般见识了成吗?”
看着姚枫微微动容的面庞,他稍稍一顿,又黯然苦笑道:“你该明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要坐稳这个武林至尊的宝座,有些事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我这么拼命,甚至是不择手段地经营这一切,还不是为了能和你共享荣华?如果连你都不认同我,那我就算拥有整个江湖,甚至是整个天下,又有什么意思?”
一声满载着疲惫与无奈的长叹之后,他合了合眸,似是酝酿着什么重大的决定,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神情已是一派的决然。
“如果你真的不喜欢,那我就不干了!什么武林盟主,什么天下第一,全都见鬼去吧!他们要来揭我的底,要我的命,也都随他去了……”轻拍着姚枫的肩膀,他沉声道,“这辈子,我蔺长春什么都可以不要,唯一不能失去的,就是你这个兄弟!”
“大师兄?”惊愕地望住壮士断腕般一脸悲壮之色的蔺长春,姚枫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瞬间的失神后,他挣扎着翻身下床,踉跄跪倒在蔺长春面前放声痛哭起来:“大师兄,你别说了,别再说了!你这是要愧死我呀……求求你,千万不要因为我生出这种英雄气短的念头来,这辈子,姚枫跟你走到底了,要是再有半点动摇,我他妈的就是畜生……”
“哎,行了行了,你能体谅我的苦处就好,说这么重的话干吗?”
蔺长春赶紧生拉硬拽地把他扶了起来。好一阵安慰劝说之后,姚枫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渐渐收住了泪水。
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蔺长春回身端过桌上的药展颜道:“咱们兄弟之间的心结总算是解开了,现在,你也该好好照顾一下自己的身子,别再让我担心了吧?我听你夜里咳得厉害,就给你熬了些药。来,快喝了它,喝完了好好睡他一觉,包你明天神清气爽,百病全消!”
“有劳大师兄了!”
看着姚枫感激涕零地把药接过去,顺从地一口一口喝起来,蔺长春不禁满意地眯起了眼睛。目光一闪间,他的唇角微微扬起,眸底悄然掠过了一丝计谋得逞的畅快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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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日在桃林中与蔺宇涵互相坦承心事之后,白天武就不再回避清秋,甚至主动去找她商谈应对之策,其态度落落大方,完全不像发生过任何尴尬之事的样子。未几,自觉职责有亏的莫红绡也加入了他们,诸事都以最快的速度步入了正轨。
他们两人的转变让清秋惊喜万分,同时也百思不得其解,但她一来怕破坏了难得的和谐气氛,二来身上担子很重,根本没有心力去刨很问底,所以也就顺其自然,不去追究到底是什么原因了。
看到清秋心情渐佳,终于得以专心修习《易天心经》,蔺宇涵不禁暗自欣慰。他也不说破其中原因,身体稍适之后,便和她一起钻研心经中的疑难之处。
在他的帮助下,清秋进境神速,而他自己也从中得益不少,只是他恪守门规,并没有刻意去练心经上的武功,对于清秋自己的参悟,只要她不提,他也绝口不问。
其间,率部前去营救逍遥子的钟笑离传来书信一封,言道事情正在顺利进行之中,如无意外,近期便可成功返回。
仙宫属众都为他们的宫主即将沉冤得雪而欢欣鼓舞,惟独蔺宇涵在为心上人高兴的同时,也免不了为父亲的命运担忧,更为自己对父亲的“背叛”和“出卖”而深深内疚,其心情之复杂实难一言蔽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