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怪老头所住的那条黑巷子后,韩凌仙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看着蔺宇涵问道:“大哥,你说……那位怪怪的醉叟前辈,哦不,是醉叟老哥哥,他真的能帮我找到小常?”
“你别看他游戏风尘,江湖上的人面可广得很!”蔺宇涵耐心地解释道,“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包打听,百晓生,还精通很多希奇古怪的杂学,找人的本事更是一流,以前帮过我很多忙的!”
“你们这样的忘年交,可也真绝!”心情略宽后,韩凌仙忍不住露出微笑。想想这两人一老一少,一个诙谐滑稽,一个不苟言笑,居然会结为兄弟,若非亲眼所见,还真是叫人难以置信。
“白头如新,倾盖如故,人与人的缘分,有时真的很难说的!”蔺宇涵若有所思地叹道。
韩凌仙忽地想起一事,又忍不住忧心忡忡地道:“他能耐再大,也会有办不成事的时候吧?就比如说你正要他办的那一件……”
“谁告诉你,我要他办什么事了?”蔺宇涵猛然侧首,盯着韩凌仙的眼中精光四射。
韩凌仙被他的样子吓着了,不知所措地颤声道:“不……不是你们自己在说的吗?他说什么你隔三岔五的就来催命,你又说今天找他不是为了那件事,还说那件事没那么容易……”
蔺宇涵怔了怔,随即神色一松,歉然道:“对不起!”
“没关系!”韩凌仙怯怯地笑了笑,迟疑道,“大哥,有些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吧。”蔺宇涵放缓了语气道。
“我觉得……你的心事太重了!”韩凌仙小心翼翼地道,“那件我所不知道的事就像块千斤巨石,重重地压在你的心头,在你心里筑起了一道厚厚的墙,压抑了你的本性。可有的时候,你的天性又总会情不自禁地从那道墙背后偷偷溜出来。就好像这次,仅凭我一席话,你答应帮我这么大的忙,这样的古道热肠,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蔺宇涵微愕地看着侃侃而谈的韩凌仙,诧异于这个看似单纯的小姑娘竟有着如此敏锐的洞察力。
“这一切,都是因为冷清秋吗?”韩凌仙壮起胆子问道。
蔺宇涵的脸色立刻变了:“你管得太多了。”他沉下了脸,眼瞳再次被冰霜笼罩。
韩凌仙立马住嘴,慌乱地缩了缩脖子。
“对……对不起!”她尴尬地笑道,“我不是有意干涉你的私事。只是,我们既然已经结拜了兄妹,你又这么帮我,我……我也想多关心你一点,替你分担一些心事,我不想……看到你活得这么辛苦!”
蔺宇涵浑身一震,抬起头来凝眸注视着韩凌仙。
“大哥……”韩凌仙惊讶于他眼中竟隐隐泛起了晶莹的泪光,“我……是不是又说错什么了?” 她局促不安地道。
默然半晌,蔺宇涵的神色渐渐恢复了平静。“你没错!”他轻叹道,“可是……你还小,有些事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我也喜欢过人的!”韩凌仙有些不服气地嘟起了嘴。
“事情没你想象得那么简单!”蔺宇涵感慨地摇头。
“那你就说出来啊,说了我就懂啦!”韩凌仙坚持地道,“就算我帮不了你,你把心事说出来,心里也会好过很多啊!”
蔺宇涵再度陷入了沉默。片刻后,他淡淡地道:“也许吧,也许有一天我会告诉你,但肯定不会是现在。”
“为什么?”韩凌仙不解地道。
“妹子,别问了!”蔺宇涵的声音变得柔和而凄楚,“你的好意,我都明白。可是,真的别再问了,也别对任何人提起你刚才那些话。我……会感激你的。”
韩凌仙顿时语塞。不知为何,眼前这个高大强健,让很多江湖中人都不敢仰视的身影,看在她的眼里,却只让她的心感到一阵阵莫名的揪疼,就好像,他比任何人都更需要安慰,更需要保护,只是……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
静默中,夕阳在两人身后拉出了两道长长的、寂寥而单薄的黑影……
* * * * *
对马夫出身的常建平来说,进入飘尘仙宫绝对是一段惊奇不断的历程:在东仁堂主崔海风的带领下,口含解药穿过一片有瘴气的树林,忽进忽退,东拐西弯地走过布有阵法的假山群,直到进入布置清雅却不失肃穆的议事堂——翠微阁,见到身着不同服饰分立各处的东仁、南义、西礼、北智、中信五堂的属众,以及在主位两侧一左一右站立的风度翩翩的白衣男子和百媚横生的红衣女子——崔海风告诉过他,这两位便是仙宫的左右护法。
然而,这段时间所经历的全部惊奇加到一起也及不上他抬头看向主位的那一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一身水蓝色衣裙,面罩轻纱,姿态优雅地环膝而坐的女子。虽然他看不见对方的庐山真面目,但从其婀娜的体态上来判断,绝对是个芳龄仅在二十上下的年轻姑娘。这一刻,他呆若木鸡地愣在了原地。
“你傻啦?快向宫主问安啊!”崔海风恼火地扯了扯他的衣袖。他可不希望让宫主认为,他带来的人是个白痴。
“她……这位姑娘……她真是宫主?”回过神来的常建平将信将疑地凑到崔海风耳边小声问道。
尽管他听说过宫主是位女子,可这些日子以来,他从崔海风及其属下的言谈举止中看到听到的尽是对他们宫主五体投地的崇拜,在他的想象中,对方怎么也该是位前辈高人才对,没想到却是如此年轻,看起来比他都还要小上几岁也说不定。
“废话!不是宫主能坐在那里吗?”急性子的崔海风更不耐烦了,索性伸手在他肩膀上一按,压得他整个人弯成了一只虾米。
“属下崔海风参见宫主!”他压着常建平躬身行礼,同时重重捏了他一把。
“喔……”常建平痛得叫出了声,总算他尚有几分眼力见,及时把后一个“哟”字生生咽了下去,改口道,“小人常建平见过宫主!”
这番情景让白天武暗暗皱眉,莫红绡掩口偷笑,一干仙宫属众想笑却又不得不拼命忍耐,强装严肃,只有清秋仍是神态不变,温婉有礼地一挥手道:“崔堂主、常兄弟,两位请起,不必多礼!”
崔海风道了声谢就起身站到一边,可常建平却又不知哪根筋搭错,弯着腰忘了起来,嗯嗯啊啊的不知如何应对。
清秋抬头与白天武交换了一个眼神,忽然轻咳一声,再次说道:“常兄弟请起!”
说话间,她右手虚空一抬,常建平只觉仿佛有只无形的手用力托了自己一把,顿时身不由己地直起腰来,未尽的余力推得他身形后仰,差点跌坐到地上,清秋见状立即挥袖一拂,迅速抵消了前力。
常建平踉跄了几步,总算没有跌倒。刚站稳脚跟,他立马就“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磕头如捣蒜地道:“求宫主收我为徒,求宫主指点!”
“哦?你不嫌我年轻识浅,难为人师吗?”清秋淡淡地说道。
“请宫主恕小人刚才有眼不识那个……什么山!”常建平急得抓耳挠腮,“现在小人服了,真的服了!小姐教过我一句话,叫做学无……先后,那个……什么者为师,即使您只有十岁,可本事比我大呀!这个师我是要拜,一定要拜的!”
念书不多的他急切间怎么也说不全“有眼不识泰山”和“学无先后,达者为师”两句成语,说出的话也有些不伦不类,但他的诚意却是溢于言表,见此情形,清秋与白天武会心地笑了。
刚才这两招间,清秋试出了常建平没有武功根底,而且看他的言行也确是又朴实又憨直,与他自报的出身相符,不像是另有目的而来,所以把他留下是没有问题了。
于是,清秋站起身来,缓步走到常建平身边,亲手把他扶了起来。
“常兄弟,适才得罪了!不过,这是入宫必经的考验!”清秋柔声道,“现在,你可以留下了!”
“真的?”常建平顿时欢呼起来,张口就要叫“师父”。
“哎,等一下!听我把话说完!”清秋摆手制止了他,正色道,“我必须跟你说清楚,你要留下没问题,要习武也没有问题,但你没有武功根底,如今年龄已偏大,此时才开始入门,今生想要步入一流境界只怕很难。所以,你不符合做仙宫正式传人的条件,我也不能做你师父,只能按一般的规矩指点你一些武功。如此,你可还愿意留下?”
常建平怔了怔,眼中流露出些许失望之色,但他的念头转了几转,很快就打定了主意,坚决地道:“宫主如此神技,小人能学到一二分已经是天大的福分,怎敢再贪心不足?小人愿意留下,愿意留下!”
清秋微笑颔首道:“那……从今日起,你就归入东仁堂崔堂主手下,上午跟着他学学处理日常事务,下午便来静心园找我吧!”
常建平黝黑的脸膛上露出了憨厚而欣喜的笑容,急忙躬身道:“多谢宫主!小人……哦不,属下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