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性乔莫晚知道阿昌睡觉的时候很规矩,况且自己也是一觉睡醒到天亮,基本上都不会关注别的点。
可是,今晚,乔莫晚忽然察觉到有些不同寻常了。
她以前也怀疑过,为什么以前即便是在津滨公寓,住过那么久的房子,睡眠还是不安稳。
况且,乔莫晚原本睡觉就轻。
现在,重新换了一个这种环境,却还能入睡泰然自若,倒是叫乔莫晚有些心里狐疑,特别是,她今天因为喝多了水,上了个厕所回来,就看见蹲在墙角的阿昌。
她眯起了眼睛,缓缓地走过去。
“阿昌?”
乔莫晚看不到墙角究竟是有什么东西,便俯下身来,轻声叫了一声。
阿昌傻笑着转身,指了指墙角:“虫虫!有虫虫!”
乔莫晚顺着阿昌手指的方向,果然是看见了一直已经垂死的飞蛾。
她看着阿昌痴呆的笑脸,心里隐隐觉察到不忍,是她自己想多了么。
阿昌就是阿昌,和一开始见到的那个,端着半碗蒸鸡蛋就往她的头上扣的是同一个人。
阿昌用手拿起飞蛾,然后手指尖轻轻一捏,就将垂死的飞蛾给捏死了。
他看起来眼神有片刻的迷惘,还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手掌心里一动不动的蛾子。
“死了?”
乔莫晚抓着阿昌的手腕,一只手打开了窗子一条缝,将他手里的飞蛾给丢到了窗外。
“嗯,死了。”
阿昌趴在窗口,看着飘落在雪地上的飞蛾的“尸体”被狂风席卷者的大雪,瞬间倾覆,再也没有了踪影。
关了灯,乔莫晚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
飞蛾……
这种生物,一般是出现在夏天,天热的地方,向着光亮,向着灯光,更或者是古代的时候点燃的蜡炬,所以才有了飞蛾扑火这样的一个成语。
这样的寒冬腊月,竟然还有飞蛾?
她脑子很乱,从飞蛾,想到了最近神神秘秘的阿昌,又想到了在张家病床上躺着的那个十八岁的少女。
小青身上的伤痕,是有人故意为之。
那个即便是她和王树林亲自过去,都没有见到的张家“少爷”又到底是何许人?
将女人脱光了,大字型的绑在床头床尾的铁锁链上,用口球封住口舌。
这种行为,叫乔莫晚想到了在网上上曾经有一段时间很流行的一个词——SM。
调教系。
SM。
施虐者被成为强S,而被虐者成为抖M。
S是有强烈的征服欲和暴虐感,而M则是在被虐中,找到快感,从而臣服与S的脚下。
但是刚才小青并没有说,这位张家少爷有开口说话。
全程都是无声的,就仿佛一场沉默的祭奠一样,被脱光了衣服的光洁少女,被绑着送上祭坛。
乔莫晚今天晚上,就这样,多想了一些东西,才没有一沾枕头就睡着。
可是,也不知道是脑子里面想得多西太多,还是什么别的原因,脑子很累,上下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了。
终于,她闭上了眼睛。
就在她还强撑着没有睡下去的时候,忽然,耳边想起了一道声音——“阿昌想尿尿。”
乔莫晚努力的蠕动了一下嘴唇,却不知道是不是太困了,上下唇瓣竟然好像是黏住了似的。
身边的人动了动。
乔莫晚以为是阿昌自己起来去上厕所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只是,一声吱呀,却是窗户开了。
一阵冷风灌进来,紧接着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男声——“冷死了,你要是再不发信号,我恐怕就要在外面冻成冰块了。”
“阿昌”将窗户给关上,又转身走到床边,帮乔莫晚向上拉了拉被角。
“我今天去了一趟张家,书房里,没有找到你所说的文件底档。”
乔莫晚心里一惊,这是……阿昌?!
她感觉到自己肩头的被子向上拉了拉,正好拉到了脖子以下的部位。
面前传来窜入鼻息之中的,恰是独独属于阿昌身上的那一股子似雪似冰的冷香!
就在前几天,乔莫晚都觉得奇怪。
阿昌明明是一个傻子,按道理来说,应该是邋邋遢遢,蓬头垢面,更甚至是浑身生虱子。
可是现在,乔莫晚才明白过来,她这种怀疑疑窦,究竟是来自何处!
正是因为,阿昌的傻,分明就是装的!
原来,今晚在张老的小洋楼里,阿昌的消失,根本就是他自己计划之中的蓄谋!
他去了张老的书房。
可是,那王树林又是怎么回事呢?
王树林很明显是不善于说谎,在应对乔莫晚关于阿昌的问题,言辞是没有差错的,眼神却分明是躲闪!
难道,王树林也是和阿昌连同此时此刻站在房间里的这个男人,是一伙的?
乔莫晚极力的睁开眼睛,眼睛睁开了一条极细的缝隙,借着窗外的雪光,看着此时站在窗口的两人。
“阿昌”从墙角拿出来一支隐藏很好的香,然后将门窗打开了一条缝隙,扔了出去,顺手就开了窗子透气,将香气给散去。
吕恒说:“那东西藏得很隐秘,要不然的话,也不会叫我们出手去拿到证据。”
他见“阿昌”又去给躺在床上的乔莫晚掖被角,嘁了一声。
“这事儿我帮你瞒着,但是可不意味着回去了不会有人调查,你最好好事收敛着点儿,别跟上次一样,闹得一身腥。”
“阿昌”走过来,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来,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纸来,拧开的了一支签字笔,在纸上沙沙的画着。
不过五分钟的时间,“阿昌”就已经将纸张上给画好了。
“这是张老三层别墅的平面图。”
吕恒眼睛亮了亮。
之前他的侦查都是在外面,并不能准确的察到里面的布局,多少行动也都是靠着灵敏的直觉在摸索之中进行的。
他接过“阿昌”递过来的纸张,随意的扫了一眼。
“你这脑子,也算是绝了,”吕恒将阿昌递过来的纸张,折叠了几下放进口袋里,“我一直都佩服你这种过目不忘的本领,说说吧,怎么练的?”
“阿昌”抬眸瞟了吕恒一眼,“天生,你这种,练不成。”
吕恒:“……”
狂妄本色不减。
但是,乔莫晚却在听见“过目不忘”这四个字的时候,心脏猛地跳动了起来。
她从安城,辗转回到和奶奶一起生活的乡村,再回到安城,二十几年了,迄今为止,也就见过一个可以过目不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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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六年前,将她宠上天,却又狠狠地抛入地狱的那个男人——顾南城。
乔莫晚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她的潜意识中,好像是身旁,有一个身影靠近,从她的身边翻身过去,背靠着一个温热的胸膛,逐渐的熟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乔莫晚自然醒来。
“阿昌”已经不在枕侧了。
乔莫晚坐起身来,恍惚之间想起来一些破碎的场景,就比如说,“阿昌”的正常,还有一个从门窗进来的黑影,他们在讨论的是张家别墅里面的蹊跷。
是梦?
乔莫晚揉了揉太阳穴,穿好衣服下了床,去厨房里准备早上的早餐。
阿昌在雪地里翻跟头。
她透过厨房的窗子,向外看了一眼。
阿昌十分欢快的堆雪人,还从厨房里拿了两个萝卜头,在两个堆砌放在上面的雪球上,当成雪人的鼻子给放了上去。
似乎是察觉到乔莫晚的目光,“阿昌”在雪地上打了个滚,爬起来朝着乔莫晚傻乎乎的笑。
乔莫晚心中有事,手中做饭的动作,未免就慢一些。
昨晚如果说是梦,并非是说不过去。
她白天就一直在为了这件事情困扰着,做这样一个梦,也未尝不是不可以。
可是,真的是梦么?
那样逼真,甚至,乔莫晚可以看到窗外的雪光,反射照在阿昌的脸上,皮肤可以感受到推开窗,冷风吹进来的时候的冰冷,可以闻得到一阵稀奇古怪的味道,甚至可以感受到阿昌身上那种独特的冰雪的冷香。
她心中浅浅的波荡着。
她不能总是这样胡思乱想。
再等贺西珏来之前,她总要自己做点什么。
里面的房间传来宋大妈的声音:“别在那儿一直翻!快点进来!别感冒了!”
但是,阿昌相反,跳的更欢了。
宋大妈气得不行,她朝着乔莫晚叫了一声:“你去叫你丈夫进来!我可不想叫咱们家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都非要病一遍。”
乔莫晚应了一声,把米下了锅,擦了擦手就出去了。
她也不多说,直接拉起了阿昌的手腕,就将他往屋子里面拽。
阿昌指着已经堆了一半的雪人,叫着:“雪人,雪……雪人!”
乔莫晚将她拉到门廊下面,低头给他将身上的雪花给拍了拍。
雪花伴随着乔莫晚手中的动作,窸窸窣窣的落了下来。
“进去,去给你妈妈说会儿话。”
说完,乔莫晚就转身又向厨房里走去。
阿昌就这样,站在门廊,用一双黑色的眼睛,目送着乔莫晚的背影,忽然,他跳了起来,“媳妇儿!我帮你烧火!”
乔莫晚正在发愁,自己点不燃这些木头,正好阿昌来了,便让开了炉子,叫阿昌帮忙点燃木头。
看着阿昌手指灵活划开了一根火柴,然后烧了一片纸,随即就向炉子里扔了进去,紧接着拿过一边的蒲扇,向里面扇着火。
阿昌靠近了洞口,里面忽然就一下喷洒出来一阵黑灰。
“咳咳咳……”
阿昌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乔莫晚一把拉了阿昌起来,“快点起来,别被烟气给呛着了。”
阿昌随便抹了一把脸,还是低头去扇火,傻乎乎的笑,“媳妇儿!点着火了!”
乔莫晚笑着摇了摇头。
半个小时后,乔莫晚将饭菜给端上了桌,扶着宋大妈下了床,坐在桌边。
不得不说,王树林的药是真的管用。
再加上这些农村里的人,本身就身体康健,底子深厚,三服药下去,再捂着被子表一表汗,就已经能下地了。
宋大妈看着满脸黑灰的儿子,心里不免的吃味儿。
儿子自从脑子摔坏了之后,整天的都跟个熊孩子似的。
现在倒是好了。
在乔莫晚跟前,鞍前马后的,做这做那的,她都心疼儿子。
“快点叫你媳妇儿给你擦把脸,跟个黑脸包公似的!”
乔莫晚已经用蒸馒头的水,拧了一条热毛巾,过来给阿昌擦了擦脸上的黑灰。
就在这时,院门被咚咚咚的敲响了。
乔莫晚一阵惊诧,大清早的,这是谁,竟然这样急切?
还没有等到乔莫晚走出去去开门,院门这次被拍响了,恨不得直接就将院门给撞开似的。
阿昌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一下就从座位上窜了起来,向着门口跑了过去。
哗啦一声,打开了门。
门外敲门的人,就这么碰的在阿昌的肩膀上拍了两下。
幸而,王树林比阿昌要低,要不然的话,如果拍的是阿昌的脸,恐怕宋大妈就没有这么好原谅她了。
王树林朝着走过来的乔莫晚,焦急万分的说:“不好了!小青她快不行了!”
听到这句话,乔莫晚脑中轰的一声。
“不可能!”
昨天晚上,从张老的家里回来之前,乔莫晚还和小青在说话,她答应了自己,会努力的等到人来解救。
王树林摇了摇头,“具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刚接到了张夫人的电话,叫我拿着外伤用的药品,还有一些输液打点滴的消炎药,马上过去。”
乔莫晚直接就转身回去拿外面穿的棉袄,“你等着我,我也去。”
宋大妈原本不愿意,但是听王树林说了,便是张老头家里新买来的那个处女,也是觉得那姑娘命不好,不禁就打了个冷颤。
“你快去快回,千万别在那边过夜。”
乔莫晚脚步一顿,“怎么了?”
宋大妈说:“这是张老头家里买来的第三个处女了,之前的两个,都悄无声息的没了,是风风光光的进去的,进去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出过那一栋房子了。”
乔莫晚瞳孔骤然紧缩,“那人呢?”
昨晚在张家,不仅仅是没有见到张家那位在小青的身上制造出来各种伤痕的张家少爷,也没有见到除了张夫人和佣人之外的其他人。
“听说,是埋到了山底下,”宋大妈摇了摇头,“也是命苦,都是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你不知道,原来在山脚下,有好几户呢,但是自从张老头搬过来之后,那边的人家,就都搬走了。”
乔莫晚听的也是不免狐疑。
就连王树林这么一个大男人,听了都不禁毛骨悚然。
“那要不……你别去了。”
乔莫晚摇了摇头,“不行,我必须去。”
或许宋大妈还沉浸在传言的可怕之中,并没有注意到乔莫晚的忤逆。
就在乔莫晚跟着王树林走出院门的时候,阿昌也是一溜小跑跟了上去,“媳妇儿!媳妇儿!”
宋大妈本来想要叫住儿子的,只是转念想了想。
自己的儿子,好歹是年轻力壮,虽然是智商上面有缺陷,却也是足够可以化解一些男女力量悬殊带来的伤害。
再说了,都是传言,说不定都是假的。
………………
这次,尽管雪天路滑,张家还是派了一个司机,开着车过来接人。
阿昌看起来好像是第一次坐这种轿车,兴奋的一直哇哇乱叫,叫前面的司机都实在是受不了了,“别叫他叫了,要不就叫他下去自己走。”
乔莫晚先道了歉,然后将阿昌给按坐在座位上,比了一根手指,嘘,“安静点,等回去了给你奖励。”
阿昌一下高兴了,拍手叫道:“好啊,好啊,奖励,媳妇儿给奖励!”
前面开车的司机从后视镜里看见了阿昌的傻笑傻模样,不禁嗤了一声,“土包子。”
这三个字,就好像是一道丝线,一下牵引了乔莫晚的神经线。
阿昌倒是没有什么反应,依旧好像是一个复读机一样,在反复的重复“奖励”这两个字。
乔莫晚冷声道:“停车。”
她在风语,可以为了一份工作,为了让自己能够缓慢成长变得雪雨风霜刀枪不入去低声下气。
但是现在,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她没有必要为了一个这样无关紧要的人,忍气吞声。
司机有点不解,“为什么停车?”
乔莫晚冷笑了一声,“就凭你一个司机,也配问我这些?”
司机一听就怒了。
本来他还顾及着,这个小媳妇儿,虽然穿的土里土气的,但是长得漂亮,所以他说话也是客客气气的。
但是现在,一听她这么说,便讽刺道:“你不过就是一个傻子的媳妇儿,长得好看又能怎么样,反正是这辈子都出不去这个大山了,而我是张老家里的司机,你知道我一个月的工资有多少么?哼,恐怕你们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钱!”
乔莫晚直接就去打开车门,吓得司机以为她要跳车,要是闹出人命来就得不偿失了,便紧急的在路边停下了车。
乔莫晚一条腿已经下了车,“你就算是工资赚得多又怎么样,是张夫人叫你来接我们的,那么,我们就是张夫人的贵客,座上宾,现在我们都不去了,看你一个人是怎么交差。”
说完,乔莫晚就拉着阿昌下了车。
王树林也急急忙忙拎着医药箱下来了。
司机急了。
乔莫晚说的话,全都是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他很缓慢的开着车,摇下车窗来,向着外面的女人道:“抱歉,刚才我说的话错了,你别多想,请见谅。”
“你对我说的话,我都已经反驳了,你并没有占到便宜,”乔莫晚拉着阿昌向前推了推,“你该道歉的,是他。”
阿昌脸上还带着傻乎乎的笑。
司机心有不甘,却还是道:“对不起。”
乔莫晚冷声反问,“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
司机也不知道自己对不起的是什么。
“你不知道,那我来告诉你,”乔莫晚冷声道:“对不起不尊重他。每一个人,就都需要受到尊重。即便是智商缺陷又能怎么样?他也是因病才导致脑子受损的,现在也只不过因为是在大山里,没有很好的医疗条件,你怎么又能知道,在华国首都治不好?或者是出国到国外,仍然治不好?”
这一番话,叫司机有些瞠目。
就连王树林都愣了。
他也没有见过这样的乔莫晚。
只要“阿昌”,虽然脸上还带着傻呵呵的笑,一双眼睛迷惘没有焦距,心里却好似是明镜一般。
他的乔莫晚啊,还是一样的……护短啊。
………………
到达张家的时间,比既定时间,要晚了十分钟。
恰巧就是迟在了乔莫晚要下车走路的那段时间。
张夫人问了一句,司机没有敢说话,余光瞥了一眼从车上下来的乔莫晚。
“怎么回事?”
张夫人也是历经沧海的人精,察言观色,看人表情,就已经猜测的八九不离十了。
“这是我请过来的贵客!你难道给怠慢了!”
司机汗如雨下。
果然是叫这个女人给说中了。
乔莫晚从车上下来,“没什么,路上我晕车,下车吐了一次。”
张夫人立即就转身,吩咐佣人去煮一碗水果蔬菜热汤,“是我照顾不周了,先请进吧。”
乔莫晚你被张夫人留在楼下喝热汤。
明显是不想叫乔莫晚现在就上楼去。
乔莫晚也没有违背张夫人的意愿,现在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只能看人家脸色。
喝了一口热汤的阿昌,忽然捂住了肚子翻倒在地上翻滚着。
“疼!肚子疼!”
乔莫晚吓了一跳,难道这热汤里,下了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