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樱铺满路,桃李不言随其意,直起人潮麒都街。白米街左相邻的麒都街以满街花色春景闻名远近。清明刚过的日子,游子旅客抓住这暮春最后的关头,再过几日,这蜿蜒的红粉怕是再难见到。
雕梁酒肆旁,亭台楼阁边,到处可见歇脚的邻里旅人。粟炀庄的居民们都喜欢在半日的劳作后,午间,到街边要上几碗茶,和旁边人侃个痛快。
“咱不说那听说世上最权威,那评兵器优劣的神行匣是否真的有别人吹嘘的准确。反正我知道,流传坊间的绝色榜,那保证没有一点水分。”一名古铜色肤色的健壮汉子大口吃着煮牛肉,一边和身边一同饮茶的伙伴说道。
“你如何能这么确定呢。”那伙伴质疑道。
“嘿嘿,这就是你见识短了。你知道,你哥哥我以前是做镖的,大黎啥地方我没去过啊,啊!”那曾是镖师的汉子微微后仰,摊手道。他见旁边一桌的书生也极有兴趣地看过,谈兴更盛,笑道:“你也别说我吹牛,小弟。当年我去过南边的荆州,那里可没有咱京州这这么太平。那里全是森林,穷啊,野兽吃人,人也吃人。永安城好很多啊,也是咱们佣兵安生地。我就在那遇到了天上的仙女。”
周围几桌都侧着身子,听那汉子不知真假的游记。镖师顿了一下,同在听“说书”的掌柜闻弦知雅意,喊小二送上一壶上好的霜下香。镖师润了润喉,继续道:“那次我出任务,遇到了硬茬子。我师兄就是死在了那次变故中,咱镖也丢了,身无分文,也没钱去买药,这在荆州就是等死的命。老子当时想着,反正横竖都是死,不如去碰碰运气。就去茗馆那求里面的人治一治。茗馆啊,对对,就是几家医药世家开的医馆。我听说那儿的医师圣手仁心,就去了,你猜怎么着。”
“你难道!”邻桌的书生倒酒的手停住了,惊愕道。
“不错,医治我的,就是人称琴兰圣手的周医师,周宪。我确实有听说周医师在永安城,但绝对没想到可以在茗馆碰到她。她不仅救了我的命,医好我的腿伤胸伤,还一分没要我钱。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周医师是绝色榜上的女子。我就说她那么漂亮,就是,就是那种,漂亮的让人以为在做梦的那种。我当时一个劲掐自己的腿,我都以为我已经死了,上天了,见到仙女了妈的。”
“柔仪俊徳,孤映鲜双;含颦发笑,擢秀腾芳。我以前就读过关于她的词。”书生摇头神往。
“以前我还干过打家劫舍的脏活,刀尖舔血,像我这种烂人,周医师还是救了我。她和我说,要我保重,要我少受伤,少和别人拼命。我当时就想,老子活了三十年,第一次被人当人看,也算值了。老子从记事起就没心没肺的,被爸妈卖了也从不说什么,但那次,那次老子真感觉活着也挺好。周医师也没说什么,只是给了我一些盘缠,要我好好活着。我都记在心里,来京州找个安稳活计……”
汉子本来与朋友说说自己对江湖评榜的看法,没想到到后来牵起了自己心事,声音到后面已经有些哽咽。他朋友拍着汉子的背,周围一圈的人都摇头感叹人生所遇,叹道:“如此女子,如此女子…”
有人戳了戳靠在梁柱边静听的少年,苏澈转过头来,看着已经包扎好换了干净衣裳的少女,问道:“你刚在医馆遇到绝色美女了吗?”
“不曾。”
“我看刚才战斗那么激烈,你只需要这样简单包一下吗,不打坐什么的?”
洛诺摇首,适才的战斗确实使她气府丹田受了伤,但那恢复起来就久了,眼前这位公子好像对这方面的知识都似懂非懂。她解释道:“谢过苏公子关心,我已无大碍。但要恢复到原来开泰之力还需要晚上彻夜打坐修行才…啊。”
一声绵长的咕咕声打断了二人的对话。洛诺有些窘迫地看向一边,耳根有些发热,之前一系列忽上忽下的变故让她忘了,她已经好久没吃任何食物了。
苏澈及时接上话,好让洛诺不那么尴尬,虽然他觉得饿了肚子叫没什么大不了的,“走吧,去吃东西,我今天也什么都没吃呢。上楼,火锅是京州的特色,不得不品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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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雨楼客来客往,那讲故事的汉子已经离开,听众也散个七八,只有一位兽皮绒襟的男人还坐在那里,望着楼梯口,若有所思。
风过街道,灰尘迷了行人的眼。这时他们才震惊万分地注意到,白米街街中的楼屋倾倒,树木折断。一名青衣人迅速从那路人身边掠过,后面紧跟着一位粗壮汉子,手里还拎了壶酒坛子,显然刚刚从食肆从匆忙赶来。
青衣人来到碎石阶上,看见流血不止的闵夫人,二话不说,右掌递出,金芒璀璨,上面若有不明图画围绕转动。
在金辉照耀下,那流血果真慢上不少。青衣男子迅速递上一枚通体赤红的丹药,由德驰塞进闵夫人嘴中。男子沙哑说道:“七伤妨吊住了你家夫人的命,但若要你夫人不留遗症,一颗丹药完全不够,你需迅速带她回浮萍州找你们家族圣手来医。”
青帽德驰低着头,恭敬地道:“多谢先生,我已发出信号,再过一会就会有人来接夫人了。”
德驰说的先生,不是言语中对对方地称谓,而是面前的男子,他是真先生。
阳光洒下,那声音若七旬老者的男子竟是一副年轻逸群的面孔。他青衿短袍,儒生打扮,腰间悬挂的君子佩是读书人才用的饰品。姓梁名嘉志的年轻书生点头道:“我与封豹在长溪河那感受到锋芒剑意就立马赶来,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不知夫人到底因何而伤。”
德驰摇头道:“夫人布下的剑阵本就可以隔绝一切气练灵力外散,不怪先生。只是贾家的仇家罢了,这是家事,先生不用在意。”
书生闻言也不多言,起身与汉子封豹打个招呼,顺手捞起了狼狈趴在地上的胖掌柜,便离开了。
闵夫人来不来便来不了。贾家不想他知道,他自然也不屑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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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锅冒着腾腾热气,里面肉片翻腾。洛诺无语地看着,没想到那白衣公子一盘蔬菜都没点。
“咳,”洛诺清了清嗓子,郑重道:“感谢公子出手相救,以后需要洛诺的地方,洛诺在所不辞。”
“姑娘客气了。嗯,小二,多上点几盘肉,不够。”
“苏公子,刚才为何出手救我。”
鲜牛肉在锅中涮上几涮,再配上芝麻蒜蓉醋和酱料,总是能让苏澈找回后世的感觉。刚要将热腾腾的牛卷放进口中,苏澈听见洛诺的问话,停箸道:“有人要你平安,我是在帮她。”少年笑了笑,又说:“不过姑娘你如此白璧无瑕,我个人也是会救你的。”苏澈忘记他穿越到异世界了。
洛诺心中白衣公子飘飘如仙的形象消失了大半,无语道:“公子舌灿莲花,形意俱佳,想必道侣红粉不少。”言下之意自然是不必再来招惹她了。
苏澈愣住,没想到她这么问,回道,“是我唐突了,万分抱歉。来此世一直孑然一人,不曾有道侣。”魂魄应该不算吧,苏澈心想。
洛诺也愣了,她还以为这位苏澈苏公子是一名浪荡子,见他目光真诚,她转移话题道:“闵夫人四境剑客的实力公子也许不会放在眼里,但她夫家与师门在其本州扎根已久,家大势大,公子还需小心。”
苏澈把冷了的肉放回锅里小涮,道:“四境是什么实力?”
“啊,苏公子你不知道境界之分吗?”
“不是很清楚。”
“公子师门从没教过修界最基础的门法嘛。”
“是那人直接传授我功力,不曾教我理论知识。不瞒你说,我现在浑身乏力,剑中也无多少,那什么,气练。要恢复到巅峰也不知要多久。”
“苏公子,这种事何必与只有一面之缘的我说。”洛诺抿着嘴唇,想了想,还是问道:“你那师傅到底希望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洛诺之所以犹豫,只是因为她有些没由来的胆怯。她害怕从这俊朗少年口中听见她最不想听见的答案。
虽说苏公子行事似乎都是随心,但洛诺并不讨厌,相反,她对这来历神秘的少年感官颇好。
但如果这似从神国而来的白衣公子说,要她交出她身上那人人所羡嫉之物。
她应该会很伤心。
苏澈看出了她的心事,淡淡道:“我知道那些人追杀是是为了夺取你的什么东西,这事我管,但我不是为了你那物件。我说过了,要你平安,这就是我那,师傅想的,也是我想的。只要你不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的。”
“嗯!”洛诺睁大眼睛一副很萌的样子,虽然本人没有意识到:“就这吗?”
“就这。”
“没别的什么了吗。”
“哦,说到这,我确实有个请求。”苏澈见洛诺紧张的样子,轻笑道:“我从没出过粟炀庄,现在要出门游历。你有兴趣一起吗?”
“好。”洛诺还以为是什么顶天的要求,听到是这个,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她破天荒有些面红耳烫,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年轻男子面前感到羞涩。他看我答应这么快,不会认为我很想和他同行吧,洛诺心想。“反正师门我暂时不会回去,我还想再多见识见识大黎修界江湖百态,所以,一起同行也无妨。“洛诺赶忙解释道,扎起的秀发一跳一跳的,甚是可爱。
“那一言为定,还等你和我说说境界具体法门呢。”苏澈夹了块羊肉放入她碗中。
“好。对了,忘了和你说,我喜欢吃蔬菜。”洛诺敲了敲碗以示郑重,喊道:“这位小哥,多来些蔬菜,对,不要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