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森这天上午在开会, 下午还要继续开,趁着午餐的时间边吃边跟李月白发微信聊天,“怎么搞定的?”
李月白还在车里等人, 他妈跟他三姨隔一会给他打个电话, 让他去把他们买好的东西拿过来, 两个人置办年货, 特别能逛。
“装奇葩装抠门, 挺简单的。”
岑森:“我下午还要开会,明天去墨尔本,出差回来就除夕了, 年前最后一忙。”解释完了又问:“你嗓子发炎好了没有?”
李月白:“好了。”他想起来刚才在朋友圈里看见别人秀恩爱,翻了日历发现今天2月14号, 是情人节, 于是转了个1314的红包给岑森, “节日快乐!”
岑森盯着红包上的数字微微一笑,“第一个情人节就发红包啊?太敷衍了。”
李月白心里也有些愧疚, 第一个情人节不光没准备礼物,没陪着人家,还在跟别人相亲,“等过完年我给你补上。”
岑森放下筷子,抽出纸巾擦了下嘴角, 拿起手机拨了过去, 不再提刚才的话题, “我刚在吃饭, 你中午吃了什么?”
李月白:“我还没吃呢, 我妈他们还在买东西,等会应该就在街上吃面吧。”
两人又聊了几句, 岑森坐电梯上楼,到办公室的时候看见小赵拿着文件夹找他,遂挂了电话处理公事。
当晚李月白的三姨打来电话,说女方没有看上他,同时劝他不要泄气,现在的女孩子都挑剔,这个不行咱们就去看下一个,让他好好准备次日的相亲。
李月白们这一辈堂兄弟有四个,他是老二,那天接他的堂弟是老四,老三在外地上班,今天刚回来,打来电话说到镇上了,让他们去接一下,李月白不想在家听他妈唠叨,抢下接人的活拿了钥匙就走,小表妹跟他身后出了门。
李月白开的是他爸的厢式货车,方向盘很重,他动作幅度很大地拉着方向盘上了路,车子只有主驾副驾两个位置,两个人去接人,回来三个人就不够坐了。小表妹上了车才想起来这一茬,“等下三哥坐哪里?”
李月白想了想,笑起来,“让你三哥蹲车厢里。”
小表妹笑起来,“对了二哥,你今天相亲咋又没成呢?”
李月白想不如先跟表妹出个柜,不能告诉他爸妈,表兄妹还是可以说的,道:“其实我有对象。”
小表妹吃了一惊,“啊?”
李月白用下巴指了指手机,“里面有他照片,你看看帅不帅?”
小表妹震惊得瞪大了眼睛,“男朋友?”
李月白笑着点头:“嗯。”
小表妹飞快地抓起手机,李月白报了密码,小表妹解锁点开相册,边消化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边飞快地滑过那些相片,“帅是挺帅的,不是,你真的是弯的啊?”
李月白笑,“弯得曲流拐弯的。”
小表妹抱着手机神色怔忪,“二舅妈还不知道吧?”
李月白:“是啊,我不敢说,他们肯定接受不了,他也劝我先不要说。”
小表妹点点头,“倒是知道为你着想,那他呢?他跟家里出柜了吗?”
李月白:“出了,他家人都知道,他弟还特别脑残地给他介绍过对象呢。”
小表妹笑笑,“那你在家相亲的事情他知道吗?”
李月白:“知道啊,中午还打电话来着。”
小表妹又问了很多问题,李月白一一回答,分享和坦白让他放松和愉悦,这两天被相亲激起得郁闷情绪也跟着缓解了一些。
最后李月白对小表妹说,可以告诉大表妹,老大跟老三也可以讲,老四那个脑筋恐怕转不过来,就先不告诉他了。
次日的相亲当然也以失败告终,李月白不好继续用昨天的办法,超市环节没有出什么问题,女方留下来跟他们一起吃午饭,李妈妈满心欢喜,但是席间李月白又木讷又没眼色,不知道给人添茶加水,凡事都要他妈妈提点,还不时掏出手机摆弄一会,对方晚上回信,倒也没有直接否定,只说让两个孩子聊聊,加深了解,一般这种情况,后面也就没戏了。
李妈妈和李月白的姑姑恨铁不成钢,一起把他数落了一通,从饭桌上的规矩到待人接物、为人处世,说个没完,李月白装傻充楞坐着不说话,小表妹不时插句嘴,插科打诨,总算把这一桩揭过去了。
转眼到了年二十九,前面李月白又见了一个,仍然希望不大,他妈妈每天叮嘱他要跟人家女孩发信息,他嘴上应承着,信息却都发给了岑森,“我等下要贴对联了。”
岑森前一天晚上刚出差回来,现在还在床上,“这么早?我们都下午贴。”他妈刚才还打电话过来问他什么时候过去,对联都裁好了,等着他贴呢。
李月白:“嗯,下午得上坟呢。”
岑森:“干什么?”
李月白:“给老祖宗烧纸钱啊,我们这边风俗是这样。”
岑森表示了解,李月白刚想再聊几句,李妈妈端着烧好的浆糊出来,让他去搬梯子。
堂弟过来帮忙,他扶着梯子李月白爬上去贴,两人把李月白家里贴完,又去堂弟家贴,忙活到中午才弄完。
中午李妈妈烧了鱼,取年年有余的口彩,然而中午饭吃得却很慌张,因为吃完就要准备除夕和年初一的饺子,还要准备上坟的东西。李月白家乡饺子的包法跟其他地方不一样,他们这里包饺子的皮是梯形的,卷了之后对折捏在一起,不用那种圆形的,这个饺子他是会包的,给他妈帮了一会忙,就提着纸钱鞭炮还有他妈准备的几道菜去上坟了。
先给几位不知道该称呼什么的老祖宗烧了纸钱放了炮,最后才给他奶奶烧,坟地在河滩里,入冬后雨水不多,老河沟里只有细细的一条清流蜿蜒而下,天气冷,水很清澈,能看见趴在石头上的田螺,他们这里田螺没人要,巴掌大的河蚌才会有人抓起来砸开喂鸭子。河边都是荒草土坡,很多草还被人烧过,只剩下一层发黑的草根,当地早些年推行火葬,但花钱就可以不用烧,很多老人惧怕被烧,都争相花钱买活尸首,他奶奶就没有烧。
这会时间还早,河滩里没什么人,李月白摆上菜,慢慢搓开那一厚摞黄纸,把边缘搓成一个扇面,容易点燃,然后看着火纸慢慢地燃烧,他开了手机视频。
岑森赶中午赶到他爸妈家,这会儿岑淼也在,两兄弟贴好对联,岑淼在客厅里陪着岑妈妈看电视闲聊,他则远远地坐着看书,手机放在小沙发的扶手上,看见有视频通话的请求,把书本倒扣下去,拿着手机去了书房。
“给你看看我奶奶的坟。”李月白站起身,把摄像头对准旁边鼓起来的土堆,然后又给岑森看了看周围环境。
他转得太快,岑森没看清楚,求证问:“旁边是一条河吗?环境挺好的。”
李月白:“嗯,是一条河,我小时候还在这儿抓过鱼。你在干什么呢?”
岑森:“刚贴完对联,挺无聊的,在看书。”
李月白:“阿姨他们呢?”
岑森探着腰朝客厅里看了一眼,跟李月白说道:“我妈在问我弟准备何时结婚呢,说我阿姨家的儿媳妇马上都要生二胎了,整天跟她炫耀,她还一个都没抱上呢。”
李月白笑起来,“你没指望了,只能催你弟了。”他心里想,如果他有个亲生的兄弟,他要出柜,他爸妈会不会好接受点呢?
岑森也跟着笑,“可不是嘛,我爸下去遛弯了,老头说晚上可能有雪,要提前把弯遛了,现在每天过得特别养生。”
李月白想起当年在学校里看到岑森搀着他爸爸下车的场景,“叔叔是腿脚有毛病吗?”
岑森:“可不是嘛,所以每天都要下去走一走。你怎么知道的?”
李月白笑,“我很早就知道了,因为他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啊。”
岑森诧异道:“你读书的时候就知道我爸?可你不是他们院的学生啊,再说他那个时候已经病休了。”
李月白解释道:“我大四下学期,有一次经过行政楼的时候,见过你扶他下车,所以当年在那个酒吧我是第二次见你。”
岑森感觉很神奇,“真的呀?”
李月白:“当然是真的,不然我会跟你走吗?”
岑森:“那你还说那个黑短袖看着很带劲?”
李月白哈哈笑起来,“逗你玩的你也信,我本来准备溜的,看见换成是你坐在那里,就回去了。”
岑森尾巴有点往上翘,得意洋洋地问:“那个时候就喜欢我?”
李月白:“嗯,你好看嘛。”
岑森郁闷道:“就因为好看?”
李月白笑,“用我表妹的话说,颜控的感情也是很真挚感人的。”
岑森很无语。
李月白又说:“你晚上放烟花吗?”
岑森:“城市不让放啊。”
李月白喜滋滋道:“我们没人管,随便放,我买了好多烟火,那我晚上放给你看啊。”
岑森:“好,我等着。”
客厅里岑妈妈见他聊了这么久还不出来,忍不住过来问道:“是在跟小李视频吗?让我也看看。”
岑森转过身来,冲他妈妈道:“妈你中午吃完饭没照镜子吧?早上化的妆都花了,赶紧去补补。”
等到岑妈妈出去了,岑森才把手机拿开一点,对视频里的李月白说:“我妈,被我打发走了。”
李月白看着纸钱已经烧完了,而那边他堂哥也拎了一袋火纸过来烧,起身对岑森说道:“先不跟你说了,我把鞭炮放了该回去了。”
“嗯,小心点。”
“好,给你听个响再挂。”他把手机揣进兜里,掏出打火机,弯腰点上了鞭炮的引线。
岑森在那边盯着漆黑的手机画面,听着手机里传出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方才沉淀在眼底的犹豫不决慢慢消散了,有一件事在心头徘徊良久,这一刻他终于下定决定向李月白坦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