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气息几乎停止, 垂目去看抵住她的东西。
只听问梅恨声道:“姓楚的派人来接你了,那我便改变主意了,永宁, 你注定要死在我的手中。”
“姐……”仲孙谋本以为尘埃落定, 万不料仲孙问梅忽生鱼死网破之心, 抢前欲替卫悠挡下这一剑时, 却被几名死士所困, 顿时大打出手。
洛少谦狂啸一声,斩死挡在面前的死士,拍马跃出战圈, 飞驰过来,。
“难道你也爱她?”仲孙问梅侧眸一笑, 望着弟弟, 容颜透着绝望的清美, 令人不忍再睹。
“不,但她是燕国长公主, 更是与我们一起长大的朋友。”
仲孙问梅顿时大笑起来,有着决裂的凄然,手腕忽然用力,剑尖向前刺入。
卫悠不避不躲,水滢空濛的目光忽尔越过问梅, 似凝望, 似期待, 轻轻唤道:“楚灏, 救我!”
“灏……”问梅浑身一震, 似虚脱般瞬间垂臂,剑尖自然离开了卫悠的咽喉, 但仅是一瞬,待惊觉她乘机转身朝前跑去时,手中利剑再度刺出,力道甚狠,所刺之处,正中卫悠的右肩。
剧痛之下,她猝然跌倒在地,问梅勾唇浅笑,仿佛能亲手送她离开尘世便是最后的愉悦一般,扬剑,用尽全身力狠狠刺落。
电光火石间,银光如闪电呼啸而来,一闪之后,只听“噗”地闷响,激起一片血光。
沾有血珠的长剑从仲孙问梅手中滑落,跌在了尘沙间,她腕多了一道触目惊心地血口,汩汩溢出暗红液体,身子晃了晃,眼波迷离微扬,渐渐有了她魂牵梦萦的脸庞。
马上之人俊美如故,手中滴血的剑,依然指向她,微微抬了抬弧线优美的下颌,冷斥:“问梅,带上你的人,离开这里。”
问梅不动不言,似要透过那冷绝的表情看曾经的两情缱绻……终于,双目微合,一滴清亮的泪珠零落。
“不,我那儿也不去。”她恨恨盯着他,苍白的唇泛出涩笑,咬牙道:“楚灏,你负了我,你负了我。”
“我对你从未动心,何以来的负心。仲孙问梅,别将自己扮做受尽委屈,被人错待的失意女子。”他云淡风轻地道:“我唯一犯的错便是不曾严词拒绝你的飞蛾投火,你是何等的聪明,何等的观察入微,其实,你比我更加明白,当无忧无虑的她闯入我的世界时,我有着怎样的震撼与心动。”
仲孙问梅望着他,痴痴浅笑,两人同时静默,她以满是鲜血流过的手轻掠秀发,纤指过处,血迹深烙,于十分美丽中透出三分恐怖,秀目盛出的痛不欲生,深刻入骨。
而他此刻仍然静默,冷冷而疏离的笑,仿佛眼前这女子的痴情完全与自己无关。
卫悠撑起身子,忍痛回眸,只见约有万余南淮骑兵涌向本已混乱的战圈,他们立马横刀,将双方人马围得水泄不通,而领头之人,赫然便是淮国大将军诸余。
终究,瞒不过他。
她心有不甘地叹息,但仍维持着相对沉静的表情,定定望着飞驰过来的洛少谦,勉强一笑,欲安慰心神狂乱的他。
“小悠。”他飞快跳下马,轻轻扶起她,蹙眉为她检查伤口后,瞬间心如炙烤。
毒,仲孙问梅竟然在剑尖上淬毒。
“怎么了?”因痛,她轻颦眉尖,但也清楚感觉到扶在腰间的那双手在轻轻颤抖,低首,汨汨而出的血中浸有一种墨黑,她怔了怔,顿时闻到了那黑色代表的死亡气息,目中微有潮意,伸手一触,泪落。
洛少谦猛地抬首,眼中有抑止不住的狂怒,声音更是冰冷得毫无温度,“仲孙问梅,交出解药,我饶你性命。”
闻言,问梅仰起头,望着洛少谦痛得欲要择人而噬的眼睛,笑容飘忽不定。
楚灏一凛,望了逐渐昏迷的卫悠一眼,眼神顿时凌厉非常,继而回头以剑指住问梅心口,冰冷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道:“你竟然在剑上淬毒?解药!”
她笑得更加张狂肆意,因而剑尖少许刺入肌肤,浸出血来,但她依然大笑不止,“心痛么?你们都心痛了,好!很好!”
“解药给我。”楚灏狠狠眯眸,再问,剑尖已刺入三分,对她忍痛蹙眉的痛苦表情视若未见,只道:“否则,我将让你生不如死。”
问梅吃痛,她忽然坚决握住鲜血淌过的剑腹,身子狠狠向前,用尽全身力气迅速贯透,刹时整段剑刃均没入体内,不偏不倚,所刺之处,正是心脏。
“姐……”仲孙谋恍惚轻喃,后大恸不止。
如此变故顿时令三方始料不及,一时均停了手,楚灏错愕之余,抽出浸血的剑,看着她软软卧倒在地,急急下马,揽了她,为她摁住喷涌的血,柔声道:“给我解药。”
“休想。”她轻抿微乱的发,神态别样端雅,噙了笑意的唇略勾,神采涣散的眼眸定定望着他的脸,喃喃自语:“世间痴人万千,独我最为可悲。”
“以命相搏,值得么?”他挑眉,淡淡询问。
问梅双目微合,眉宇间犹存一丝傲色,半响,气若游丝地吐出一句:“败就败了,没什么值不值得……”死亡的临近令她蓦地垂首,一滴清亮的泪便随之坠入尘沙。
“灏……若有来生……你……”她轻喃,双目微微合上,徘徊于世间的遗言终究不曾圆满。
缓缓放下仲孙问梅,楚灏转而看着陷入昏迷的卫悠,她光洁的容颜上浅浅覆有一层青气,但呼吸尚算平稳,如坠冰窖的心方才略有些温度。见洛少谦紧紧揽她入怀,轻放上马背,他眉一挑,命道:“将她交给我,她中的毒似乎是慢性,我即刻找最好的大夫为她解毒。”
洛少谦淡淡扫他一眼,并不回答,只盯着合上双目的仲孙问梅,心知索要解药已是无望,狠命一咬牙,强行抑止仰首狂啸的念头,凌厉的眼神左右一扫,命道:“清除逆党,一个不留。”
一时间燕军杀入重围,刀影晃动处,寒光闪动,血花四处飞溅,哀鸣顿时此起彼伏。
那帮死士抡着手中的兵刃,不由分说乱挥一气,气势勇猛之气,那精悍之态倒与圆沙人有几分相似,羽军虽神勇,但一时也奈何不得。
神羽军稍乱阵脚之后,在洛少谦指挥下,很快就调整好队形,兵分两线,两面作战。神羽军的反攻势头极其猛烈,如狂风暴雨一般,完全迫得敌人无法喘息,加之人数优势,不到半个时晨,逆党便被击溃,除有几名飞速逃窜之人外,其余均是尸横当场。
诸余猛然跃入,连斩几名欲擒拿楚灏的死士,护着他且战且退。
“陛下,是否让臣与洛少谦一战,也好救出永宁公主?”诸余忍住跃跃欲试的心情,小心询问。
“不必,武岩关近在眼前,由洛少谦入城寻找大夫更加省时,她中了毒,片刻也耽搁不起。”他一瞬也不瞬地盯住护着卫悠撒后的洛少谦,挑眉命道:“传我的命令,全军撒后十里,就地扎营休整。”
诸余颔首道:“是。”
“悠悠,为了你,我愿意等。”楚灏微眯黑眸,临去一瞥,目光掠到她紧闭水眸,清如梨花堆雪的脸庞,他的心,刹那惊悸,神态专注得近乎魅惑,令天下女子观之心跳。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古道便渐渐趋于安静。
洛少谦顾不上撒离的淮军,只移目望向跪伏在仲孙问梅尸身前的好友,昔日眼中温婉端庄的‘姐姐’,如此收场,心下不免恻然,高声道:“仲孙谋,我在武岩关等你。”
仲孙谋身躯微微一颤,既不回头亦不回答,只保持着起初的姿式,沉默着。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得相见。”他目光一一掠过一众浑身浴血兄弟的脸庞,这是他洛少谦引以为傲的,能为他赴汤蹈火的好兄弟,深吸一口气,道:“兄弟们的情谊,我洛少谦记下了,但愿有生之日能够偿还。”
“大将军……公主。”韩林单膝跪地,目中含泪,大声道:“保重!”
众军纷纷下马伏地,同声道别。
卫悠忽然微张双目,勉强笑道:“韩林,你可要好好照顾素心。”
“是,请公主放心。”韩林想到妻子的秀丽容颜,顿时心中欢喜,冲淡了几许离愁,憨笑答道:“等她生了个小子,卑将就陪着她们看望公主。”
“一言为定!”卫悠浅浅一笑,向众军低声致意:“各位珍重!”
不过简单两句话,她却气息荏弱,似拼尽全力一般,洛少谦心中一痛,揽紧她,长啸一声,策马驰走。
卫悠依着他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幽幽叹息:“我们就这样走了,仲孙谋若是想不通,怎么办?”
“想得通。”洛少谦眼睛平视远方,无限肯定地道:“他是仲孙谋,一定想得通,放心,他会来找我们的。”
她微微点头,目光慢慢地由亮转暗,她支撑住身子,勉力抬首,欲以目光轻抚他那因痛苦而失去昔日傲视一切锐气的五官,怎奈仍是力不从心。
他立刻放缓了速度,垂首,以唇柔柔摩娑她冰凉的脸颊,轻声道:“快入城了。”
她不语,只抓住他的胳膊,握紧,又松开。
“怎么了,小悠?”他按捺住心底深处涌上的恐惧,揽在她身子上的手不知不觉间加力道。
两人相互凝望,隐忍悲伤的目光与贪恋交织在一处,此时此刻,仿佛天地间的一切悲欢离合,前世今生,种种痛苦忽然灰飞烟灭。
事过境迁,天地之间,只剩下了他,和她。
须臾,她轻轻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少谦,我到底连累了你。”
洛少谦的目光闪了一下,又复平静,沉声道:“我说过了,无论是怎样的一条路,我都会陪着你走下去,不离不弃,永不后悔。”
卫悠轻叹,这一刻,她只觉他胸怀温暖宽厚,能够替她背负起所有沉重而痛苦的责任,那么,就依靠着他,将一切交给他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