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惊魄落遇劫数
欣然归去轮回启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划破黎明的静寂, 一小队人马奔驰在官道上,其中一人身着白狐裘袄骑在马上,北风呼啸而过让她脸色苍白。
马队在一片树林前突然停了下来, 李业嗣一跃下了马, 蹲下身仔细查看着地面, “三妹, 这里至少一日之内没走过人。”
照兮轻扯着缰绳, 话声焦急,“这怎么可能,是这条路没错, 按脚程来算也差不多该赶上了。”
李业嗣皱着眉低头沉思,他忽然抬头话声稍带疑虑, “半个时辰前, 我们路过一家官驿未停, 难道说……”
照兮眼睛一亮,“现在时辰还早, 他一定在官驿还未出发!”
说罢她立即调转马头,却被李业嗣拦住了,“三妹,你昨晚赶了一晚上的路都没停下休息过,还是让越峰回去看吧, 我们在这里等他的消息, 顺便让秦先生帮你瞧瞧。”
照兮仍在坚持, “我没事。”
秦鸣鹤也走上前来, “王妃, 李公子说的有理,你这一路上就前日夜里休息了两个时辰, 殿下若是知道了,秦某难以交代。”
他们一再阻拦,照兮只得作罢,越峰掉转马头迅速远去,剩下的人骑着马缓缓往前面的林子里走去。他们已有一昼夜未停下休息,脸上都带着倦意。照兮低着头跟在李业嗣身后,心中稍许平静了些,直觉告诉她李恪就在前面那个官驿,不出意外她马上就能见到他。
林子里的小山坡后面,有人正注视着官道上的这几个人,他们头上身上盖着枯枝残叶,都匍匐在地一动不动,带头那人是个中年男子,他的左脸有一条褐色的伤疤,从眉间一直延伸到嘴角,阴冷的眼神直直盯着那个白衣女子。
他手中长剑已经出鞘,看着他们越走越近,他握着剑柄的手也越来越紧。
他身旁那人手持长弓,悄悄靠近了他,“大哥,来了个女人。”
中年男子面无波澜,心中却稍觉吃惊,他曾跟着侯君集出战吐谷浑,在军营里见过她。
“那是吴王妃。”
持弓男子满脸惊讶,“为什么吴王没来,她倒先来了!?”
中年男子一声不吭,此地是去川中的必经之路,又多是林地极易藏身,他们几日前就在此设了埋伏,又派了人打探吴王行踪,知道他昨晚就在前面的官驿休息。
这个女人会在这个时候出现绝不可能是巧合,“看样子她是来报信的,否则吴王肯定在。”
“报信,她怎么会知道有埋伏!?”
中年男子一声冷笑没有回答,这么些年来他早已看惯了这些当权者的明争暗斗。
他心里明白此战不胜则败,败了就要丢命,吴王随行侍卫不少,他们本想占据天时地利加上手上的毒箭,胜算也只是过半,现在多了这个女人算是得了人和了。
持弓男子见他默不作声又悄声问道,“大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放他们过去!?”
“不,这个女人一死,吴王定会心神大乱,到时候我们更容易得手。”中年男子眯着双眼,“传令下去,等我一声令下,咱们就动手,记住,目标是那个女人。”
官道上的几人刚走入林子,李业嗣突然勒马挡在照兮面前,他警惕地往四周望去,林子里晨雾升腾,渐渐溢到他脚边夹着一丝杀气,和李业诩交换了个眼神,他慢慢后退靠近了照兮,李业诩也挡在了秦鸣鹤身前,往林子边上移去。
几人还没走几步,对方像是已经觉察出他们的目的,随着一声尖锐的口哨声,惊起的雀鸟拍打着翅膀,唳鸣响彻天际。不断有箭从昏黄的晨雾中射出,李业嗣边挥剑砍掉射来的箭,边大声喊道,“三妹,快跑!”
照兮只是停顿了一秒,立即收起缰绳调转马头,她知道自己留在这里只会添麻烦。
她还未来得及挥鞭起跑,一支箭嗖地一声从身侧飞过,让她一阵心颤,箭支接二连三擦身而过,她已经没有时间慌张,身下白马一声嘶鸣,陡然抬起前蹄猛地将她抛起,眼前是被枯枝割裂的阴沉天空,她只觉得周身呼呼作响,不知是风声还是那箭翎在震鸣。
忽然间眼前一晃,她已被人牢牢接住,睁开双眼,李业嗣正低头看着她,他眉头紧拧在一起,眼神异常坚定。
“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她的脚刚沾地,便被他一把带下跪坐在地上,脚边一支箭深深插入土中,箭上的羽翎仍在微微颤动,照兮迎面靠在他胸前,身体已被他牢牢护住,两侧仍有箭在不断飞过,她能听见的却只有他沉稳的心跳。
额上有些濡湿,夹杂着些许腥味,她的胸口起伏,挣扎着想脱出手,他的双臂却收得更紧了。
“别动……三妹,你别动……”
放弃了挣扎,她静静靠在他胸口,泪水悄无声息渗入他的袍衫,眼前浮现的是两人初次见面的情景。
“大哥……每次都是你救了我……”
剑翎擦过他的袍衫,李业嗣又紧了紧手臂,她是他的三妹,他发誓要保护的人,看着远方渐渐靠近了马队,他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笑意,身后传来惊呼和杂乱的脚步声,他的手上渐渐没了力气。
他的手臂在缓缓滑落,照兮终于能松动身体抬起头,他的体重慢慢压在她身上,伸出双臂摸上了他的后背,那黏糊的触感让她浑身颤抖,目光越过他的肩头,自己的双手沾满了深褐色的血,那是他的血。
使劲支持起他的身体,他的脸色惨白,却仍带着一丝微笑。
泪水在不断涌出,她的声音含糊不清,“大哥……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耳畔传来他的话语,轻得只有她能听见,“照兮……你说过……若是……真到了那时候……死也……要死的有价值……”
紧紧抱住他的身体,她的声音卡在喉咙处。
背上的疼痛渐渐消失,身体的知觉慢慢远离,他能意识到的只有怀里抱着的人,费尽全力吻上她的额头,他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四周的景物渐渐淡去,额上的感觉还在,她却再也听不到他的话语,他的心跳越来越轻,越来越慢,离她越来越远,直到周围一片静寂……
清冽的寒风刮起枯草碎叶,掩去了地上的斑斑血迹,受了惊的雀鸦在空中盘旋着,残剑断支钉在树干草地上,箭翎上的铩羽在风中不停摇晃。
李恪握着剑的手,指骨泛白,青筋可见,他慢慢走向跪坐在地上的两人,眼前的景象让他屏住了呼吸。李业嗣背上的袍子已看不出原有的颜色,脊梁处更是血肉模糊插着数支箭,晨曦穿过箭支的空隙,光芒寒冷,不带一丝暖意。
李业诩已经冲上前去,颤抖着双手沿着他的轮廓,却没有触及,看着他的笑容,他屈膝跪在了地上。
闭上双眼,李业嗣的五官纠结在一起,他明白此刻的他很满足。
照兮仍埋首于他的胸前,身体在不住颤抖,终于她哭出了声,悲恸的哭声在冬日的早晨显得愈加凄凉。
只有李业嗣的脸定格在那个微笑里,仿佛已经找到了归宿。
雷霄伸展着双臂走出酒庄,今日天空湛蓝,没有一丝云彩,眼前的放生池已经结起了薄冰,在阳光下偶尔会闪过刺眼的光。
昨日的伤口已经包好,套着纱布的小指僵直着,看来最近是不能练琴了。
转身看着酒庄大门,伙计们正在卸门板、搬酒坛准备迎客,年关将近最近可是旺季。
提步走上台阶,墙边一个小小的身影引起了她的主意,她走了过去蹲在他身边,他身上衣衫单薄,整个人都在簌簌发抖。
那孩子像是感觉到人影,慢慢抬起了头,他的脸蛋冻地发青,嘴唇裂出道道血印,漆黑明亮的大眼珠正盯着雷霄。
雷霄抬手摸上了他的脑袋,“你是谁家的孩子?”
那孩子瘪了瘪嘴,“我没有家。”
墙角的碎石尘土凭空打着旋,他的裤腿被风吹起,半截小腿露在了外面,雷霄抓住他的肩一把他拉起,“从今往后你就留在我这雷记酒庄吧。”
牵起他的手走上台阶,“你有名字么?”
“没有,我从没有过名字。”
雷霄在酒庄正门口停下了脚步,“这样吧,从今天开始你就姓李了。”
“和皇帝一个姓?这儿不是雷记酒庄么?”
“不是因为皇帝,是因为我喜欢的人就姓李。”
“那我叫什么呢?”
雷霄闭上双眼,脸上渐渐露出笑意,“你姓什么由我来定,至于名字嘛,等那个人回来让他帮你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