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很久,承宇迷蒙的张开双眼,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睡了过去,怔怔看了会四周,绝无人迹,神情有些不易察觉的落寞,又是一场无痕之梦...

头脑清晰一些才记起自己独自出来透气,将月洛一人留在宴席上,缓缓起了身,抖落一身桃瓣,施施然朝瑶池方向走去

酒盏暂歇,歌舞轻慢,寿宴接近尾声,酒量甚好的神仙风采依旧,还有一些伏在桌上醉意浓浓,上面的帝君帝后已不知何时退了席位,留下一众宴尽余欢

承宇坐了原位,龙王与清虚上仙在对面闲话家常,月洛不在席间,不知何处,承宇又自顾斟饮了一杯,一时想起了方才恍如隔世的梦境,皱了皱眉,那情景模糊却真实,记忆中那张素未蒙面的脸孔竟隐约有几分月洛的模样

....月洛...

承宇正要起身,见一身蓝袍及至眼前,深蓝的云纹缎面隐隐泛着丝丝酒气,他四处看了看,道“那位月洛仙子怎么没同你一起回来?”

承宇定了定神,站起身,问道“回来时已不见她,不知父王可知她去了何处?”

龙王一奇,反问“她不是出去寻你了?”

承宇眉毛一拧,似乎联想到了什么,神情有些凝重,丢了一句“儿臣先行告退”便转身出了去

/////////////

碧水清潭,盈盈一水,伴着天光云影忽明忽暗,平静如泊,明亮如镜,清风拂过,漾起丝丝涟漪,水纹泛起,似静谧的心海涌起波纹

月洛静静站在镜水潭前,望着数千年如一日宁静流动的缘天镜,思绪飘零,俯身看着一潭镜水,看着光影中映出的清泠绝美的面容,默然

“娘...原来,这世上不幸的人不只我一个...”

“我在这里很好....她们对我很好..”

“你和父亲在那边好吗?”

“我一定会完成父亲的嘱咐...”

“..你们不必挂心我...”

“我很好...只是...只是...”

“只是...很想你们....”

两道泪痕划过如玉的脸庞,一颗颗如断线的珍珠跌进镜水潭中,水纹荡漾,扭曲的水镜中满脸思念的面容。

明知相思无益,却抑制不住心底溢出惆怅,这就是所谓的悲伤

一双素手纤纤,缓缓探入清明的潭水,正在指尖恰要触碰到水面之时,一阵风来,一抹影过,将她的手迅速拉出来

风止,人定,月洛被突如其来的动作恍然一惊,怔怔看着眼前一身青衣,满面匆匆之色。

夏彦扯过月洛的手,停在半空中,脸上呈现出些许愠色,沉声质问道“你在做什么!不是与你说过这水碰不得的嘛!”

月洛被他的神情一震,一时说不出话来,此时,稍微平息的夏彦这才注意到月洛的脸颊隐隐泪痕,心中顿时软了下来,紧撰着月洛手腕的手缓缓放下,另一只手慢慢攀上月洛的面颊,轻轻拭去未干的痕迹,眼中透出说不尽的疼惜

“是想他们了吗?”

月洛一滞,对上那双满目流转着莫名情愫的双眸,又微微垂下头,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虽然夏彦不清楚她的身份,却是知道她的父母是在那场魔神战役中牺牲的,对此,她无需隐瞒

夏彦淡淡微笑,爱怜的抚上月洛的头,大手摩挲着细软柔顺的乌黑发丝,低声道“那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知道吗?”

月洛抿着唇,看他有些松动的发冠,略显愁云惨淡的笑容,心中不免有些别样的感动,微微扯出一抹笑意,轻声道

“...好”

夏彦俯首看着安静温顺的月洛,心中安稳许多,随后不着边际的抽出穿梭在她发间的手指,转过身,注视着眼前的如瀑之流,凝视许久,眼神似要穿过那水流追溯到更远的地方

一袍青衫独立,那样静静的凝眸,目光悠远,神情泰然,不便神色。又或许,那副平坦的眉宇之下所掩盖的微雨清愁,正在一颗如镜水无波的心海中悄悄蔓延,以至于,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我们回去吧”

看罢,夏彦一个转身,徐徐朝着瑶池的方向走去,月洛又看了眼静流的水面,随即转头跟在夏彦身后一并回了去

一路香萦雾绕,鸟语清鸣,一青一白,一前一后,相随而行,静默无语。夏彦走在前面,眸光淡淡,眼底深深,一言不语,出奇的安静。月洛跟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

月洛觉得,不知从何时开始,眼前的男子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她说不清这种转变是好是坏,也无法具体指出哪些地方发生了改变,只是隐隐觉得,那个她当初认识的,那个从不将任何事放在心上,即使大难于前都不见其色变的男子,似乎蒙上了一层落寞

将近瑶池,夏彦骤然停住脚步,月洛习惯性的向前,差点撞到他身上,抬头,见他正朝一桥上望去,月洛随他的目光望去,此刻,一身蓝袍正静静立在桥头,朝他二人凝视,万千光线集于一身,周身泛起一圈暖黄的光晕,眉间一点红痣奕奕红光

承宇手握玉笛,在指尖打了个转,别于腰间,神色翩翩下了桥,缓步朝他二人走来,朝夏彦一笑,对着月洛道“我听父王说你出来寻我,怎么倒把夏彦君寻回来了?”

“方才见你睡的安稳,便未吵醒,随意走走,巧遇了夏彦君”月洛边回答,边朝夏彦望去

夏彦看了眼若无其事的两人,想起方才在桃园见到的落花人相偎的景象,低下眉目,淡淡笑开“凑巧而已”

承宇打量夏彦一回,又看月洛似有些神色异样,便不多问,转言道“稍后我与父王一道回府”眼角瞄了一眼身旁不动声色的夏彦,又对月落道“你,是否与我同去?”

月洛听此,想起今日已同欣研玉旋相约,故回绝道“多谢承宇君好意,不过月洛与欣研有约在先,不便同去”

承宇点点头,双手轻轻一叠,与二人拱手作别,悠然离去

“宴会应该结束了,不是还与嫂嫂她们有约嘛,赶快过去吧”夏彦俯首看着神色有些不安的月洛,轻声细语道

月洛抿着唇,眼中有些局促“今天的事情....可以替我保密吗?”

离开芳菲岛这么久,她一直都把思念的情绪隐藏的很好,她是个不愿意向别人吐露烦恼的人,除了是怕身边的人伤心,还因为在她的潜意识中,总觉得,渲染痛苦只能更加痛苦,能说出的悲伤便不是悲伤,有些情感总要慢慢沉淀,某些痛苦只能独自品尝

也许,这就是她身为众人所仰慕的神,身肩三千世界安危的神,完成家族使命的神,所要付出的代价

抬起头,正对夏彦深不见底眸光,透过那双琥珀的明眸,月洛望向那深深的眸底,最深处,映出一身白衣,女子面目清秀,那便是她自己

夏彦驻足凝视许久,淡淡笑开,仍是春风化雨的笑容,缓缓开口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