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朱门静闭,其内殿宇林立,回廊逶迤,怡红快绿,鸟语莺莺,没有一丝秋意,除却少了些许人气外,洛宸殿依旧如月洛离开的季节

四季如春,天界永远如此。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转瞬即逝而过,刹那千年,如一瞬之间,以至于很难发现,那些似乎永固的芳华在流逝的年月中漏尽残更

殿后,那方清雅的小院,细碎的石路,青石桌凳,古木清藤交织错落下的荫荫小屋,软烟绿罗窗....月洛站在院前,那一刻,她恍惚觉得,只要她不踏进门槛,那曾一同生活在里面的人就不曾消失

可惜,物似人非,那些停在时间轨道上的人,永远无法再向前

月洛慢慢走到石桌旁,手指轻轻附上被日光照的暖暖的桌面,似有一股暖流流入指尖,微微闭眼,昂起头,冲着万缕千条的光线,面上渐渐有了温度,静静的呼吸,那温热的气息,进入冰冷的身体,似乎照亮了心海,嘴角轻轻绽出弧度

就算再无法相见,亦能用余生怀念,任时光苍老,但,记忆中的你们一直都好...

“小洛....”

前殿蓦然传来一声轻响,月洛收了情绪,转身回眸,见鹅黄与淡粉的两人相挟而至,月洛莞尔笑开,迎欣研玉旋入屋。三人如往昔围在小桌旁,捧着红玉腊梅的乳白瓷杯,茶烟轻袅,满室飘香

“近来在悬芥山住得可还习惯”玉旋呷了口清茶,问道

还未等月洛开口,欣研侧头朝向玉旋,一手支在桌上,有些戏谑道“玉璇姐是在问她,还是问我?”

玉旋见她如此,知道这丫头肯定有下文,便含笑问道“那就都一同说与我听吧”

欣研嘟囔着两腮,柳眉微皱,神情有些恹恹道“我嘛...”想想,觉得也没什么成就可说,倒是把藏书阁烧了一角,不免丧气道“算了....还是说她吧..”

一提到月洛,欣研仿佛找到了话头,顿时提起了精气神“咱们小洛自到了悬芥山,不仅开了两株桃花不说,还收了个徒弟呢!”

玉旋有些意外,月洛的秉性向来有些内向,听欣研这么一说,不觉吃了一回惊,微微探过头,颇为好奇打量道“哦?还有这等事,你倒是仔细说说看?”

欣研咳了咳,倒是有些说书的架势,娓娓言道“这桃花嘛,其中之一便是我们人见人爱,风流俊美的夏彦仙君”

“夏彦?”玉旋回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神情泰然,如旁观者一般若无其事的月洛,继续问道“那,另一位呢?”

“另一株嘛...”欣研神色略显不悦,阴阳怪气道“还不就是今日同她一起来参加我父君寿宴的那个怪胎!”

“你是说西海的承宇太子?”玉旋声调上挑,显然比之前的“一株”更令她难以置信

面对她质疑的表情,欣研眼神坚定,郑重的点了点头,表示此言非虚。玉旋酝酿了会,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怪异,盯着欣研,半天,挣扎开口道“那...你说的那个徒弟....不会是容川吧?”

“........我说,你到底对你家容川君是有多不自信呢..”

“那是?”

“是慕辰...”

“哦?”玉旋想了想,点点头,坦言道“那孩子一向严于律己,刻苦修炼,这么看来,倒真与月洛有几分投缘”

“什么投缘!...就是兴趣有些相同罢了!”欣研下意识的反驳道

玉旋面上添了些笑意,故意火上浇油道“两个人没有相似的爱好,如何有话说?既然无话可说,又何来缘分呢?”

欣研想想,果然无可辩驳,事实上,他与慕辰也确实无话可说,以至于,两人越来越朝着水火不容的地步走去,可是有无论如何也不想放手,咫尺天涯的感觉,着实难受,不可否认,玉旋的话,戳中了她的要害

虽想不出可以反驳的话来,却还是不想接受她与慕辰命中无缘的事实,微微垂下头,神情有些落寞,如被欺的小兽试图做出最后的挣扎,嚅嗫道“可是,缘分就是缘分啊,那不是上天注定的东西吗?”

玉旋本想再逗她几句,可见她如此神伤,心中略有不忍,欣研对慕辰所做的事,她已从容川君那里略有耳闻,这丫头,虽然总是为别人添麻烦,却是个没有心机,执着到底的个性

然而,对于情感,尤其是难以得到对方回应的情感,执着,不见得是一件好事。当然,这并不是指一定不会开花结果,只是,在这条追逐的道路上,会很伤,很痛,甚至,绝望

作为三人中唯一有过感情经历的玉旋,不想见她将来如此痛苦不堪,正要开导她一番,却见她猛地抬起头,探出半个身子,趴在桌上,仰起小脸朝着月洛,泛着水汪汪的杏眸,试探道“小洛...你对师徒恋怎么看?”

月洛淡淡看了她一眼“譬如说呢?”

欣研抿着唇,指尖一条一条的划着桌上的布帘,有些纠结道“恩..比如说,我是说比如!比如说慕辰有一天说喜欢上了你,你会怎么办?”

“为何会喜欢我?”

“我是说比如!比如!你懂不懂?!”欣研有些抓狂

“可是你前些日子不是还说,我会对承宇仙君动情吗?也没见成真,可见比如的事情并不可信”

欣研有些挫败,有气无力的摆摆手道“那个...暂且不提,你就回答我,如若慕辰与你表白,你会怎么处理..你..会接受吗?”

月洛静静看着欣研那急于求证的表情,有些焦急,有些不安,有些烦躁。她也未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轻轻的说了一句

“他,不是你中意的人吗?”

欣研一怔,一时不知该如何再问,也只因为这句,已无须再问。

“难道就因为他喜欢别的女子,你就会轻易罢手了吗?”

将她拱手让给别的女人,她做得到吗?

“不会轻易放弃,不是你对我说的吗?”

呵...是啊,原来,一切早在一开始就已经有了答案,无畏悲伤,只因,情之所至,情之所至啊....

一切有了答案,就算前途未卜,欣研也豁然开朗起来,月洛微微笑着

“还有一件事情忘了与你们说”

此时,沉默了半晌的玉旋缓缓开口,欣研月洛齐齐侧目,见她一手轻轻附上腹部,眼底泛起温和,嘴角含笑,抬头,对上两人,轻启薄唇,一字一句道

“我已有了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