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张祚又会是谁,我早估到了,可元凶已死,当年下药的宫人或许早死了。死无对证,如今的凉王一心为父报仇,这当奶奶的,为了掩盖当年的丑事,便杀了外公掩人耳目。”空拳紧拧,咯咯作响,子峰喘息渐促,眸子燃焰。
歉意地望了一眼,马韵如耷着头,劝慰道:“翻案……或是办不到了,当年所见,我……谁都没说,就怕……惹来杀身之祸。凉国如今是秦国的属国,孙大夫的……若是秦国遣书来讨要,或许能……”
“此仇不共戴天!”忿忿打断,眸光焰火愈甚,子峰狠吸一气,道,“欺人太甚,我外公一生光明磊落,临终却落得如斯下场。她……*荡妇,竟公然坐在朝堂接受万民朝贺,太皇太后?呸……”
不由朝外挪了挪,马韵如稍许避开忿恨的眸光,淡淡道:“我不说,便是怕你如此。我与颜儿……颜儿当年……帮过我。我……也想帮你,可单凭你一己之力,想找回孙大夫……难于登天。既是带回凉国,必是为了祭前凉王,皇陵守卫森严,你如何进得去?快回去吧。”
怒火渐熄,子峰忧虑地望了眼马韵如,道:“谢谢你。你放心,此事……我断不会给你惹祸。”
幽幽一笑,马韵如蜷腿抱膝,几许意气阑珊:“祸……我还见得少吗?有什么会比如今更惨?今生……恐是已尽。顶着准王妃之名,不曾一日为人妻,却要守节一世。我今生都出不了这座山。活着……也如同死了一般。”
忧愁、怜惜、愤怒拧作一缕复杂眸光,子峰幽幽凑了凑近,轻声道:“若你愿意,我带你回秦国。可好?”
愕然,回眸间,一丝惊喜,一点欣慰,一缕愁肠皆幽幽隐没,马韵如不声不响,唯是凝眸望着,心绪似腾上了迷蒙的山雾里。
脸微微一窘,子峰稍许低眸,望着火光,声愈发轻:“你别误会,我……不是轻薄之徒。你随我回秦国,一切重新开始。有我在,我自会护你周全。”
依旧痴望,一瞬,唇角浮起一丝笑意,笑靥如花,马韵如不由伸手覆了覆藏青袖口,动容道:“颜……大哥,谢谢你。便是我去不了秦国,也谢谢你。你是今生……我见过的……唯一的……好人。”
脸微红,子峰尴尬地笑笑,余光瞥了眼袖口,眸子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光闪过。
三日之期一晃而过,子峰心焦地等在茅舍,已是日暮,仍不见马韵如身影。一记苦笑,耳际响起当日约定,“容我想想,后日为期,此处茅舍相见。我来,请带我走。若我没来,请别去庵堂找我,一路珍重”,子峰跳上马,回眸一望,便扬尘而去。
承明殿,拭着刀鞘上的宝石,眸子浮起一丝悠远笑意,苻生弯唇一笑,唇角戾气一闪而过,幽幽道:“董荣,你说,苻坚……朕杀不杀得?”
一怔,佞臣弓着腰,凑近一步,眸子一骨碌,道:“皇上至尊,谁杀不得?只是……东海王之势,不容小觑。清河王苻法与他形影不离,二人捆作一团,便更难对付。只除一个,后患无穷,两个一并除去,却有些……”
冷笑,撂下拭刀绢,苻生扬着下颚傲视一眼,道:“看来你除了溜须拍马,倒也有几分见识。”
唇角一抿,掩住那丝笑意,董荣恭顺地低头道:“是皇上调教得好,臣才能做点用处。”
掌着刀鞘推在一尺开外,细细瞅了瞅,不由忆起谯楼那幕,又是一记淡笑,转瞬却是一绷,苻生不耐地把刀鞘撂落榻下。
眸光狡黠一闪,董荣试探着道:“臣府上出了一桩奇缘,早年一男一女两个家仆,各丧了配偶,凑成了一对。这男的拖着个儿子,女的嘛……拖着个女儿。不想日前,这一子一女竟成婚了。”
愕然,苻生扭头凝着董荣,倒似提起了兴致。
心底暗笑,董荣继续说道:“府上无知的下人,都道这桩婚事乱了伦常,兄妹岂能成婚?可在臣看来,二人既无血缘,又何来*一说?倒是村野小民,少见多怪。这婚……还是臣主礼的。”
眸子幽幽,撇唇一笑,苻生起身逼近一步,直问道:“真有此事?嗯?若没有,可是欺君之罪。”
唇角一紧,董荣急忙跪下磕头告罪:“臣该死,臣一心想为皇上分忧,求皇上恕罪。”
笑愈甚,苻生漫然地坐回榻上,抚了抚膝,道:“说得倒有几分道理。起来吧,上次那首曲子,可查到了?”
谄媚地起身,董荣一个劲点头,从袖口掏出一张纸,恭恭敬敬地呈上道:“出自诗三百,是说一对贵族情侣同车野外踏青。”
纸片飘飘而落,眸子尽染初春晨曦……
“明日去阿房宫游玩,召颜儿同行。”苻生起身,临出殿一瞬,回头冷冷吩咐道,“叫东海王护驾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