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年三十儿这天,青山寨异常的热闹。满院子满山都挂满了大红绸子,索三爷和么爷写了好多的对子和福字,送到各院贴了。上午是祭拜仪式,孟清明照例没有参加,他到帐房帮着帐房先生装了一上午的红包儿。
吃过午饭,索三爷开始论功行赏,给崽子们发红包。孟清明一直坐在旁边。这回他可见识了,青山寨果然是人口众多,红包装了两大箱子,发了将近一下午才发完。
一直到晚饭前,孟清明都在等着放鞭炮,可开饭了也没人提。孟清明就悄悄地问索三爷:“不是应该放了鞭炮才吃饭吗?”索三爷听了哈哈大笑,众人问他笑什么,他说:“清明问我为什么不放炮。”结果满屋子的人都笑起来。把孟清明给笑愣了。这时冯七爷说话了,“冬天在山里不能放炮仗。第一,山上现在积了很厚的雪,乱放炮仗很危险,山脚下还住着人家儿呢。第二,这山里到处都是飞禽走兽,放鞭炮会吓着它们的。”
孟清明在心里暗暗地想:杀人你们都不眨眼睛,还怕吓着飞禽走兽?索三爷突然凑到孟清明耳边说了一句:“不要着急,晚上我去你房里放‘炮仗’。”
因为要守岁,晚饭要一直吃到子时。这期间的节目不外呼是喝酒、划拳、赌色子。很快屋子里就变得酒气熏天、烟雾缭绕。
孟清明发现自己竟然已经习惯了,不仅仅是习惯了屋子里的味道和空气,而且还习惯了土匪的生活。有人下山去办事他会担心;有人安然无恙地回来了他会高兴;有人病了他会去嘘寒问暖;有人需要帮忙他也总是随叫随到。孟清明忽然感到害怕:这不应该是我的生活,我不属于这里,可我为什么还如此坦然地呆在这呢?已经多久没想过要逃跑了?难道……我是爱上索三爷了?不!决不可能。孟清明立刻掐断了这个念头,不敢再想。
他看着眼前玩得忘乎所以的有今天没明天的土匪们,下定了决心:等帮龙虎坡的崽子们逃走之后,一定要想办法离开青山寨。现在山寨里的人已经不怎么看着他了,只要他想逃,一定能找到机会。孟家在乡下还有一些田产,孟清明想可以回去把田产卖了,重建孟家大院或者去北京继续念书。
打定主意他抬起头,发现索三爷正看着他,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孟清明觉得有点心虚,便站起来说要出去透透气。
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秦九爷带着几个崽子从屋里出来了。
“二少爷,屋里上饺子了。大哥叫你进去吃呢。”
“哦,好的。九爷这是……”孟清明看见每个崽子手里都提了个篮子。
“给犯人送的饺子和酒。”秦九爷带着人走了。孟清明抬头看看那个黑漆漆的洞口想:要想偷偷放人,得先过九爷这关啊。
吃完饺子,大伙儿互相拜了年,酒席就散了。有赌红了眼睛的,还在赌着;有喝多了的,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到处都是杯盘狼藉。
孟清明回到自己屋里,索三爷也跟了进来。
“你的伤好了吗?”
“没呢。”
“那你来干什么?”孟清明说完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红着脸低头坐下了。
索三爷笑了,“你是看见我就只想到那档子事儿吗?”
“那是你。”孟清明没好气儿地说。
索三爷笑得更开心了,“我来只是想问问你,怎么一晚上闷闷不乐的样子?”
“我没有啊。”
索三爷低下头,好象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说:“其实我很怕过年。一到这个时候就会想起很多以前的事。”
“会想起梦芸吗?”
“谁告诉你的梦芸的事?”
“五爷。”
“哎……老五那张破嘴啊。”
“五爷说,我长得有点儿象她,是吗?”
索三爷坐到孟清明旁边,“一开始我也这么觉得。但我把你留在青山寨并不是因为这个。”索三爷伸出手,用粗糙的拇指摩挲起孟清明的嘴唇,轻轻地说:“你能一直留在我身边吗?清明。”
孟清明不说话,索三爷叹了一口气。
“我今晚不走了,在你这儿睡。”说完索三爷就脱了衣服躺下了。看孟清明还傻坐在哪,“来呀,睡觉吧。我不会吃了你的,我可不想刚长好的伤口又裂开。”
孟清明躺下,索三爷闭上了眼睛。他用冰凉的手指轻轻地摸着索三爷身上的一道道伤疤。
“瑞宁。”
“嗯?”
“这些,疼吗?”
“疼。但你要再摸下去的话,我会觉得今晚即使伤口撕裂,上你一次也是值得的。”
孟清明住了手。他抬头看着索三爷轮廓深刻的脸,想到即将要离开这个男人了,不知为什么,心里感到莫名地难过。
索三爷突然说:“初五我带你进山去打猎吧?”
“好。”孟清明把头轻轻地靠在索三爷粗壮结实的胳膊上,慢慢睡着了。
孟清明和索三爷之间有过无数个惊天动地夜晚,但永远烙在了孟清明心里的却是这个平淡如水的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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