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要见到传说中的丁大侠了,我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连走路也轻快了不少。毕凭天轻轻推开竹屋的门,站在屋外的我们立刻闻到一股沁人的芳香,从鼻子里进入,沁入头脑,又从五脏六腑中顺势而下,整个人都通透起来。
毕凭天的一声师父还未唤出口,就被一人从屋内窜了出来用手按住毕凭天的嘴,示意安静,我探头往里看了看,却被一个屏风遮挡住视线,回过神来才发现面前的陌生女子。
“这是我师姐,丁鸢。”毕凭天悄声介绍。
丁鸢是个美丽的女孩,大概与翟宓差不多年纪,却显得比翟宓稚嫩,一身蓝色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头梳垂髫分肖髻,点缀着两三金玉,发饰并不繁复,倒也简单素雅。年轻貌美的女子总是多惹人怜爱的,对着这样的姑娘心里也会不由生出一股疼惜之情。
丁鸢相比丁珏要和善的多,她嘱咐我们脚步要轻一些,大侠的耳力比普通人要强,一点声响都能惊醒,为了我的偶像,我放慢又放轻脚步,几乎佝偻了身子,惹来冉颜的嘲笑,自然发出声响的冉颜又得到毕凭天的责备。
“天儿,是你来了?”
我比毕凭天还显得兴奋,因为天儿也是我的名字,我差点就跟毕凭天一起回应了,还好突然想起才不至于又丢脸。不过终于听到丁衎承的声音了,这个不过四十出头却已成了江湖一代神话的男人,今天我终于要一睹其真面目了。
“是,师父,徒儿已查明了翁水龙同华枭的纷争缘由,赶回来向您汇报。”
说话间,已有一人穿过屏风,站在我们面前。那一刻,我几乎停止了呼吸。
也许是习武的缘故,丁衎承身形保持得相当好,虽然年岁也不大,但稳如泰山的气场却很足,让人在他面前习惯性的成仰视状态。丁衎承应该是个好脾气的人,从他脸上化不开的笑纹可以看得出,但奇怪的是他的眉宇间又有一股浓烈的忧郁,我懊恼的扒扒头,自己弄得好像个看相算命的。
但就是这个人啊,我死而无憾了。
“师父,这几位是徒儿的朋友。”毕凭天说到我名字时特地停顿了一下,然后我奇怪的看见丁衎承也露出一个迷惑的表情。
“好,你与我进来,将详细情况同我说说。”丁衎承又吩咐丁鸢,“鸢儿,好生招呼客人。”
丁鸢乖巧地应了,转过身就给我们去端茶,趁此机会我好好观察了一下大侠的住处,心中激动之情此起彼伏的。
不一会儿丁鸢就回来了,我闻着手中的茶香,奇怪地问:“丁姑娘,这茶可是桃花酒?”
丁鸢赞赏地点点头,冉颜问我:“这明明是茶,为何你会说这是酒?”
“桃花酒以桃花烹煮,配以酒香而成茶香,浓烈似酒,入口方知是茶,此乃名字由来。”我笑道,这是母亲生前最爱的一味茶,母亲爱桃成痴,时常连茶里都要放上一片桃花。
“毕公子好见识,这桃花酒无几人识,初闻此茶的都以为是酒呢。”丁鸢笑道。
“好说,机缘巧合罢了,家母生前也最爱此茶,我恰好品过罢了。”我笑着谦虚道。
“毕公子同师弟同名同姓,可又是巧合。”
“的确,我第一次听到有人同我同名同姓时也吓了一跳,更巧的是这与我同名同姓的竟然帮我找到我的弟弟,可不是世界最巧之事了。”我笑着拍拍身边的弟弟。
“师弟才入江湖不久便能得毕公子这样的朋友,实在是幸运,小女子代师弟谢过公子了。”说着,丁鸢举起一杯茶,以茶代酒。
我见丁鸢如此爽快,也不扭捏,就着手中的茶一饮而尽,“实在过奖,在下无名籍籍,还是攀着毕兄的光才能见着仰慕已久的丁大侠风采,实在有愧,有愧。”
说完这话便见毕凭天与丁衎承从屏风后出来,丁衎承满脸愤怒,见到我们又忽而舒展开一个笑容,忙让丁鸢带我们下去休息,我见丁衎承似乎不便也不好强求,便想来日方长,随着丁鸢出去了。
“丁姐姐,我们怎么没见到关女侠啊。”
冉颜小女孩不谙世事,满江湖的人都知二十年前丁衎承夫妇因为一个女子的事掀起江湖腥浪的事。那时虽然我还未出生,却在懂事以后像听故事般听教我习武的师父说起,那丁衎承与关漪虽然郎才女貌甚为匹配,却抵不过关漪大小姐作风脾气暴躁,丁衎承忍无可忍在外寻了个貌美如花的女子,关漪醋劲极大,使着手段逼迫女子另嫁了人。
再后来这事也没多少人再提,丁衎承的人品大家都是知道的,关漪的霸道作风江湖人也都是清楚的,这事谁对谁错也没个准头,反正女子默默地嫁了,丁衎承没有再寻,这事就算完结了。
可看现在这般情景,夫妻情分算是早就没有了。
丁鸢为难地看着我们,我扮起大哥哥的角色对冉颜说:“小姑娘家家那么关心人家丁大侠的家事做什么,还是念着你义兄为好。”
对付冉颜说什么都没用,只消毕凭天这三个字万试万灵。
我们走到竹屋的对头,丁鸢遥遥指着那边一个小屋说,“那便是师母的住所,丁师兄会在那儿照顾。”我抬眼看向那边,看不太清楚,只能瞧见黑色的屋顶孤零零地驻在那儿。
丁鸢将我们领到一排客房前,让我们随意挑选屋子,而后便离开给我们准备晚饭。我挑了最旁边的一间,推开门进去时就闻到了桃花的香味,才发现屋子的后院竟然也栽了不少的桃树,因为后窗是打开的,推门之时才能一下子闻到。屋内陈设简单,却样样俱全,我躺在床上,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被丁鸢叫醒时已过了吃饭时候,我不好意思地打开门,看见丁鸢盛了饭菜特地送到我房里来。“吃饭时叫过你,见你没有动静便想你大概是累坏了,也就没再吵你。”
饭菜很香,我也正饿到极点,不顾男女有别就在丁鸢面前大吃起来。丁鸢一边给我舀汤一边嘱咐我慢些吃,我笑道:“姑娘这般我倒要不好意思了。”
丁鸢红着脸收回手,但还是看着我将饭菜全部吃完。
我坚持送丁鸢回去,总不好让一姑娘家又给我送我还装大爷的让人家自个儿回去,我拿着餐盘,丁鸢跟在我身边,倒让我觉得这感觉真不错。
“毕公子,到了,你将餐盘给我吧。”
我将手中的餐盘递还给丁鸢,她笑了笑转身离开,我环顾四周,刚才来时只顾感觉好了,忘记记路……丁鸢出来见我还在,有些惊讶,我笑道:“敢问姑娘可否送在下回去?”我实在不好意思说我迷路了,但丁鸢似乎是知道了,那笑容明显得更欢了。
第二日,我没见到毕凭天。
第三日,我没见到毕凭天。
第四日,我没见到毕凭天。
毕凭天似乎是将我们晾在这里了,闲来无事我只好将紫阳居摸了个门儿清,送丁鸢回去时再也不会发生找不到回来的路的事情了。
而且我发现丁鸢似乎对我有意,这也是件不错的事,丁鸢人美心肠也好,娶回家做媳妇也是好的,只是一切都只是我的假想,虽然丁鸢对我格外热情些,但她对弟弟也是极好的,所以那句话还只能在心里问问,始终没有胆量问出口。
在无人问津的这两天,我将丁鸢的家世背景都摸透了。她是个孤儿,家中人皆遭匪徒杀害,只留下最小的她,正好被路过的丁衎承发现,怜她无依便收了她做徒弟,当女儿养,还给她取名丁鸢,大概是希望她能如鸢鹰一般做个翱翔自由的人,将那些仇恨都忘记。我问丁鸢她原名叫什么,丁鸢想了想,摇摇头,忘记了,就像她已经忘了自己的仇恨一样。
通过丁鸢这件事,我对丁衎承的崇拜敬仰之情又更上一层楼,他不仅是侠,更是仁,他以一个慈父的形象教化了一个满心仇恨的孩子忘记偏执的仇恨,还了她一个幸福的人生,这般励志的故事不是每个大侠都可以做到的。
到第七日时,我终于见到了毕凭天,竟然还有丁衎承和丁珏。
“珏儿,天儿,我吩咐你们的都清楚了吗?”
看来这几日他们有了一个计划,可惜我们不得知。得到毕凭天和丁珏肯定的答复后,丁衎承满意地点点头,“你们速去速回,此事越快解决越好。”
我忍不住问:“你们是要解决翁水龙和华枭的事儿吗?”
翁水龙和华枭都属于盐帮,在江南一带也有分支,保不齐他们要前往江南,虽然不好意思但我还是要提出来,“若是如此,可否带上我与凭飞,若是顺路,我们就此回家也罢了。”
丁衎承看了我一眼,又扫了毕凭天一眼,说道:“如此也好,代我向你父亲问声好。”
我忙不迭地应了,丝毫没有考虑到丁衎承是否认识父亲。
丁鸢要留下来照看紫阳居,所以我们一行五人第二天便离开了紫阳居,直往江南而去。
回去路途比来时难熬,毕凭天与丁珏不对盘,离开紫阳居,丁珏的不满全部爆发,全程一言不发,连带着毕凭天没有好脸色,冉颜自然不敢多说一句话,唯一一个调节气氛的人都闭嘴了,我干脆闭上眼打瞌睡。
夜晚我们住宿在客栈,弟弟突然来敲我房门。
“大哥,我们回了家是不是就不再出来了?”
我笑着拍怕他的头:“还想出来?你都在外面两年了,该收收心了。”
“可是……”弟弟有些急,却说不出为什么。
“你如果想冉颜姑娘,大概是没可能了,冉颜的心思都在他义兄身上,你也见着了,回去之后让爹给寻门门当户对的,早些成了亲,你也就忘了她了,也能给毕家开枝散叶。”
“不是,大哥……我……”弟弟急得眼都红了,“我不能在家待久了,我一定要出来的。”
为安抚他,我笑道:“大哥已经在多个省份开了酒坊,你若想出来我将它们都交给你打理,怎样?你还可以开茶楼,开客栈,好不好?”
“大哥,你莫要骗我。”
得到我郑重的承诺后,弟弟才安心的回了房,我却突然没了睡意,这一切就要结束了,有些猝不及防的失落。
我不是个细心的人,刚接手做生意时也经常吃粗心的亏,所以我不是经常有这种感觉,一群人相处久了自然而然产生的感情在要分别时自然而然产生的离别感。我自嘲地笑,其实也不算很久,从认识到分别不过一两个月的时间,可是有些时候感情来的细润无声,走时却波涛汹涌。
可是这种感觉很陌生,陌生到我对它束手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