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乃是赫连晟的卫兵头领, 赫连晟见他跑得衣冠不整,上气不接下气,不由眉头一皱, 沉下脸问:“出什么事了?”
卫兵带着哭腔说:“汗王, 刚才有人前来报信, 说昨晚魏军偷袭了我们边境的村子, 埃克巴尔头人带领大家拼死抵抗, 但终因寡不敌众,伤亡惨重。就连那报信的人也因为伤势过重,说完就升天了。”
赫连晟听完当机立断, 立刻派兵前往支援,自己则示意卫兵头前引路, 双腿使劲一夹马肚, 高扬扬鞭, 一马当先向事发地点飞奔而去。云筝宁听得心突突的跳,大气也不敢出, 乖乖的坐在赫连晟身后。
……
等他们赶到村子,魏军已经退兵,只剩下焦黑的尸体和满眼的断壁残垣,空气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焦糊味和血腥气,哀鸿遍野。赫连晟急忙翻身下马, 在尸体堆里寻找幸存者。突然他发现有一处微微动了一下, 不顾王者威仪, 赫连晟直接用手从尸体下面扒出一个人, 这是一名男子, 衣服被烧的破烂不堪,双手被人极其残忍的砍下, 伤口处的血已经凝固了,从他稚嫩的面庞看出这是一个还不到十二岁的孩子。
“快叫大夫过来!”赫连晟冲着卫兵大喊。
“王,”少年气若游丝的说:“昨天晚上,我和阿妈正在睡觉,魏国人突然闯进来抢我们的羊,还放火烧我们的方子,他们手里中都拿着兵器,我们什么都没有,但是布赫们没有怕他们,我拿马鞭跟他们搏斗,阿妈为了保护我被他们……我拼命想把他们从阿妈身上拉开,他们就砍断了我的手,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少年的眼角淌着血泪,目光瞟向身旁,“羊都被他们带走了,阿妈也……我什么都保护不了,我太没用了……”
赫连晟用手慈爱的抚摸着他凌乱的发丝,说:“布赫你是一个勇敢的孩子,是真正的男子汉,你已经做到你能够做的,本王以你为荣。”
闻言名叫布赫的少年眼睛亮了下,扯动下嘴角,再没有说出一句话就垂下胳膊断气了,赫连晟轻轻阖上了他的双眼。
云筝宁发现在少年不远处躺着一个中年妇女,全身□□,下身满是血污,,从她圆睁的双目中云筝宁明白在她身上发生过什么。“不,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云筝宁捂着嘴巴,难以置信摇头往后退,撞上了一个人。
“怎么不可能?这就是你们魏国人干出的事!”说话的是负责看守边境的军队头领埃克巴尔,他满身焦黑,暴露的上身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有的伤口还在往外淌血,但他根本不为所动,额上青筋暴跳,通红的双眼似要喷出火来,宛如刚才地狱回来的恶鬼。
“禀告汗王,魏军昨夜偷袭了这个边境村庄,属下闻讯马上带兵前来支援,但他们人多势众,我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属下拼尽全力,还是被他们带走了全部牲畜,魏军还放火屠村,三百多村民连同属下的士兵在内只剩下不到三十人。我没有保护好村子,没有保护好汗王的子民,请汗王处罚我!”埃克巴尔扑通一声跪倒在赫连晟面前。
赫连晟依然蹲在地上面沉似水,一言不发,此时幸存的残兵败将围拢过来,将矛头一起指向云筝宁。
“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着这就是你们魏国人干的勾当!”
“我们只是安分守己的老百姓,每年辛苦给你们的狗皇帝进贡,他还不肯放过我们,隔三差五就来寻衅滋事,还要派兵抢我们的牲畜!”
“他们连女人和孩子都不放过,他们不是人!魏国人都是畜生!”人们七嘴八舌的说道,声音越来越大,变成血泪的控诉和声讨。
“不,我不相信,父皇和王兄怎么会?一定有什么误会……”云筝宁被逼的步步后退,她捂住耳朵,闭上眼睛,不愿再看再听眼前的凄情惨景。从小她身边所有的人都告诉她突厥是魏国的臣民,魏国爱民如子,一直接济他们并不富裕的生活,但突厥人不但不思感恩,还经常侵扰魏国边境居民,抢夺他们的财物,魏国一直希望通过和谈方式解决冲突,但突厥首领却为了自己的政治目的,煽动子民反叛朝廷。魏军纪律严明,对突厥百姓秋毫不犯,他们从来没有伤害过突厥人,他们是在帮助突厥人,一切都是突厥人的错。
云筝宁从来没有探究过这些话的真假,她尊敬自己的父皇,更对王兄深信不疑,但是今日的所见所谓颠覆了她一直以来的信仰,她的世界坍塌了,一直保护她的魏军怎么会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父皇怎么会下令做如此不义之举?王兄也没有阻止他,一向嫉恶如仇的王兄怎么就容许这些所作所为的发生?她百思不得其解,不断涌入的思绪几乎令她崩溃,一时无法接受。
“事实都摆在眼前了由不得你不信!杀了人难道还能说是误会吗!”
“你不是魏国的公主吗?把她抓起来向狗皇帝讨个公道!”
群情激奋的人们扑向云筝宁,似要将她生吞活剥,场面马上就要失控。赫连晟突然起身将云筝宁护在身后说:“这件事不关她的事,埃克巴尔你先起来,和其他人一起处理善后的事,让逝者安息,生者安心。大家放心,你们的血不会白流,你们今天受的苦终有一天我们要向他们千倍万倍的讨回来,我赫连晟向长生天起誓,一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天空一声巨雷响过,云筝宁吓得浑身一机灵,心惊肉跳,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她心头。
……
回到驻地后,赫连晟虽然至始至终一言不发,但云筝宁看得出他内心的挣扎与痛苦,因为汗王大帐的烛火整整着了三天三夜没有熄灭,说不上内疚还是什么,看着帐篷上映出来回踱步的身影,云筝宁再也无法安然入睡,她也三天三夜没有阖眼。
……
这日,汗王大帐里坐满了人,突厥各部首领都集齐了,赫连晟端坐在正中虎皮椅,面色凝重,刚刚宣布了一项重要的决定。
短暂的沉默后,有人出声:“汗王,你怎么会突然决定要出兵攻打魏国?”
“他们最近频繁偷袭我们边境的村庄,杀死我们的兄弟,侮辱我们的姐妹,掠夺我们的牲畜,还放火屠村,手段残忍令人发指,不能再任由他们这么为所欲为,得寸进尺了,还以为我们怕了他呢!” 马上听到反对的声音。
“魏军暴行,分明是为了挑衅,就是想让我们沉不住气先发动战争,如果我们先发兵,正好中了他们的计,就会背上不义之名,别的国家也不会帮助我们。”一个看起来德高望重的长老向赫连晟建议。
“我们不需要别国的帮助,这些年突厥一直养精蓄锐,屯粮练兵,现在兵强马壮,是时候让他们尝尝我们的厉害!突厥人自幼习武,个个能征惯战,就魏军那些黄口小儿,还不打得他们屁滚尿流,满地找牙!哈哈哈哈!”以拓跋部首领拓跋狂为首的请战派狂妄的大笑。
“即使我们占据优势,但是一旦打起仗来,难免要有伤亡,最后受苦的还是黎民百姓,如此一来不就违背了汗王你一直采取怀柔政策,避免争端,希望让百姓过上太平日子的初衷吗?”长老再次向赫连晟建议。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兄弟姊妹们继续流血牺牲,不能再任由魏军恣意妄为,坐以待毙,否则本王就枉为人君,对不起那些死去的弟兄们!”赫连晟回答道。
“狗皇帝驾崩,小皇帝刚刚继位,根基未稳,正是我们出兵的大好时机,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拓跋狂说。
“义弟所言极是,本王正是看好这一时机才要先下手为强,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打他们个措手不及。”赫连晟对拓跋狂的意见十分推崇。见赫连晟如此抬举自己,拓跋狂趾高气昂,眼中狂傲之色更甚。
“新君刚登基就敢前来挑衅,恐怕这其中有诈。”长老又说。
“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能有什么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要是真使诈不还是怕打不过我们呀!”拓跋派狂妄道。
“可是,若汗王执意攻打魏国,那王妃又当如何自持……”长老还想阻止,欲言又止道。
“本王主意已定,多说无益,各部头领留下商讨军情,其他人都退下吧!” 赫连晟用手一拍座椅扶手,眼中射出精光,众人再不敢多言。
天祖二十五年,武帝崩,太子云峥嵘继位,称景帝,改年号为天宗,与此同时,突厥可汗赫连晟发动了对魏国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