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洛夜迎面遇到自家大嫂,她一看到洛夜就连声抱怨:“你大哥修信回来,说朝廷要把爹和你大哥往更北分配,还北?再北都要到哪里去了啊!”
方潋滟眉目脾气也爽利,眉头却快被郁结愁成灰色,洛夜安慰道:“大嫂,这样很好啊。如今天下太平,皇上又多疑,我爹和大哥若不被叫去镇守边塞,而是天天在皇帝面前转,那我们才该担心了。”
方潋滟凝眉想了一会,笑着放弃:“小叔最善颠倒黑白了,明知不对,也还是被你说服了。”
洛夜好无奈:“大嫂,我好心安慰,你反说我的不是。”
方潋滟但笑不语,转身欲走,突然又道:“听管家说你今早去叶府提亲,这种事怎么不和我说?”
洛夜苦笑:“大嫂,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可别跟大哥和爹乱说。”
“怎么,修文这还害羞了?放心,我不说,我等你什么时候来求我说。” 方潋滟支着手边笑边走,声音清脆悦耳——调笑她小叔,是她的一大乐趣。
大嫂走后,洛夜表情转为凝重,他许久没说话,突然朝着空气喊道:“夜三。”
身前突然出现一个人,玄衣挺拔,单膝及地半跪:“小公子。”
“爹和大哥,现在在哪里?”
夜三抬头,心里也有点疑惑:“小公子,今晨最新传来的消息,说将军和大公子,在十里涯驻扎下了。”
“十里涯?”洛夜一惊,“怎么又折回来了?”大嫂刚才明明说已经过了涩河。
夜三犹豫:“好像是圣上密旨,召将军回京。”
什么?洛夜追问:“消息是否确实?”
夜三为难:“并不。”
封帝多疑,最怕武将拥兵,洛夜皱眉,回房挥就一封信交给夜三:“你跑一趟十里涯,弄清楚情况,另外把这封信,亲手交给我大哥。”
是夜星河天悬,一盘明月却照不清逆光的方向,洛夜站在庭中望天,不知哪个方向有夜风袭来,明明是夏盛,洛夜却拢了拢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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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书上,这一年被浓墨书就。
封帝二十三年秋,封帝下密旨召镇北大将军洛城隅及其长子洛辰回京,随即以反叛的罪名将其收押入狱。
封帝二十三年初冬,封帝封叶家独女为挽洛公主,入族皇家,随即亲下圣旨,曰将为其择名门公子成婚。
未几日,洛城隅幺子洛夜于长安拥兵起义,起义军多达万人,一日内就兵临城下,皇城内竟无一人察觉,被谓之神兵。
镇北将军之子,都不是无能之辈,而洛夜之名,更是一夜响彻长安,比之当年神童的盛名更甚。
大封皇宫内,宝殿之上,封帝平静地看着执剑而立的桀骜男子。几个月前他尚懂得垂首敛目,现在却已经明目张胆与他对视,只是那眼睛里有阴郁的底色,他毫不客气地逼问:“洛洛在哪里?”
“倾洛?”封帝好疑惑,第一次对洛夜和蔼微笑,却问出疑问:“你不是亲手把刀送进她胸口?”
洛夜眼神微闪,却是拔剑直指封帝,又问了一次:“她在哪?”
封帝闭目,好以整暇,一点不像被逼宫的狼狈:“你不是已经问过叶家和你父兄,怎么,他们没有给你想要的答案?”
不可能!洛夜心里狂呼。他闭上眼,就看到桃花朵朵萎败在寒风里,鲜红绝艳的颜色全部凝聚在她胸口。倾洛!他还未对她解释清楚,没告诉她那日那些话全是他瞎说,没告诉她他对她从始至终都是同样的想要宠溺的心情,她……不,即便是解释清楚,她也不能死!
洛夜睁开眼,再开口声音已经嘶哑,犹在垂死挣扎:“不可能……那一刀……”
“没错,那一刀并不致命。”封帝没让他说下去,他的声音沉痛,并不掩饰对洛夜的憎恨,“可如果倾洛在那之后没有跟叶清行走呢?她来找了我,染了满袖的鲜血,却是来为你父兄求情,不然你以为,他们怎可能活着等到你去劫狱。”
洛夜震惊得睁大眼,却又在突然之间顿悟——是啊,怎么会没想到呢,那个傻瓜一样的女子!他闭上眼睛,睫宇相交的那一线,竟然有些湿润,可嘴角却还是微笑的模样:“看来你的女儿,没沾染你残暴恶劣的性情。”
封帝一怔:“我无法相信你起兵只是为救父兄,洛夜,你将一切查的这般清楚,靠近倾洛只能也是刻意,恐怕蓄谋已久。”
洛夜无意再辩,父兄都已安全出了长安,而眼前这个男人——洛夜眼里有了杀意。要想父兄不至从此变成亡命天涯的逃犯,他就不能活。
将剑横在他颈上,总是坏脾气的封帝竟然在微笑,他轻声:“这样也好,十七年,我也不能再让碧梧多等。”
洛夜的剑却砍不下去了——苑碧梧,洛洛的生母,传说里倾城倾国的女子,与封帝情深似海互许生死的皇后,却意外在倾洛出生时死于大出血。洛洛,竟然是封帝的女儿,现在他虽然说的轻巧,可是初从暗卫那里得到这个消息时,洛夜惊掉手里的笔。
洛夜正进退两难,听得封帝问:“你是不是很为难?”
洛夜冷冷看他一眼,杀气毕现。这个男人从他出生就处处限制他,更是打算处斩他父兄,现在,又蓄谋将洛洛从自己身边带走,他要杀他的理由足够。但是,洛洛会愿意看到这样的结局吗?
无论如何,封帝是她生父,十七年来给她常人难想的恩宠。洛夜不禁想:洛洛,如果你是我,站在这个进退维谷的境地,会怎么办?
封帝洞悉他的难取舍,睿智的眼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情绪,或许,你可以把它叫做赞许,亦是满意。洛夜身上有当年他没有的丰满血肉,少年英豪意气风发,有常人难有的才智,却难得懂得珍惜。
“我有一个建议,或许可以两全,不知你愿不愿意一听?”
洛夜一挑长眉已经猜出三分,索性与他耍赖:“听是可以,不过那之前,请皇上先严肃回答我一个问题。”
……
封元二十三年严冬,太子长邑谋反,危机关头镇北将军幺子洛夜带神兵天降,斩杀意图篡位的长邑,护驾有功。经彻查,镇北将军洛城隅及长子洛辰反叛一事纯属子虚乌有,是长邑为清空谋反路上的绊脚石才诬陷洛将军,下诏即日起镇北将军洛城隅和少将军洛辰官复原职。
次年春,封帝突然一纸召书宣告退位,传帝位给尚且年幼的皇子长溱,着洛夜辅佐长溱,直至小皇帝能担当治国大任。
这一招狠毒,洛府里,自小桀骜脾气不同常人的洛夜,自从拿到圣旨起,眉头就没舒展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