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天青路远魂飞苦海 陌上花开笑嗅青梅

趁着看守不注意,我拿出秘藏已久的玻璃碎片,没有半分犹豫的割开了手腕,血,妩媚而妖娆的血,瞬间诡秘的占据了我的世界。

我无意识的盯着眼前斑驳的白墙,用手指沾着温热的血,写下“千古风流一醉,梦中知己憔悴。雨打花落时,女儿宁愿玉碎。不悔,不悔,玲珑至死无愧。”

寒冷爬上了我的身体,抚摸着我脸上的笑容。一生的荣辱兴衰,一生的悲欢离合,一生的大起大落,到了此刻,只残留下淡淡的凉意。我笑着,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姑奶奶,您看看我呀,姑奶奶,您别再睡了!”

哦,我听见了我的小向阳,我费力的睁开眼睛,起远,是你吗?你这一身的僧衣又所谓何来?起远,我爱了你几乎一生,可你从来都不曾属于我。现在,你属于了谁?是我?还是佛?

我是谁?玉家的女儿?于家的少奶奶?玉府的掌家姑奶奶?玉氏小学的校长?还是被踏上一万只脚永世不得翻身的资本家臭狗屎?是与不是之间,谁是我?我应该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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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开始远离我,可是,我的头脑却仿佛越来越清醒了,过去的一切,我的一生,点点滴滴丝丝缕缕,都重现在我的脑海中,犹如昨天一般。

“子服,马子服,你又踩坏了我的花苗!”

民国四年,公元1915年,旧历乙卯年的夏天。

一个风和日丽,艳阳高照的午后。六岁的我站在院子的花圃前,对着眼前的男孩子大喊着。

“玲珑,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马子服一边道歉,一边用袖口擦去流出来的眼泪,玉玲珑最讨厌他的眼泪了,可偏偏每次他总是忍不住。

我从腋下抽出手帕,胡乱的擦着他的脸,

“好了,好了,别哭了。我也不是故意要吼你的,只是,你实在是太笨了,你自己说,这是第几次踩坏我的花苗了!”

“我只是,只是想帮你嘛!”

马子服抽啼着。望着他,我又好气又好笑,把手帕硬塞进他的手里,语气温和了许多,

“不许哭了,再哭,我就不理你了!”

WWW ★тт kΛn ★℃ O 马子服慌忙擦干了眼泪,“玲珑,你别生气了,改天我再向母亲要花种,我们再种更美的花儿,好不好?”

“嗯,好吧!不过,你要帮我抓花里的虫子!”

“没问题!”

我们弯下腰,微微的张着嘴,眼睛瞪的大大的,认真的开始抓虫子。

马子服是父亲的生意伙伴兼好友马伯伯的长孙,玉家玉器行每年的玉石原料有一半以上是马伯伯的商行供应的,马子服与我虽然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但是,在辈分上比我小一辈儿,一直是我童年时最好的玩伴。

他长得十分的标致,一双眉毛平平的,直入发鬓,眉间有一颗小小的,浅浅的朱砂痣;双目细长,唇色殷红,皮肤细腻,尖尖的下颌,修长的脖颈,眼底眉梢似有无数不能言说的风情。

我经常打趣他,如若是个女儿身,一定是“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

玉府女掌家玉无痕端坐在父亲玉展雄的书房中,今天父亲和她有事情要与关总管商量,三人相对,屋内一片寂静。

玉展雄轻声的打破了沉默,“今天,有一事要同你们商量。”

他的目光在关总管的脸上停了一会儿,很快便移开了,

“玉珀的婚事本应该早就定了。只是她们母女俩相依为命,玉珀一旦嫁了出去,她母亲就会更孤单了,我总觉得对不起博子的在天之灵。”

玉无痕柔声接住父亲的话头,“四弟早早的走了,只留下了玉珀一个女儿,父亲可有所打算?”

“我想为她招婿上门。”

“这倒是个好办法,父亲心中可是有了合适的人选?”

玉展雄轻松的笑着,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依然落在站立在一旁的关总管关胜身上,

“起远今年也应该有十五、六岁了吧?”

“回老爷,过了这个月就十六了。”

“定亲了吗?”

“回老爷,还没有。”关胜的语气和表情与平时无二,心里却犯了嘀咕。

玉展雄轻轻的舒了一口气,与玉无痕交换了一个眼神,全身放松的坐进椅子里。

“关总管,父亲的意思是想把玉珀许配给起远,不知您意下如何?”

玉无痕询问的看着关胜,关胜的脸上略过一丝无措的慌张。

玉家对于关家有救命之恩,关家的祖辈留下来的家训,就是让子孙世代守护玉家,到了关胜这一代也不知道是第几代了。可惜,关胜的儿子不成器,抽鸦片烟成瘾,早早的就死了。好在,留下了孙儿关起远与祖父相依为命。

“关总管,您先坐。”

玉无痕指了指对面的一把椅子,关胜忐忑不安的只坐了个半个身子。玉无痕浅浅的笑了,

“父亲的意思,想让起远和玉珀下个月就完婚。时间是急了些,不过,还是来得及准备的。”

玉无痕的视线落在关胜黑发白发杂生的头顶,继续柔和的说,“起远虽然是入赘,但不必改姓,以后有了孩子也可以不随‘玉’姓。毕竟,起远总是要做玉府总管的呀!您觉得如何呢?”

关胜没有犹豫太久的时间,他似乎已经习惯了服从。玉无痕的话打消了他唯一的顾虑,他从椅子里站了起来,习惯性的微微弯着腰,

“多谢老爷,多谢姑奶奶,起远能有如此的造化是他的福分,也是小的一家子的福分!”

玉展雄高兴的走到关胜身边,用力拍着他的肩膀,爽朗的笑着,

“哈哈!好,好,太好了,老哥哥,这回咱们真成了一家人啦!”

玉府大门前的青石台阶下,关起远呆呆站着。高耸的门楼,整齐的滴漏,暗红色的兽头大门,门楣下乌木银字的“玉府”匾额,闪着清冷的光。他有些恍惚的想,面前的红漆大门里,就是自己要去的地方。

那天,当祖父告诉他,要他娶比自己大三岁的玉府孙小姐的时候,他的脑子里“轰”的一声就炸开了。从懂事起,他就知道守护玉家是他这辈子的责任,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是以如此的方式,走进这扇大门,成为玉府中的一员。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是哪里出了岔子,他连说出“不甘”二字的勇气都没有,唯一明白的,是如今的事实他不能反对,只能接受。

他狠狠的吐出一口气,自言自语的念着大门上的门联,似乎这么做可以帮他赶走,盘踞在心底厚厚的阴霾一般,“明理明智明是非君子为人,知情知义知荣辱诚信传家。”

“起远,怎么在这儿傻站着,跟我来。”

身后,祖父在喊他。关起远拿起行李,低着头,紧紧的跟在祖父的身后。从西边的角门,进入了这个是家非家的大宅子里。

“府上的正门平时是不开的,咱们都是从角门进出的。”

关胜一边走一边絮絮的说,“每道门上都有执勤的丫鬟、小厮负责打扫院子,收拾屋内、厅堂,给花木浇水,修枝,给厨房担水劈柴,有客来的时候伺候茶水。府内的各处都有专门的管事,还有就是主子们贴身的丫鬟和小厮了。日后,你慢慢的熟悉,急不来的。”

关胜回头看了看孙儿,为他悬着的心,一直放不下来。关起远虽然很聪明,但是自小就沉默寡言,连关胜也经常看不明白他。好在还算机灵敏锐,对人对事自有一套应对的方法。

关胜领着关起远,来到自己居住的小院里。这是前院西面的一个小跨院,迎面三间倒座的青砖瓦房,两边是厢房,院内除了东北角种着一棵老槐树之外,别无其他花木的装饰。关起远随祖父进入堂屋,祖父指着堂屋侧后方的一间房间对他说,

“成亲前,你就先住这儿吧。收拾一下,待会儿我领你见见老爷和姑奶奶。”

关起远点了点头,进了房间。

一盏茶的功夫,关起远打开房门,走了出来。一身棉布的深蓝色长袍,内衬一条黑色的长裤,一双黑面白底的布鞋,显着他整个人比实际的年龄,要大上好几岁。

关起远的外貌,没有丝毫出众的地方,长脸宽额,鼻直口方,长眼散眉,表情木讷;唯一说的过去的,是修长结实的身材和犀利明亮的眼神。

关胜看着少年老成的孙儿,心里颇有些骄傲,似乎过往的一切艰辛都是值得的,

“咱们先去见老爷。”

爷孙俩一起出了跨院向后院走去,关胜继续开口念叨着,

“现如今这府上,老爷已经是多年不问事了,府内凡事都是姑奶奶做主,外面的事情是大少爷和二少爷拿主意。你记住,凡事不可擅作主张,事情不论内外,姑奶奶发话了再去办。记下了吗?”

关胜把经过的各处都指给关起远看,恨不得他立刻就对这些了如指掌。关起远紧跟着祖父,认真的听着,仔细的看着,默默的记在心里。

“玉府总共是四进的院子,前院主要是少爷们办公,议事,会客的地方;还有账房,客房和仆人房都在前院;后院是内宅,主要是主人们居住,消遣,礼佛的地方。平时如果无事,咱们一般是不去的。府内的祠堂,花园和库房,都在后院。老爷现在不居正院了,住在一处跨院里,没事千万别去打扰;大少爷一家住在西院里;二少爷一家住在东院里;三少爷喜静,一家人住在西边的偏院里;五少爷离家前住在二少爷的隔壁,院子还为他留着呢,每天都要派人去打扫;后花园中,东西有两座二层的小楼,西边住着掌家姑奶奶,”

说到这儿,关胜顿了顿,特别加重了语气,

“东边住着的就是四少奶奶和孙小姐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关起远的头低的更低了。

关胜继续走着,说着,“这是正堂,是平时会客的地方,”

关起远走到门口,匆匆的向里面扫了一眼,只觉得堂内宽大明亮,干净整洁,装饰得简单气派。具体的摆设和装饰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又随祖父向前走去。只隐隐约约的记得堂内的那副对联,

上联是,“玉石魂亘古不变,”

下联是,“子孙福得承祖荫。”

门口的上方挂着一块匾额,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琢器堂”。

“过了这道垂花门,就是内宅了。”

爷孙俩停在了门前,关起远抬头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垂花门油漆得十分漂亮,檐口、椽头、椽子都油成蓝绿色,望木油成红色,圆椽头油成蓝白黑相套如晕圈的宝珠图案,方椽头则是蓝底子金万字绞,前檐正面中心是锦纹、花崐卉和博古,两边倒垂的垂莲柱头的雕花纹更是被油漆得五彩缤纷。

垂花门内花木葱茏,鸟语花香,雕刻在回廊上,门窗上,屋檐下的蝙蝠、寿字、岁寒三友、玉棠富贵和福禄寿喜等的图案精致细腻,栩栩如生。

关起远随祖父见过老爷之后,一起往后花园去见掌家姑奶奶,一边走着,他的脑子里一边想着刚才的情景,心中暗自思量,

“外表给人感觉儒雅温和的玉展雄老爷,眼神中透着精明干练,别看他几乎是半隐居的,可府内、府外的大小事情只怕是瞒不过他的。”

正在琢磨,耳边响起了一串清亮悦耳的笑声,这笑声带着灿烂耀目的阳光,直接穿透了关起远满心的阴霾。关起远不由自主的停下来,侧耳倾听。笑声源自他身边的园子里,关起远着魔一般的走过月亮门,来到了花园中。

他寻着笑声望过去,高高的银杏树的秋千架上,站着一个赤足的小女孩,大约六、七岁的样子,头发被梳成了两个发辫,分别高高的盘在了头的两侧;刘海被汗水打湿了,乱乱的贴在额头上;上身穿着粉红色大襟低领的半袖夏装,下身配一条粉红色绉纱的宽腿裤。不停的笑着叫着,要树下的男孩儿,把秋千推的高些、再高些。

树下的男孩儿看起来也只有六、七岁,显然是没什么力气了,但还是咬着牙,用力的推着秋千。不远处,两个稍大一些的,丫鬟打扮的女孩儿,慌里慌张的喊着,

“玲珑小姐,您快下来吧!奴婢们求求您了!”

“哈哈哈……我都不怕,你们怕什么?子服,再使劲啊!我还要高些,再高些

!”我站在秋千上酣畅淋漓的笑着,喊着。

我喜欢荡秋千,非常非常的喜欢,每次在秋千上,我都感觉自己是会飞的,耳边呼呼的风声吹过,眼前一切的景象都变得模糊起来。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更好玩的主意,于是我慢慢的松开了握着绳索的双手,把胳膊平伸开,象鸟儿挥动翅膀那样;可是我的翅膀还没挥动起来,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大头朝下的从秋千上直直的栽了下去。我听到越女和莫言的惊呼声,眼看着离地面越来越近了,我害怕的紧闭上眼睛。

然后,我觉得身体一轻,落在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上面,并没有想象中的疼痛,我高兴的睁开眼睛。映入我眼帘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长的一点都不好看,而且黑的象块碳。

原来,那软绵绵的不是东西,而是一个人,此时他坐在草地上,而我坐在他的腿上。他扶着我站起来,我扬起脸,对他笑,

“谢谢你救了我,我会让姑母好好的赏你的!”我歪着脑袋,仔细的看着他,

“可是,你是谁啊?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呢?”

他很仔细的看了一会儿我的脸,然后,什么话都没说,转身走了。

“喂,本小姐问你话呢!你是谁啊?我还要赏你呢!”

我在他的身后,大声的喊着,他似乎没有听到我说话,头也不回的向园子外面走去。我急了,抬腿就要追过去,可是越女和莫言大呼小叫着跑了过来,

“小姐,您没事吧,吓死奴婢了。”

“小姐,您快动一动胳膊、腿儿,看有没有受伤啊!”

“小姐,您就饶了奴婢吧,要是您有个什么,奴婢也是活不成了!”

“是啊,是啊!小姐您就看在奴婢勤勤恳恳的份上,听奴婢的话,咱回吧。姑奶奶还等着呢!”

两个丫鬟不停的在我耳边唠叨着,拉着我检查这儿,检查那儿,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越走越远,追不上了。

这时我才想起来,怎么马子服一直没声音呢?他的胆子特别小,一定吓坏了。我在秋千架下找到了他,他吓的瑟瑟发抖,哭得一塌糊涂。我叹了口气,真是的……,

“子服,别怕!你看,我没事,一点事都没有!”

我轻轻的拍着他的背,扶他站起来,让他靠在我是肩上,听着他的哭泣声越来越小。马子服在确定了我真的是完好无损的之后,才破涕为笑。

“玲珑,你真的没事吗?以后,咱们不要玩这个了,好不好?”

“好,不玩了!我们回吧,你家里也是时候来人接你了!”

“我明天还来,咱们玩别的。”

我们手牵着手向园外走去。没办法,永远是这样,每次不论是我俩谁有事,哭泣的一定是他,而极力安慰的就一定是我。

关起远垂手恭立在玉无痕的面前,脑子里却是刚才的那张稚嫩的脸,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清亮通透;粉红色的圆脸,吹弹欲破;挺直的鼻梁,丰满的嘴唇,尖尖的小下颌。虽不是十分的美丽,但确有百分的生动。

这张脸上有快乐,有幸福,有阳光,有刁蛮,更有一种东西,牵动着他内心最敏感的那根神经,无法言说。

“姑母,我回来了。子服已经让家里的仆人接回府了。”

屋门口,一个清亮亮的声音扬起。关起远的心里一紧,却忍着没有回头去看。

我蹦跳着进了堂屋,“姑母,关总管也在啊!咦,你不是刚才的那个……”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无痕姑母清咳了一声,

“玲珑,过来见一见关总管的孙儿,再过几天,他就是你的姐夫了。”

我赶紧扔掉了手里的柳条,整了整头发,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规规矩矩的走到无痕姑母的身边,

“是,姑母。”转过身,我面带三分笑,轻声说,“你好!”

他没抬头,也没看我,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有“嗡、嗡”的回响,

“起远见过玲珑小姐。”

站在一边的关总管走过来,与关起远并排而立,“姑奶奶,玲珑小姐,那小的就告退了。”

“嗯,这几天你就带着起远熟悉熟悉府里的环境,以后,就让他跟在你的身边做事吧!至于婚事,就按原来商量好的办。新房就安排在玉珀现在的房间好了,你带人好好的布置布置。”

玉无痕的目光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一直低着头的关起远,嘴里对关胜吩咐着。

“是,小的知道了。小的告退。”

关起远还是没有说话,他对玉无痕深鞠了一躬,就紧随祖父走了出去。

屋内,玉无痕收回目光,看着身边的玉玲珑,把她拉到自己的身边,用手帕轻轻的擦去她脸上的汗水,用手理了理她额前乱蓬蓬的刘海,

“玲珑,饿不饿?今天想吃什么?姑母吩咐他们去做。”

无痕姑母看着我的目光永远似一汪春水般,温柔晴朗。总是让我感到身上暖烘烘的,很舒服。

“姑母,我不饿!您今天累了吧!玲珑帮您捶背。”

说完,我乖巧而讨好的走到她的身后,用两只粉嫩的小拳头,在无痕姑母的背上轻轻的捶着。

对于无痕姑母,我的心几乎是崇拜和敬畏着的,总觉得,在她美丽温和的容颜下,一定藏着一颗热情的心,姑母聪明能干,家中的大小事物都处理的井井有条,下人们都各司其责,尽心尽力。甚至父亲和叔叔们生意上的事情,也时常要找姑母商量。在我的心中,她是完美的,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

但只有一件事情,连姑母都无法给我一个答案。

关于一个传说,一件玉如意,关于我。似乎每个人都知道一点,但似乎每个人都不知道全部。从懂事以来,我就不断的听到各种不同的说法,后来我才渐渐的发现,原来这件事,与我有关,于是我决定,弄明白它。

开始,我去问了父亲,可是父亲对此几乎是一无所知的,只是,他看着我的目光里,充满了无奈;

后来,我又去问祖父,祖父是我的老师,家里的事情,没有他不知道的。可是祖父,依然没有给我一个答案,他只是轻轻的抚着我的头,对我叹着气,眼神里,满是歉意和不舍;

最后,我问了无痕姑母。姑母的眼中有泪,只告诉了我两个字“宿命”。我不明白,让无痕姑母为我解释的更清楚一些,她却摇着头,眼中的泪光闪烁。我不忍看见她伤心的样子,从她的身边逃了出来。坐在最喜欢的秋千架上,我想了很久,可还是一头雾水,一团乱麻。

再后来,我烦了。拒绝去听关于这件事情的一切只言片语,并且在心里也拒绝去想它。一年又一年过去了,慢慢的,年幼的我,几乎忘记了这件事情,但是,身后的耳语却从来没有停止过。

或许,不完美的尘世中,容下完美的人生。锦衣玉食的生活里,依然有着无法弥补的缺憾。

母亲的早逝就是我心里永远的伤痛,在我的印象中,母亲常年卧病在床,很少陪我玩耍。自小,我是由无痕姑母亲自教养的,可是,母亲的离去,还是让我知道了伤心的滋味。伤心了人就会哭,想哭的时候,我就去母亲的花圃,和那些花草说话。我一直相信花草有灵,它们能听懂我的话。

而我的生命中,最无法解释的遗憾,是我有一个从出生就有不足之症的未婚夫,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于子谦大夫的小儿子。听无痕姑母说,母亲生我的时候难产,是于子谦大夫救了母亲和我的命。又因为玉家和于家是三代世交,于是,在我满月的时候,由祖父和无痕姑母做主,定下了这门亲事。

转眼间,关起远与玉家孙小姐玉珀,成亲已经三年多了。因为当时他的年龄还小,遵照老爷和姑奶奶的意思没有圆房,至今小两口虽然同居一楼,但还是一个屋里,一个屋外的睡着。

其实,在关起远的心里玉珀真的是很好,温柔贤惠,善解人意,人长的也很标致。最重要的,是她从来没把关起远当成下人看待过,从来没对他发过小姐脾气,真心真意的对他好。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关起远就是觉得和她不亲近,他也努力了很久,试了很多次,可就是亲近不起来,关起远在心里对自己很生气。

有时候,关起远会想,也许这就是命吧,命运把他和玉珀绑在了一起,他也只有认命的份了。可是,时常袭上心头的惆怅是为了什么?而心中,难以割舍的又是什么?他知道,自己是不应该不知足的,可他就是有不满足的感觉;他明白,自己是不应该胡思乱想的,可是,心,总在见到那样一张笑脸的时候,拼命的跳个不停!多可笑啊!她还只是个孩子!

关起远觉得自己是病入膏肓,快没救了。不过,没关系的,只要能让他每天都看到她就好,如果看不到,能听听她的笑声,他也会觉得这一天都是快活的。

四月底的一天,玉展雄将玉家的成年男子叫到了书房里,唯一的女性是玉府的掌家姑奶奶玉无痕,唯一的外姓之人就是关起远与他的祖父关胜。

大家各自落座之后,都有些不安的等着玉展雄开口。玉展雄在椅子里坐直了身体,尽量表现出平和放松,他不希望引起大家的紧张情绪,

“今天把大家都叫来,是有事要与诸位商量,”

话起了个头,屋里的各位都正襟危坐,屏息倾听,

“这几年,天下不太平,一会儿是袁世凯复辟当了皇帝,没几天就在民众的讨伐声中,病死了;一会儿又是军阀混战,成天介的你打打我,我打打他;咱这京城里的督军,也走马灯似的换。咱们玉家树大招风,谁来了都要敲上一笔竹杠,今天这个捐,明天那个捐。咱们是生意人无权无势,人家有枪有炮的,咱们是得罪不起的。”

话音刚落,二少爷玉博雅站起身来,声音不高,却很激动,

“父亲,我看也没什么得罪不起的,依着我,咱就是不捐,看他能怎么样!大不了鱼死网破,这些人仗着自己手里有枪,就会欺负老百姓。”

玉博雅对于时常被敲诈这件事情,早已经忍无可忍了。玉展雄对他摆摆手,示意他先坐下。自己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

“咱们玉器行的生意大不如前,乡下的地租也是一年比一年的少,坐吃山空不是办法。我想了很久,想把在别处的房产和乡下的耕地都卖了,这件事就由博雅和承祖去办。”

“知道了,父亲。”

“是,祖父。”

父子二人分别应承了下来。

“还有,我打算回乡下去住,你们都回去商量商量,不是必须留下的,就都和我去吧。一来可以避一避乱世,二来也可以节省些开支。关胜,”

“是,老爷,小的在。”

玉展雄吩咐道,“这几天,你就带人去把乡下的‘醉梦斋’给收拾出来吧。”

没等关胜回话,长子玉博文就急急的开口了,

“父亲,乡下的宅院实在是太小了,只有两进的院落,地方又偏僻,而且已经很多年没有人住了,我怕父亲会住不习惯的。”

“没关系的,‘醉梦斋’的环境不错,我也正好可以颐养天年,享享清福。”

玉博文还是想劝劝父亲,可又深知父亲的脾气,只好作罢。坐在一旁,一直不说话的玉无痕开口了,

“父亲,我看就让起远跟您过去吧,里外都有个照应,您也能少操些心。”

玉展雄点头,表示同意。玉无痕将自己的打算说给父亲听,

“我还打算把府里各处都裁减些人,除了咱们府里原来的,我想把外面聘来的都裁了,给他们发一笔遣散费,让他们自谋生路。父亲,您看可以吗?”

玉展雄的神情中浮出一丝无奈,“你们就自己商量着办吧,不管怎样,外面的场面还是要撑一撑的。”

玉展雄心里暗暗的叹了一口气,目光扫过屋里的每一个人,“这也是无奈之举,权宜之计,你们回去商量吧,不想去的,也不勉强。”

众人点头,纷纷退下。屋内只留下了玉无痕,

“父亲,您有话对我说吗?”

“我到乡下躲清静了,后面的事又难为你了!”

“父亲多虑

了,无痕明白。”

玉无痕的脸上露出柔柔的笑。玉展雄看着她,接着说,“裁人的事情,要好好的斟酌,遣散费可以多给一些,也可以推荐他们到别的宅门里做事。总之,要妥善安排。”

“父亲放心,我记下了。”

走到门口,玉无痕忽然转过身,笑着对父亲说,

“这下,玲珑丫头要高兴得睡不着觉了,成天就说家里闷,总算有机会出去了,不知要疯成什么样子呢!”

父女俩相视而笑。

最后,各房商量出了结果,和玉展雄一起去乡下的是,长房中玉玲珑和孙媳白依依;二房中,因为玉承智的媳妇杨柳刚刚生下一个男孩,还在坐月子,所有大家就都去不了了;三房的儿媳钮钴禄氏,一开始是说什么都不肯去的,而且跑到玉无痕那儿又哭又闹,后来,三少爷玉博君一句话就搞定了,“我和承德是要去的,你去与不去都随你。”于是,三房举家去了乡下;四房中的三个人,当然是都去的。

出发的前一个晚上,玉展雄把长子玉博文和次子玉博雅单独的叫到了房中。

“博文,博雅,对目前的局势和玉家的现状,为父的已经是无能为力了。你们要记着,玉家的任何东西在需要的时候都是可以典卖的,惟有玉器行,再难也要撑下去,那是祖宗的基业啊!”

“父亲,您放心,我和博雅一定不会让玉器行有闪失的。”玉博文诚恳的说。

“博文,博雅,家道艰难,你们兄弟要齐心啊!博文宽厚有余,而魄力不足,今后,要敢于自己做决定;博雅,眼光独到,冲劲十足,但遇事不够冷静,容易冲动,今后一定要改。承祖、承智经验尚浅,有待磨练,今后玉器行就要靠你们了。”

兄弟二人一一应承下来,说了很多请父亲放心之类的话。退出房间后,玉博雅先忍不住了,

“大哥,父亲这是怎么了?怎么跟去了就不回来似的!”

“博雅,你又口无遮拦!父亲也许只是不放心,多叮嘱两句而已。”

玉博文愠怒的瞪了二弟一眼,“你这脾气最让父亲放心不下,要改改了!”

玉博雅自知失言,暗自吐了吐舌头,咧开嘴笑,对着大哥拱了拱手,

“大哥教训的是,小弟我一定在大哥的英明领导下,好好的改!”

玉博文伸出拳头,轻轻的捶了一下玉博雅,

“你啊!真是让人没办法。”

精巧的回廊上,不时的传来兄弟俩的轻语和笑声。

民国八年,公元1919年,旧历己未年,“五.四”运动前夕。

玉展雄带着家人,轻车简从,在天蒙蒙亮的时候,离开了玉家主宅,朝着京城的郊区出发了。

关起远是早些天押运着行李物品,和其他的仆人们一起到的。

这所宅院位于北京城北郊,玉展雄为其取名为“醉梦斋”,每次心情不佳或是生意不顺时,玉展雄总是喜欢到这里来住一阵子。

“醉梦斋”是个两进院的普通民宅,分前院和后院;仆人们都住在前院,后院是主人房。院落虽然不大,但各处亦有回廊相通,垂花门相隔。院中一株绿萝爬满了藤架,形成了一个大大的凉棚。凉棚下,是一张舒适的木质躺椅,夏日里,可以在此纳凉,也可以拿一本书,在一片阴凉下,细细的读。

醉梦斋的四围群山叠峦,山上绿树叠嶂,山间溪水潺潺,鸟鸣之声不绝于耳。别有一番田园的幽静和温馨。

宅院前是大片农人的耕地,望着这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人们,关起远的心从没有过的轻松自在,他喜欢这里,在这里他可以和她朝夕相对,这儿真好!

“起远,原来你在这儿,难怪到处都找不到你呢。”

关起远回头望去,是妻子玉珀。他和玉珀上个月已经正式的圆房了,此时玉珀美丽的脸上一片祥和,温柔的笑。

“回吧。”

他对妻子简单的说,率先往回走,玉珀微笑着,低着头跟在丈夫的身后。丈夫的态度并没有影响玉珀的好心情,反正他一直少话,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他几乎是不说话的。他对自己一直温和有礼,玉珀对丈夫是很满意的。

关起远夫妇一前一后的来到了大门口,此时,大门敞开,门内的小厮、丫鬟忙做一团。关起远抬脚迈了进去,迎面看见玉玲珑和马子服正向他走过来,身后跟着玲珑的两个贴身丫鬟。关起远不由得一愣,回头去问妻子,

“马家的孙少爷怎么也跟来了?”

“他是听说玲珑要离开京城,非要跟着来。好在咱们和马家是世交,住住也无妨的。”

玉珀轻声的回答他,奇怪着丈夫眼里那一闪而过的愤怒和忍耐,或许是自己看错了吧。见玉玲珑是来找关起远的,玉珀低头离开了。

“关起远,你知不知道,这儿哪里好玩啊?”

玉玲珑向来都是如此连名带姓的叫他,他喜欢听见自己的名字,被她这样的叫出来。看着眼前一天比一天俏丽大方的玉玲珑,关起远的心里不由得一酸,他收回目光,低下头,

“玲珑小姐,这儿到处是山,还有农田,没什么好玩的地方。”

“子服,我们去爬山吧,山里一定很好玩!”

“玲珑,别去了,你看山上的树那么密,会有蛇的,我害怕!”

“你要是不去,我叫关起远陪我去,你是个男孩子,一天到晚这个也怕,那个也怕的,我看啊,等长大了一定是怕媳妇的,嘻嘻嘻……”

看着马子服尴尬的红着脸,我开心的笑起来。我就是喜欢看到他面红耳赤的样子。

“要是……要是、要是你给我当媳妇,就是怕你一辈子,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马子服闪亮的目光,牢牢的盯在我的脸上。

“马子服,你再胡说,我就不理你了!”

这回,轮到我面红耳赤了,我跺着脚,伸手要去打他。没想到,马子服一把握住了我的手,轻轻的合在他的手心里。我尴尬极了,但没有抽回手,任他那样的握着,反正,小时候我们也经常这样手牵着手的。

“关起远,你陪我去爬山,好不好?”

为了不让自己再尴尬下去,我故意不理他,去和关起远说话。可是,关起远却转身走开了,走得又快又急,象是在和谁赌气。

我没在意,因为,在我的眼里,他一直就是个怪人,亏得三姐温柔少求,才能忍受这么古怪的丈夫。

“玲珑,今天天晚了,咱们明天再出去玩好吗?”

马子服仍然握着我的手,轻轻的在我耳边说。

“好吧,反正,我也饿了,应该要用晚膳了。”

山里的岁月静好,安详,却也过得飞快,转眼间,我们到这儿已经有三、四个月了。

这天,我终于说动了马子服,来陪我爬山。祖父怕不安全,让关起远也跟着来了。而我把越女和莫言留在了家里,免得她们这个不行,那个不行的让我无法尽兴的玩。

一路上的风景处处可以入画,树枝上蹦蹦跳跳的鸟儿在“啾啾”的唱着,这边唱着,那边和着,好听极了;阳光从树木茂密的叶子中间照射进来,一点一点,一闪一闪,仿佛一颗一颗金色的星星;一条条的小溪,轻轻的流淌过茂盛的草地,仿佛怕惊醒了草地上,午休的小花儿们;一块儿块儿的山石,就是一个个呆头呆脑的巨人,傻傻的在晒着太阳。

不过,这些石头怎么那么像,真的很像哦,我看看石头,再回头看看跟在我身后的关起远,

“哈哈哈……哈哈哈……”关起远被我笑得莫名其妙,眼睛里写满了问号,

“关起远,你快看,这石头像不像你!太有趣了,怎么会这么像啊!”

关起远随着玉玲珑傻傻的笑着,他喜欢看着她开心,只要她开心,让他做什么都可以。还有就是,今天他才发现她是个不喜欢穿裙子的女孩,记忆里似乎就没见她穿过裙子,在玉家大概也只有她可以吧。

今天玉玲珑的装扮清新大方,长长的头发被梳成了一条麻花辫,垂在身后;一件旗袍式的鹅黄色洋纱上衣,上衣的下摆处垂在膝盖上,配一条一样颜色的洋缎散花绫裤;脚上是一双秋香色的绣花鞋。整个人显得清新俏丽,神采飞扬。

“关起远,你笑了,嘿,你的牙好白,好整齐啊!子服,咦?子服哪儿去了?关起远你居然会笑啊!”

我的大惊小怪,让关起远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我第一次看见他笑,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一直认为这个怪人是不会笑的。

他笑起来的感觉和平时完全不一样,很憨厚,很温暖。说实话,我一直不是很喜欢他,我不喜欢他的沉默寡言,不喜欢他看我的眼神,更不喜欢他黑黑的皮肤,但是,今天我发现,我喜欢他的笑容。

“关起远,我喜欢看你笑,以后你只要是见到我,就要对我笑!知道吗?”

关起远一愣,眼睛里闪动着光彩,他马上就低下了头,

“当然可以,以后只要是见到玲珑小姐,小的一定会笑!”

他的声音里有阳光的味道,不似平时的沉闷刻板。

“记得,我要你真心的笑。”

“小的保证,一定是真心的。”

“那好,咱们勾勾手,不许撒谎,不许说话不算数!”

关起远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伸出了手指,与我的手指紧紧的勾在了一起。

我随手拾起地上的一块儿石头,递给他,“为了纪念你这块儿石头会笑了,也为了我们的约定,送你。”

关起远接过去,仔细的把它揣入怀中。

“你可一定要好好保存哦!”

“是,玲珑小姐,小的一定会保存好的。”

呵呵呵,这块儿石头还真认真呢。这时候,马子服气喘吁吁的上来了,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玲,玲,玲珑啊!求求你了,我都快断气了!”

说完,一屁股坐在那儿,说什么都不起来了。没办法,我只好坐到他的身边,掏出手帕给他擦汗,一只手轻轻的抚着他的背,为他顺气。

“好了,不爬了。在这儿坐坐,咱们就下山了。以后,不难为你了。只是可惜,你没看到,关起远刚才笑了。”

“笑?关起远?我也会笑,而且我笑的一定比他好看!”

马子服把嘴咧的大大的,给了我一个傻笑,

“哈,哈哈哈……。”我被他逗乐了,“什么啊!哪儿跟哪儿啊!”

“玲珑小姐,马少爷,地上潮气重,不能久坐,咱们还是回吧。”

夕阳悄悄的笼罩着大地,又是落霞满天的时候。母亲生前总喜欢握着我的手,笑着对我说,我就出生在落霞满天的时候。

我们三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我的手里,是满满一捧的野花,我要把这些花,种在我的小院里。我还采了满满的快乐,装进口袋。下山的小径上,断断续续的传来清脆的笑声,以及一种憨实稳重、一种细致温柔的呵护声。

对于我,那是一段最无忧无虑的日子,每天迎着朝阳,我就跑到山里去了,采集了所有的快乐,所有的诗情画意,然后伴着满天的落霞回到家里。没有各种规矩的束缚,不用去背那些艰涩难懂的书,最舒心的是,我再也听不到从背后传来的耳语声。

我可以抱着我的唐诗宋词整日流连于山中;还可以在晚膳后,缠着祖父讲故事,祖父有很多很多好听的故事,似乎永远都说不完。

我和马子服、关起远三个人在那段时间里几乎是形影不离的,越女和莫言已经开始吃他俩的醋了。日子就在祖父讲不完的故事中;在马子服轻声细语的呵护中;在关起远默默的守护和憨憨的笑脸中,在越女和莫言不停的唠叨声中安静的流淌着。

一天又一天,我从没有感觉到,我们都在慢慢的长大;也没有感觉到,日子在不知不觉的变化着。只是很单纯的享受着,在这样的宠爱中,度过每一天。那山那水之间,是我最快乐的童年,那年那月那时里,装着我最美丽的记忆。

正是,半生情愫半踌躇,风雨潇湘静夜孤。

豆蔻芬芳香入梦,远山远水胜姑苏。

(本章完)

第十回掌家女离家陷诡计 知真相难消恨无涯(3)第九回 琢器堂残月断情缘 关夫人魂归离恨天(4)第十回 掌家女离家陷诡计 知真相难消恨无涯(1)第八回 关夫人夺情无限苦 掌家女厌对凤求凰(3)第八回 关夫人夺情无限苦 掌家女厌对凤求凰(2)第二十一回 程先生告别玉府邸 掌家女祸起汉奸名4第二十四回 关玲玲设计诱敌入 薛斯文命丧荒野林2第二十二回 莫姨娘探监知真相 马子服误食莲子羹1第十四回凤求凰逼嫁掌家女 玉承智造假藏宝藏(4)传说第十回 掌家女离家陷诡计 知真相难消恨无涯(1)第十九回 无痕悲离魂为玉碎 天地红血染女儿醉1第十六回 呆玉明鲁钝莽除奸 巧百合弃暗终投明(3)第一回天青路远魂飞苦海 陌上花开笑嗅青梅第十八回程先生计救掌家女 有情?无情?情义两难4第十六回 呆玉明鲁钝莽除奸 巧百合弃暗终投明(1)第九回琢器堂残月断情缘 关夫人魂归离恨天1第八回关夫人夺情无限苦 掌家女厌对凤求凰4第二十二回 莫姨娘探监知真相 马子服误食莲子羹3第十回掌家女离家陷诡计 知真相难消恨无涯(2)第十五回 掌家女怒搧凤求凰 硝烟烈玉明认祖归(3)第七回遇奇缘父女起风波 喜重逢东瀛人归来(4)第二十回 掌家女疯癫青木亡 黑夜尽头曙光乍现1第二十二回 莫姨娘探监知真相 马子服误食莲子羹3第二十五回 掌家女义捐玉器行 起风波源来玉如意2第十三回炮声隆惊破家国梦 玉承德娶妻莫奈何(5)第八回 关夫人夺情无限苦 掌家女厌对凤求凰(3)第十一回凤求凰离去留生机 掌家女绝处更无情(5)第十四回凤求凰逼嫁掌家女 玉承智造假藏宝藏(1)第十六回 呆玉明鲁钝莽除奸 巧百合弃暗终投明(1)第五回 于大嫂狂风摧花开 归家路情牵我是谁第十二回慈父亲离家断恩情 掌家女摊牌家祠堂(4)第十一回凤求凰离去留生机 掌家女绝处更无情(3)第十四回凤求凰逼嫁掌家女 玉承智造假藏宝藏(4)第五回 于大嫂狂风摧花开 归家路情牵我是谁第十二回慈父亲离家断恩情 掌家女摊牌家祠堂(1)第二十三回 关玲玲战地遇修和 玉芳菲情奔天涯路3第九回 琢器堂残月断情缘 关夫人魂归离恨天(3)第十一回凤求凰离去留生机 掌家女绝处更无情(4)第二十三回 关玲玲战地遇修和 玉芳菲情奔天涯路2第二十一回 程先生告别玉府邸 掌家女祸起汉奸名4第十八回程先生计救掌家女 有情?无情?情义两难3第十三回炮声隆惊破家国梦 玉承德娶妻莫奈何(1)第二十四回 关玲玲设计诱敌入 薛斯文命丧荒野林2第十二回慈父亲离家断恩情 掌家女摊牌家祠堂(1)第八回关夫人夺情无限苦 掌家女厌对凤求凰4第六回掌家女茫然理家事 痴总管尴尬对夫人(2)第十一回 凤求凰离去留生机 掌家女绝处更无情(2)第十九回 无痕悲离魂为玉碎 天地红血染女儿醉3第二十三回 关玲玲战地遇修和 玉芳菲情奔天涯路1第十一回凤求凰离去留生机 掌家女绝处更无情(5)第十三回炮声隆惊破家国梦 玉承德娶妻莫奈何(2)第二十二回 莫姨娘探监知真相 马子服误食莲子羹1第十三回炮声隆惊破家国梦 玉承德娶妻莫奈何(4)第二十四回 关玲玲设计诱敌入 薛斯文命丧荒野林1第十四回凤求凰逼嫁掌家女 玉承智造假藏宝藏(5)第四回 寒冬夜悲凉未亡人 草药田无心种恶果传说第二十回 掌家女疯癫青木亡 黑夜尽头曙光乍现1第十八回程先生计救掌家女 有情?无情?情义两难4第十三回炮声隆惊破家国梦 玉承德娶妻莫奈何(4)第二十四回 关玲玲设计诱敌入 薛斯文命丧荒野林1第二十回 掌家女疯癫青木亡 黑夜尽头曙光乍现2第二十回 掌家女疯癫青木亡 黑夜尽头曙光乍现3第七回遇奇缘父女起风波 喜重逢东瀛人归来(4)第十四回凤求凰逼嫁掌家女 玉承智造假藏宝藏(5)第十回掌家女离家陷诡计 知真相难消恨无涯(2)第二十回 掌家女疯癫青木亡 黑夜尽头曙光乍现2第十七回 程先生点亮一颗心 掌家女拒婚遭囚禁(3)第三回 老慈父丧子魂归兮 玉家女热孝悲出阁第二十一回 程先生告别玉府邸 掌家女祸起汉奸名4第十一回凤求凰离去留生机 掌家女绝处更无情(3)第二十一回 程先生告别玉府邸 掌家女祸起汉奸名2第十九回 无痕悲离魂为玉碎 天地红血染女儿醉1第七回遇奇缘父女起风波 喜重逢东瀛人归来(4)第十二回慈父亲离家断恩情 掌家女摊牌家祠堂(2)第十七回 程先生点亮一颗心 掌家女拒婚遭囚禁(2)第十四回凤求凰逼嫁掌家女 玉承智造假藏宝藏(2)第八回 关夫人夺情无限苦 掌家女厌对凤求凰(1)第四回 寒冬夜悲凉未亡人 草药田无心种恶果第二十四回 关玲玲设计诱敌入 薛斯文命丧荒野林2第十一回 凤求凰离去留生机 掌家女绝处更无情(1)第七回 遇奇缘父女起风波 喜重逢东瀛人归来(2)第十九回 无痕悲离魂为玉碎 天地红血染女儿醉3第十九回 无痕悲离魂为玉碎 天地红血染女儿醉3第十二回慈父亲离家断恩情 掌家女摊牌家祠堂(2)第六回掌家女茫然理家事 痴总管尴尬对夫人(1)第十三回炮声隆惊破家国梦 玉承德娶妻莫奈何(3)第十八回程先生计救掌家女 有情?无情?情义两难2第八回 关夫人夺情无限苦 掌家女厌对凤求凰(2)第十三回炮声隆惊破家国梦 玉承德娶妻莫奈何(3)第二十一回 程先生告别玉府邸 掌家女祸起汉奸名1第八回关夫人夺情无限苦 掌家女厌对凤求凰4第十七回 程先生点亮一颗心 掌家女拒婚遭囚禁(1)第十八回程先生计救掌家女 有情?无情?情义两难1第十三回炮声隆惊破家国梦 玉承德娶妻莫奈何(2)第二回赠明珠知君缠绵意 玉器行骤起风满楼第十九回 无痕悲离魂为玉碎 天地红血染女儿醉2第二十一回 程先生告别玉府邸 掌家女祸起汉奸名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