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我遮着眼睛上方的光线,看清那人的迷彩服裤脚和他那双宽大的军靴时,我才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无声无息的?吓死我了!”我捡起地上的刀。
他把手电筒的光束移到我刚刚割的竹子上,随后问我:“你刚刚在干什么?”
我说:“打算做一把武器,要是你遇到危险,我就冲出去救你!”
在手电筒光线的照射下,我终于看到他的嘴角有一抹笑容了:“就凭这条竹子?”
“这竹子长,既使坏人有刀,但是他还没来及朝我刺过来,就会被我的竹子一杆子打倒了,除非他会飞镖远射,但他可能射不准,”我一边脑补那种画面,一边说。
“你打过架吗?”他眨了眨眼睛。
“没有啊。”
“唔,在没打过架的情况下,没有躲起来哭,反而偷偷制作武器,还知道对方武器的短处,以长制短,不错,勇气可嘉,”他居然过来扶我起来。
“谢谢表扬,我以后会继续努力的!”我有一丝得意。
等我站稳后他放开我的手:“不要给点阳光你就灿烂,下次遇到这种事还是乖乖躲起来,别逞强,打架是男人的事。”
“……”我的心跳顿时漏了半拍。
但是他后面说的话又气到我了:“成天和帮派的男人混在一起,你应该懂这个道理。”
“没有!”我突然激动地说了一声,想解释,却又知道怎么解释,想想还是算了,一个人的第一印象很重要,我应该在他心里留下了小太妹的印象了吧,懒得解释了。
陆少校看我想解释什么,他本来还一副专注想听的样子,但我只说了“没有”后便没了下文了,他便也不问了。
他指着前面的小屋:“我仔细看过了,那地方像是许久没有人来过了,不会有什么危险,现在天也黑了,夜里不知道会不会下雨,我们先去那里面避一避。”
“好吧,只能这样了,”说完我便打了一个喷嚏。
……
那屋子果然是许久没有人来过了,推开门就有一股很大的灰尘味,窗户和天花上全是蜘蛛网。
屋子全是用木头建造的,面积不大,只有二十来个方,里面有一张简易的木床,两张破旧的凳子,还有一个小圆桌,无一例外,全是一层灰尘和蜘蛛网。
因为灰尘太大,我咳嗽了几声。
陆少校看清里面的情况后,便回头看了看我。
“唐明朗是一个娇生惯生的公子哥,你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也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吧?”
“这个……”他什么意思?
他又开口了:“比起露宿在外面,这个满是蜘蛛网的小破屋会是更好的选择,所以你不要嫌弃这里。”
“怎么会?”我后半段说得很小声:“我早就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了。”
他命令我:“你先出去外面呆一下,一会儿再进来。”
随后他出去折了几根竹子枝,听到他在屋里面一阵噼啪乱扫,我在外面都能感觉灰尘飞出来了。
过了好久,他又招呼我进去,我居然发现里面多了一盏煤油灯。
“怎么找到这个的?”我有些欣喜。
“床底下,除了煤油灯,还有水桶,炭,甚至有几双草鞋。”
我问:“是不是古代的人留下来的?”
他无奈地看着我:“古代用的是蜡烛,煤油灯是清末民初传入中国的,到六七十年才被国人普通使用。”
“……”我有些悻悻的,但是陆少校的表现让我对祖国的军队实力引以为傲。
再看这屋子,灰尘已经被扫得差不多了,蜘蛛网也没有了,我把床底的木水桶翻出来:“我去打点水回来,用旧衣物擦擦屋子。”
正要拿手电筒出去,陆少校却把我制止住了:“你别去,我去!”
……
陆少校出去后,我又仔细看了看这间屋子,然后便看到了窗户上的报纸。
那些报纸是用来糊窗户的,已经破旧不堪了,我把煤油灯端近了才能隐约看到上面的字体。那些都是以前的繁体字,有毛主席的语录,也有各种关于上山下乡的大标题。
那这木屋应该就是那个时候盖的吧。
等等,上山下乡?
我隐约觉得这屋子可能有我要找的东西!
我又在屋子里找了一圈,最后在床底下发现了一张照片。
我费了一番功夫才把那张照片从床底下拿出来,等爬出来的时候,湿衣服上已经沾了不少灰,但我懒得管这么多,就着煤油灯看那张照片。
当我看到那张照片时,不由地呆了呆。
照片上有两排人,后排最中间那个人看着很眼熟,再仔细看,居然是唐明朗的爸爸,那时他还年轻,也没有现在这么胖,但很容易认出来。
唐明朗和我爸爸居然是那个时候就认识了,这事我从来都不知道!
最旁边那个长得一脸胡子的,不用说就是我老爸了,那时候的老爸也不帅,照片上的表情很像个二愣子。
前排有两个女的,两人都很漂亮,而且非常年轻,看样子只有十七八岁,其中一个是我妈妈,那时候的妈妈嫩得简直能掐出水来,既漂亮又有气质。我觉得奇怪,他怎么看上我爸那个二愣子的?
另外一个女的……那不就是宋泽峰的妈妈,张小霞女士吗?
除了这几个我认识的,别外还有两个男的,一个不认识,另外一个因为照片发霉了,他的脸已经看不清了。但是这一帮人都十分年轻,看起来没有一个超过二十岁的。
再看看,照片上有一个手写的日期:1979年6月5日,邱。
也就是说,文革结束后,他们在这里又待了几年。
我以前听历史老师讲过,很多被发配出去的人,有些因为娶了农村里的女孩,干脆就不回城了,毕竟那时候贫农是上等人,村里的姑娘十分吃香。也有一些到八十年代才陆续返城的,所以我爸他们延迟回去并不奇怪。
我又把屋子翻了个遍,除了这照片以及几本地质勘探的旧书,就再也没有发现别的线索了。
难道说,谭老伯说的线索就是这张照片?
最起码,在这张照片上,我知道老爸和张小霞是早就认识了。在我印象中从来没有见过张小霞,那么他们当年的矛盾就是从这里开始的了。
还有唐明朗的爸爸,他对此事知不知情?
那个“邱”又是谁?
木屋外有了动静,是陆少校提着一桶水回来了,他见我拿着一张照片发呆,不由地问我:“哪里找到的?”
“床底。”
“都是不相关的人,不至于看这么久吧?”他把木桶放在门口,接着从床底下拿出一件旧衣浸到水桶里面。
“不,你说错了,照片上的人我认识,其中还有一个是我爸,”我说话的时候有点伤感。
陆少校拧水的动作停顿片刻:“你爸?”
“对,”我把照片放到中间的圆桌上,打算等我的包晾干了再把照片收进去。
“你爸的照片怎么在这里?”
“他以前来过这里插队,我想他当年在这里一定发生了什么,所以才导致了现在的惨状。”
我不想多说,便从陆少校手里抢过抹布,随后仔细地擦着屋里的床和桌子,擦的过程中又打了几个喷嚏。
我发现陆少校也在看那张照片,但是他拿起来之后看不出什么名堂,便又放下了。
他从床底下拿了一把刀,走到木屋门口的石头上磨了一会儿。
等我把屋子擦干净,发现陆少校已经在门口把火生起来了。
“喂,你也出来烤一下火吧,先把衣服烘干,”他朝我喊了一声,声音还是那么粗犷沙哑。
我不乐意了:“能不能别喂来喂去的,我叫马如意。”
我从包里翻出两件已经湿了的衣服拿出去烘,准备等烘干了就把身上湿了的换了。
陆少校看了我一眼,无奈地摇摇头:“等你把这两件烘干了,你身上这一身也差不多干了,因为你身上有体温,相当于两面烘。”
“……”他简直是个百科全书。
在烘着的时候,我又打了几个喷嚏。
“你要感冒了,”陆少校对我说。
“我知道,这是感冒的前奏。”
他淡淡地问:“要不要喝水?”
“确实喉咙有点难受,但是这里能有开水吗?”
“烧就可以了,”他言简意赅,还是一副看我是智弱的样子。
他去屋子里拿了锅,去潭子那边洗干净,又架起架子把锅搭在上面,很快水就烧开了。
我由衷地赞他:“你真是太厉害了。”
“这都干不了,还算什么特种兵?”
好吧,又是一副“看你真弱智”的样子。
我背包里有杯子,把旧的半瓶倒掉,装上刚烧开的,正要喝,陆少校突然把我的杯子抢过去:“等等,给你添一样东西。”
他拿起手电筒,就在附近的草丛里摘了一把草,洗了一下就扔进了我的杯子里,我忙问他:“这是什么?”
“一种草药,对感冒很有帮助的,当地人都喜欢用这个来泡茶,比你们医院常开的西药管用。”
我“哦”了一声,心里挺感激他的。
……
我喝着茶,看着眼前熊熊燃烧的火堆,陆少校不时会去附近寻些柴火过来烧,我无话找话:“感觉你很有办法似的。”
“那是因为你笨吧?”他往火堆里加柴。
我有点不服气了:“这是我第一次一个人来边城这种荒凉的地方,我一个千金大小姐,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第一次来?”他的表情有些错愕:“好吧,说说你来这里的目的。”
“行,只要你替我保守秘密。”
他继续添着柴木:“我又不是什么长舌妇。”
我如实把自己的事情告诉了他,简单来说,就是被现任老公设了局,嫁错了人,老公夺了我的家产,却不把真相告诉我,我为了找到真相,所以才来这里的。包括我怎么认识小皮,小皮再介绍黑土给我认识,然后我自己来到这个危险的地方。
听完我的故事,陆少校看我的表情居然没有鄙夷了。
不过他语气里还是看不出什么,他只是问:“你真的是大医院的医生?自己考的医学院,不是靠关系进去的?”
“还真不是!”瞧他对我的误解,多深啊!
“你平时不跟那些帮派的男人们混?”
“我过去一直混自己的名媛圈,但是现在发现帮派的男人其实也挺讲意义,不能把所有人一棍子打死!”
“你就这么横冲直撞地来了边城,又横冲直撞地闯进了黑竹沟?就为了找所谓的线索?”
“对!”
陆少校突然朝我竖了个大拇指:“不错,我喜欢有胆识的娘们。”
“娘们这称呼真难听,叫我马医生,或者如意。”
“……”
可能因为这里只有我们,又是这么恶劣的环境,这一晚我们对着篝火相谈甚欢,竟有一种患难与共的感觉。
……
身上的衣服干了之后,我还去了一次方便,再回来时,眼睛已经张不开了。
陆少校见状,不由地说了声:“你先去睡觉吧。”
“里面只有一张床,我去睡的话,你呢?”我问。
“你不用管我,我糙汉子,在哪里睡都一样的,再说这里需要守夜,我来守。”
我有点不好意思:“要不我睡上半夜,中途你叫醒我,换你来床上睡?”
“行,那你现在就去睡吧。”
我知道他未必会叫醒我,但如果我再不去睡觉,可能他会觉得我婆妈,于是便去睡了。
那一夜睡得迷迷糊糊,似乎一个晚上都在做噩梦,有时还梦到老爸,他说:如意,你一定要查清楚,一定要。我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却一直不回答我。
直到我从梦中醒来,却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我旁边躺着一具温热的躯体,再一看,我们的上身居然都是光着的,身上盖着他的长衬衣,还有我的衣服。
我吓了一跳,而旁边的人也醒了。
“陆少校,你……”我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这个时候不能慌乱不能喊叫,一来他不像色狼,二来我知道我们没有发生那种关系。
我躺着一动不动。
他先穿衣服,再拿我的衣服盖在我身上,随后他背过身去:“你先穿衣服吧,穿好我再告诉你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