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等什么人,元秋并没想明白,只是看着自家姑娘忽地拉着她躲起来,又见她面上少有的严肃,便想着姑娘做事自有她的道理,她只管配合好便是。
便把自己隐在大树干之后,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约等了一炷香的功夫,外面果真步履匆匆地走过来了一名丫鬟,元秋瞅了瞅那条身影,觉得十分眼熟;又多看了几眼,马上就认出那人是刘姨娘身边的柳桃。
柳桃不仅走得极快,还不时转过头来到处看看,好似怕被跟踪了一般。
元秋还来不及心中有所想法,忽地见自家姑娘凑了过来,轻声道:“……等下趁她不备,你便把她拉进来。”
元秋虽再次对自家姑娘的举动有了怀疑,却还是乖乖地答了声是。
遂,原本就走得内心惶惶的柳桃又朝前走了几步之后,甫一转身,便忽地被扑进了一处树丛里。
惊得她半点都来不及反应,只觉得一个天旋地转,便摔在了草丛里,发出了一个哎哟的吃痛声。
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是被什么人给劫持了,正欲开口喊救命,身侧却是有人低低唤她:“柳桃。”声音稳稳当当的,又有些熟悉。
柳桃抬了头,这才看到了来人,忙慌慌张张地跪好:“大姑娘,怎么是您?”
苏念语就立在她跟前,笑吟吟道:“我自是在等你的。”语毕,又让柳桃从地上站了起来。
柳桃面上还迷糊着。显然并不清楚少女为何要在这个地方用这种方式“等”她,她心惊胆颤道:“柳桃惶恐。”
苏念语却是打算速战速决,她盯着柳桃道:“如今时间紧迫。我便不和你多说,我就问你,刘姨娘是如何让你传话的?”
柳桃这才如梦初醒。
敢情大姑娘埋伏在这里,并不是冲她而来,而是为了打听刘姨娘所要传递出去的是什么版本的消息。
按理说,得知了大姑娘的目的之后,柳桃应该松口气才对;哪知。她竟是双眸闪躲得厉害,一边慢慢地往后挪,“大姑娘。奴婢……奴婢不能说。”
苏念语眯着眼,“为何不能说?真要论起来,我如今和刘姨娘可是站在同一边的,我想知道她要在市井里传将开来的是什么并不为过。”
柳桃依然不肯松口。只咬着唇摇着头。
苏念语却是忽地扬了扬手中的一条淡黄色帕子。淡淡道:“我方才捡到了一条帕子,也不知是谁的?若是我一无聊,把这条帕子塞到了哪个男子的手里,也不知人家会不会觉得这条帕子的主人和人家有奸情?这可怎么好……”
柳桃起初并没什么反应,待看到了那条帕子之后,忽地把全身给摸了一遍,面色惨白:“帕子,奴婢的帕子……”
一副快哭了的模样。想上前来抢下少女手中的帕子,又怕自己这么一做。会惹得少女生气。
便只是含泪瞅着。
苏念语气定神闲道:“是要回你自己的帕子,还是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诉我,你自己选吧!”
柳桃还能如何选?总不能真的让自己贴身在用的帕子出现在某个不知名的男子身上,若是如此,她的清誉便没了,以后还能如何活下去?
当下只能把刘姨娘交代给她的话一字不漏地道了出来:“……刘姨娘确实是让奴婢把话带出去的,让奴婢跟底下的人说,司徒楠之所以会上苏府来闹,是因为他早就和大姑娘您暗通款曲,而之前和二姑娘有了婚约不过是为了遮人耳目。”柳桃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看跟前的少女,原以为听说了丑陋的“真相”之后,少女应该会被气得暴怒,却不想,她只是面色淡淡地听着。
柳桃心中吃不准,着实也是怕被殃及池鱼,说话的声音便轻了又轻,“……刘姨娘还说,二姑娘是这件事中被牵扯进来的人,让外面的人务必要把二姑娘往无辜方面传,越多越好。”
这话音一落,向来冷静的元秋已经含恨瞪着柳桃;柳桃被吓得整个身子都在抖,只得咬着唇为自己辩解:“这些都是刘姨娘让奴婢传下去的,着实并不是奴婢的意思……”
苏念语何尝不知?
真得多亏了她了解刘姨娘,多留了个心眼,一出了观翠楼便埋伏在边上逮人。否则,这样一番扭曲事实的话若真的被传遍了大街小巷,她这辈子要么就得嫁给司徒楠这个混.蛋,要么就是永远都嫁不出去了。
想把二庶妹洗白成楚楚可怜只是被牵连进来的人也便罢了,刘姨娘作为她的生母,为自家女子作了如何事都说得过去;可她千不该万不该,又想踩着她上位……如今的她,哪里有这么好踩的?
饶是如此,苏念语自是十分生气,可如今,她又只能忍着。
见柳桃立在边上不知所措地抹着眼泪,她略一沉吟,道:“刘姨娘交代下来的这些话,我要改一改,就说是司徒楠因恋着二妹妹,故而不满前几日的退亲之举,遂,一气之下上门来求娶嫡长女也就是我,以此来刺激苏府及二妹妹。”
柳桃拭着泪连连点头,一双被泪水浸湿的眼睛却是巴巴望着她手中的帕子。
苏念语自是知道柳桃无声的意思,她掂了掂帕子,却是直接收了起来:“待你把这些话传下去了,再来找我把帕子要回去罢。”
柳桃张了张嘴,却也无可奈何,心知大姑娘到此刻还不把东西还给她,是因为对她不信任;想着自己要快些把任务完成了,好来讨会帕子,便抹了一把眼泪要走。
苏念语看柳桃那副绝望的神色,还是唤住了她:“左右你已经出卖了刘姨娘。哪怕她知道你是受我胁帕,刘姨娘也是留你不得的;不如你把这桩事做好之后,便想想以后的出路吧。”
柳桃抹着眼泪。眼神倒是清明的很,到底是在刘姨娘身边待了不少年了,很多事情都掺得头看得开,心里也知道自己若不快些寻求其他出路,待刘姨娘听到那些骤然变样的流言,等待自己的便是厄运。
她看了少女一眼,福了福便走了。
一旁默默无语的元秋这会儿却已经把整件事看得通透。上前一步站在苏念语的边上,简单道了一句:“姑娘倒是料事如神的,竟知道刘姨娘会使这般的下三滥手段。”望了望柳桃远去的背影。又道:“如今,柳桃必定是要走的,刘姨娘便如断了一边的翅膀,倒是更妙。”
苏念语听着元秋的话。颇有些感慨。
料事如神?不过是她吸取了上辈子的教训罢了。知道刘姨娘是什么德性,自是要防着的,总不能又被她给害得一辈子抬不了头;至于柳桃,就如元秋所说,她这一走,刘姨娘就好似断了一只手,再好不过了。
苏念语在原地站了站,才幽幽道:“并不是只有刘姨娘会阴人的。”
自打和刘姨娘达成共识之后。压在苏念语心头的大石头总算放下了,这无事一身轻。整宿都没怎么睡的她,将将贴上了舒适的软塌,一下子便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实实地睡了三个时辰,若不是正好碰上了用午膳被宁嬷嬷给叫醒,只怕这会儿苏念语还起不来。
这一起床之后,苏念语也便得知了外头关于苏府及苏府姑娘的流言蛮语漫天飞。
彼时,桌几上摆着几道小菜,苏念语坐在边上慢条斯理地吃着,听着元香忿忿道:“自昨日司徒少爷又吃了次瘪之后,这大清早的他又上府中来了。只是之前老爷和老夫人都曾叮嘱过,若是看到他来了,定不能放他进来,遂,司徒少爷虽起得早来得早,任凭他磨破了嘴皮,依然被拒于门外,直到路上人渐渐多了,他才捂着自己的脸面离开了。不曾想,他这前脚一走,后脚就差人到市井里大肆宣扬二姑娘偷人及他与您情投意合之类的话……当真是没脸没皮的,为达到目的不折手段的。”
苏念语见元香一副快要气炸了的神色,却只是淡淡笑着问:“还有呢?”
若真如元香所言,司徒楠后面又上府里来了一趟,想必也是在她睡了之后,否则,她不可能没有听说;而当时,她明明是看着柳桃先出去的,遂,司徒楠散布的那些话应该是在柳桃之后。
既然如此,元香能听到司徒楠让人放出去的那些话,想必也不会错过柳桃那一版本的。
果然,元香听她这么说,方才还皱巴巴的一张小脸即刻一松,还带起了一抹笑意,“说起来也真是巧,奴婢还听到其他有趣的谣言,说是司徒少爷故意把事情闹大,是因为他不满和二姑娘退亲,故而因爱生恨,便想着娶大姑娘您来刺激她,好让她回头是岸之类的……奴婢虽觉得满口胡扯,却真心觉得这般的传言对姑娘您倒是有利的。司徒少爷本是因着慕恋你故而赖上你,可若是按谣言来理解,姑娘您倒是无辜被卷入司徒少爷与二姑娘的爱恨纠缠之中;如此一来,反而对您的名声没什么大影响,别人更会认为,这一切都是司徒少爷吃饱撑着没事干,找出事情来的。”
苏念语嗯了声,心情甚好地用膳;元香却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烦,亮着眼睛忽地笑了出来,兴致勃勃道:“姑娘您肯定不知道,如今外头传得最多最广的便是后面这个版本了,奴婢原本还担心那些传言会对您不利,柳意便遣了人去茶楼蹲着,却惊奇地发现,司徒少爷散布出去的那些极少人有所提及;大多都是大伙坐成一桌在讨论司徒少爷和苏二姑娘之类的凄美爱情如何如何的……”
苏念语端了水轻轻抿了抿,心里头却是在想,刘姨娘果然是下了苦功夫的,单单混在市井的人都如此之多,也怪不得当初她的二庶妹几乎是一夜之间成名;而她的名誉,也在刘姨娘的恶意诋毁下,迅速被毁。
当真是自己小看了她。
元香却对司徒楠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做法还热情十足,撑着腮帮子,歪着头道:“……不过,奴婢觉得吧,司徒少爷断不可能在市井里传不利于自己的流言,更不可能自个儿去放出什么她与二姑娘之间的那些子虚乌有的事,定是还有别人……”想到这里,她又皱了皱眉头,“奴婢想来想去,今日突然被议得大热的话题似乎对姑娘您最有益,难不成——”
元秋跟在边上已经听着元香嗉嗉叨叨说了一炷香的功夫,赶上她给自家姑娘添上茶水的时候,元香似乎要悟出了真相了,不由欣慰地抬眼看了看她,就见元香大着眼睛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是世子爷遣人做的!”
元秋登时手一抖,茶水即刻就洒到了茶盏外面。
最为可怜的还是那正在用膳的少女,一不小心就在喉咙口堵上了一口菜,下不去也上不来,直接憋红了整张俏脸。
元秋看着不对劲,赶忙把手中的茶壶一扔,在少女纤细的背部出其不意地抡了一拳,卡住的那团饭菜终于飞了出来。
苏念语被堵得够呛,泪花闪闪地端了茶水猛灌了灌,这才神色幽幽地看着元香。
元香这会儿还没缓过神来,直拍着胸脯道:“哎哟,吓死奴婢了,当真是太可怕了!”见自家姑娘直直望她,她登时哭丧着一张脸:“……奴婢,奴婢方才不过是随口一说,姑娘您何须反应这般激烈?再说了,就算您如此瞪奴婢,奴婢还是觉得世子爷的可能性不小……”
于是,元香被赶出去了,听到风声的宁嬷嬷还拉着元香足足训了大半个时辰,甚至还立下了姑娘用膳时她不能在边上说话的规矩。
窗边上,苏念语看着元香被训得两眼泪汪汪的模样,忍不住地笑了出来。
元秋也抿唇笑着道:“元香这丫头平日里那么机灵,亏得她要多没长心,猜什么想什么都往世子爷身上靠拢,当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谁说不是呢?”苏念语顺了顺自己的一头长发,想了想道:“大抵在元香的潜意识里,她觉得我若有难,世子爷应是那个第一个对我伸出手的人罢。”
说完之后,她的心里却是有片刻的迷茫。
索性甩了甩头,还是什么都不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