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紫宸殿的时候仿佛整个气氛都变得轻快了点,小歇了片刻,晚膳呈了进来。雪梨一看最先进来的是两个端着火锅的宦官就笑了:“吃火锅啊?”
谢昭也一笑:“是,一起吃?”
雪梨:“……”
让她这么一同用膳显然是不合规矩的,谢昭蓦地也有点尴尬,但想想话都说出口了,就索性理所当然地劝下去了:“天冷,吃火锅舒服,再说也没人挑你规矩上的事。”
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雪梨想了想……似乎也可以?
他都不在意规矩了,她还在意什么呀?而且火锅这东西还真是只能“蹭别人的”,宫女自己在房里支个小炉子并不方便,配菜有多,肉什么的又要新鲜的,准备起来可麻烦了,自己准备弄不过来,让别人帮忙又不合适。
而且……她还挺想他来着。打从到了御膳房开始总能见到他,突然长久不见,她还好生适应了一阵子来着!
谢昭看她不坚定拒绝就知道这是没扛过火锅的诱惑,心下笑着让人添椅子到桌边,陈冀江一边腹诽规矩愈发松了一边又觉得习以为常。
椅子、碗筷、酱料都添好,这厢各样菜点也呈进来了。
雪梨望见为首的人一愣:“汀贤?”
“雪梨。”汀贤颔首一笑,手中的两碟牛羊肉放到案上,笑意不减地打量雪梨,“近来好么?我在外还怕你在宫里有事……”
“我没事……”雪梨简单地应了一句就下意识地去看皇帝的神色。她心里总有个意识就是“御前规矩严”,所以不管皇帝带她多松,她在紫宸殿的时候还是鲜少跟旁人多交谈。目下见汀贤这么无所顾忌地交谈很有些意外和不适应,好在皇帝也衔着笑,未见有什么不快。
谢昭已经习惯于在吃这些东西的时候自得其乐,菜上齐了就让旁人都退下,抬眸扫见汀贤欲言又止的样子,待她退出去后看看雪梨,宽慰说:“有什么话你们回去慢慢说。”
“嗯!”雪梨点头一应,见他先倒了羊肉下锅,目光寻了寻,夹了冻豆腐扔进去。
宫里备火锅多是花样多但每一种的分量都小,比如这一碟冻豆腐就四小块,雪梨捞了一块出来慢慢吃,先在碟子里把汁水挤掉大半,然后扔进麻酱里让它前前后后吸满酱。
这东西因为吸了汤汁总是烫口得很,她就吃得很慢,吃完手头这块再拿勺在锅里找……
其他三块都不见了?!
谢昭从容不迫地把最后一口豆腐扔进嘴里,筷子直接探入锅里一夹,夹了两片羊肉扔到她碗里:“几个月没见都瘦了,多吃肉。”
……才不是因为没好好吃东西才瘦了呢!
雪梨心下不服,瞥瞥他,解释说:“奴婢还窜个子了呢。”
谢昭但笑不言,自顾自地继续吃着,再抬眼的时候,她果然还是乖乖把那两块肉吃了。
她吃饭的样子总让他觉得特别舒服,许不像后宫嫔妃那么“仪态万千”,但总吃得十分投入,细嚼慢咽品里面的味道的样子看着都享受。
秀色可餐。
这四个字在脑中一闪而过,谢昭顿觉一脸窘迫,扶额跟自己强调了句“这个用法不对”,又一声轻咳缓神。
雪梨抬头:“陛下不舒服?”
“没有……”他回话一抬头就恰上她的双眼,面上又一滞,闷头在锅里一夹,随便捞了个什么也不知道,直接噎到了她碗里。
雪梨低头看看碗里一截葱段整个人都傻掉了。
不吃不对,可是这东西怎么吃……
虽然底料里的葱段已经被煮透了,但是咬不动啊!抬眸偷觑觑皇帝,打消了悄悄扔掉的念头——离得太近了。
片刻,谢昭觉出旁边好像不大对劲,定睛一看,就看到她在特别吃力地啃那截葱。啃得眉头都皱紧了还不放下,葱是一层一层地裹着,被她这么一咬一撕就成了一片片地摞着。
他一看就知道这肯定是自己刚才“干的好事”,赶紧伸筷子到她口边夹住,更尴尬了:“快放下,我没注意。”
雪梨长松口气,心安理得地把糊在舌头上的那一小块吐到旁边,然后看看皇帝夹着葱的筷子,立刻道:“奴婢去取双干净的来!”
“不用。”谢昭随意地把葱扔到旁边的空盘子里,“不嫌弃你。”
雪梨眨望望他,心里觉得陛下回来之后好像……怪怪的?
怎么总有点手足无措似的,刚才夹葱给她好像也不是有意戏弄她?而是不小心就夹过来了?
她犹豫了一会儿,取锅边架着的瓷勺捞了鱼丸给他,踟蹰着又问了一遍:“陛下真的没有身体不适吗?”
“没有。”他笃然道,定了定神,看向置在漆住边的樟木箱子,向她道,“你先吃着。”
然后他便朝那箱子走过去了,雪梨一看不知有什么事,也不好接着吃,就跟在他身后走了过去。
谢昭弯腰打开木箱,满箱的东西映入眼帘。
沿途带回的东西太多,这一箱都是些小件,他就让人直接放进来了。
见她跟过来,谢昭胳膊碰碰她:“挑喜欢的吧。”
雪梨在宫里见过的好东西也不少了,却还被箱子左侧隔板后放着的数支钗子吸引了目光。
那钗子……她完全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大多是做成各样花朵,每一支都颜色鲜亮。
——会吸引目光就是因为颜色太鲜亮了。和常见的做得“栩栩如生”的花簪不同,这个钗子流光溢彩又透亮,让人一看就知道“嗯,这是假的”,但又偏会觉得美得摄魂夺魄,花瓣又都看着精巧纤薄,整支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怪异美感”。
简而言之,她原本以为“做得像真的”才会好看,这个硬生生反其道而行,愣是让她懵了。
她拣了一枚小小的插梳托在手里,好像是桃花,花瓣是浅粉的,花蕊是深粉,三朵花簇着,旁边几片透绿的叶子弧度各异:“好精巧啊……这是什么做的?”
“不知道。”谢昭无奈一笑,“晴州当地工匠的手艺,不外传,朕也不好逼问。”
她听言了然地点点头,眉梢眼底的神色显是有“民间奇才多”之类的感慨。谢昭见状暗松口气:喜欢就好。
她不知道,这个簪子最初就呈到御前一支,他不经意地一看,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雪梨戴着会不错”,这才特意着人置办去了。
彼时他心里想得简单,觉得去南边走一趟总要带点东西给她。回来再见到她时却莫名紧张了,也可能是分开得久了有点摸不准她的喜好,竟心中惴惴地担心她会不喜欢。
雪梨真的好喜欢这个东西,那个光泽好像照得心里都软了。左看右看间不禁有了笑意,也愈加放松下来,又问:“汀贤戴的也是这个吗?”
“汀贤?”谢昭一怔。
雪梨望着他道:“她耳边那个,奴婢刚才以为是玉片的来着……其实应该也是这个?”
“哦……”谢昭这才想起来了,点头,“是,刚送到的那天随手赏了御前的人几个,她正好在跟前。”
这么一想,他还记得岳氏特意挑了那个梨花的,在一堆东西里显得特别不起眼,他听到她自言自语说:“每天都能见到雪梨啦!”——他当时险些把那支钗子扣下给自己留着看。
谢昭看着她对那个小小的桃花插梳爱不释手,信手拿起来往她鬓边一戴,再看看她这一身橙色的齐胸襦裙,又默默地给她摘了——不太配。
“先放下吧,一会儿让人一起给你抬过去。”他把插梳放回箱子里,雪梨一愕:这是打算都给她?!
放眼望去里面足有四五十支啊!
“拿着玩吧,想送人也随你。”皇帝噙笑道,一句“专门为你买的”却不知怎的又咽回去了。
嘶……自己今天怎么畏畏缩缩的?在自己殿里到了无所适从的地步。
他正正色,把箱子一盖,又颔首说:“先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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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汀贤回到住处,小院里一时都挺开心。苏子娴让她歇着,亲手沏了茶来给她,福贵拉着她问东问西,好奇南边都有什么趣事。
一贯和汀贤不怎么亲近的豆沙则有点闷,站在两步外听着,偶尔附和着笑两声。
汀贤倒主动拿了个盒子给她,含着笑说:“这个给你。”
豆沙客气地道谢后接过,打开一看,是一对珍珠耳坠,接着便听汀贤又道:“陛下赏的,我戴显肤色暗,你拿着吧。”
豆沙听得有点别扭,还是先行收下了,抬头往院门一看:“梨姐姐!”
她借着这个正好就把耳坠的话题绕过去了,盒子往石桌上一放就跑过去迎雪梨,走进了又忙刹住脚,福身:“陈大人。”
“哟,豆沙也长高了。”陈冀江悠哉哉笑得和煦,看起来心情大好,甚至还拍了拍豆沙的额头。
他吩咐身后的宦官把箱子放下,又跟雪梨寒暄:“这几天好好歇着吧,到了新年的时候可有的忙的。”
“诺,奴婢知道。”雪梨应下。去年新年的时候她是陪着陆夫人过的,不过每天都折回来一次,单是看一眼也知道会忙得焦头烂额。
陈冀江满意点头,一甩拂尘就走了,雪梨要塞银子谢他走这一趟他也不收——嘿,哄着雪梨的差事那都是好差事,日后说不准有多大好处,不差她这点银子。
他一走,刚刚“规矩”了片刻的小院就又恢复热闹了。福贵抢先打开箱子,看着里面大多说不出是什么的东西,半天才憋出一句:“陛下给你的?”
“嗯。”雪梨点头,刚打算让他们各挑喜欢的拿去用,子娴狠一握她手腕,疼得她一下子语结了。
干什么啊!
雪梨怒瞪子娴,子娴却不理她,面不改色的,合着疼的不是她。
“听说雪梨去了后宫又去紫宸殿侍膳,该歇着了。”子娴攥着她的手腕不松,交待福贵和豆沙一起把里面的东西收拾出来,先放到豆沙房里去,而后不由分说地拽着雪梨的胳膊就朝房里去,声音压得很低,“我有事跟你说……你来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