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她与展眉还不知道母亲的来历。只从游王妃的隐约暗示中,猜到母亲的出身定然不凡,是以特意回到老房子里去寻找母亲的遗物。
在西屋破旧的罗汉床下,他们找到了一面沾满了灰尘的小铜镜。
那是一面仿唐式样带着手柄的铜镜,背面是常见的缠枝莲huā图样。
在手柄上,刻着一个篆体的“瑶”字,是母亲的闺名。
舒绿把那面镜子擦拭得非常干净,一直好好保管在身边。不过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她也很少将那镜子拿出来欣赏,以为只不过是一件很普通的日常用品。如果不是因为母亲,她还未必会如此小心的保存着呢。
可是如今,她却在长公主手上看到了一模一样的另一面铜镜。
只是这面铜镜的手柄上却是光滑无比,并没有刻着什么字样。
“殿下这面铜镜,可是宫造的?”
舒绿做出不经意的模样,双手持镜送到长公主手边。长公主没察觉她的异样,回答说:“是呢。这面镜子,还是那年我回宫去看望淑慈贵妃,她老人家送我的。”所谓“淑慈贵妃”便是明德长公主与兴耀帝的养母容妃,当年还只是个才人,死后晋位为妃。到兴耀帝即位后才追封淑慈贵妃。
听得这面镜子是从容妃那儿来的,舒绿脑子就开始转动起来。说不定,当时容妃一共得了两面同样的镜子,将一面送给了养女明德长公主,另一面送给了十七皇子,也就是后来的兴耀帝。
而她的母亲粱素瑶之所以会有那面铜镜,或许就是兴耀帝送的?
福慧郡主粱素瑶出嫁时,正值信安王府风雨飘摇之际。那种时刻,她还把这镜子带在身边,一直带到江南去,可见也是她常用的心爱之物了。
她又联想起自己刚进京的时候,游王妃送给自己的那一整套香具,说是她母亲留下的遗物。她从那香具上看出了门道,判断出这是兴耀帝送给母亲的礼物。
由此可见,兴耀帝那时是常常给粱素瑶送东西的。
那粱素瑶为何不带走别的东西,比如那套香具,却要将一柄并不如何值钱的小铜镜随身带走?难道仅仅是因为轻便?
不,应该是有些特殊的含义在内才对。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治疗,长公主的气色比之前稍微好了一些。舒绿反正人都来了,心想反正要巴结贵人抱大腿就做完全套吧。于是她又巴拉巴拉跟长公主说了好些适合调养身子的药膳方,长公主听不听是一回事,反正她就是尽尽心意嘛。
长公主身边的那几个大丫鬟倒是忠心耿耿,听舒绿说得天huā乱坠,又想着长公主往日不思饮食,便借机劝长公主试着尝一尝凌千金所说的各种药膳。
要是平时家里这些下人进言,长公主未必会听,她委实没有什么进食的**。病痛是一方面,长期的心情抑郁也是一方面。不然她哪能瘦成那个样子?本朝可不时兴瘦美人。
看舒绿头头是道地说着“药补不如食补”长公主也偶然起兴,让家人试着做了一两样。舒绿回去一想,好像自己做好了给长公主送去,显得更有诚意,索性就在绮霞苑的小厨房里带着巧果巧珠俩一块做药膳。
长公主尝了她带去的药膳,竟很是惊奇,说看不出她有这么好的手艺。舒绿谦虚地笑着,心想如果你有我些调味料,你也能做出很鲜味的羹汤。
她平日里忙归忙,对于美食的追求可一直没落下。这年代的调味料实在单调得令人发指,除了盐就是糖,连胡椒粉也没有只有干胡椒粒,味道还不好。她虽然没精力去研究合成味精,但是也用了大量的鲜蘑菇和鸡肉、火腿等吊成高汤,再经过一道道工序烘焙成调味粉。
这工作基本上都是由巧果和巧珠两个丫鬟来进行,这二年她们也算得上舒绿的得力助手了,早就死心塌地打算跟舒绿混到底。
长公主居然把舒绿带来的补气药膳喝了一大半,这让她身边的丫鬟婆子们简直欣喜若狂。谁都知道,人一病就没胃口,而想吃东西就是逐渐病愈的表现。
长公主府上的大管家甚至在私下里求舒绿教他们家的厨子做菜,术教如何才能做出让长公主爱吃的东西。舒绿很是无奈,她可没打算把自己研究调味料这件事公之于众,只得随意敷衍了过去。
不过她越来越受到长公主的喜爱,却是不争的事实。
有一回她替长公主施针完毕后,两人聊了几句,长公主不知被什么触动了心事,主动说起她那天折的小女儿。
“我那孩儿若是活到今天,也早就嫁人生子了。”或许是伤痛得太久,长公主说起这事的时候并没有太难过,但舒绿看得出她的哀伤已经深深刻进了骨子里。
“皇上也跟我说过,让我在宗室里找个孩子带在身边养着,也是个寄托…”说到这里,长公主慈爱地看了舒绿一眼,说:“不如你给我当女儿好了。我和你母亲,也是表姐妹,辈分刚好合适。”舒绿受宠若惊,忙起身走到长公主面前郑重行礼,感谢长公主抬爱。可是,她却说自己不配当长公主的女儿。
长公主还以为她是自卑,谁知她却说,自己早就正式认了干娘。
“哦?你认了哪家夫人做干娘,我怎的没有听过?”
舒绿忙解释说,是欧阳家的大夫人。她在江城时,就已径是欧阳夫人的干女儿,还摆了酒席正式行了礼的。
长公主看舒绿“惶恐”地跪在她面前,忙亲自起身扶她起来,拉她到身边坐下。
虽说舒绿“不识好歹”长公主却并不生气。
京城之中,不知多少人想把儿女送到长公主府里。就是那些稍微亲近些的亲戚,平时也常找借口将自己家的小孩儿往长公主面前带,盼着能让长公主看上眼。
难得她主动想收个干女儿,这凌舒绿反倒拒绝了!还是因为一个商家妇人,而拒绝了她这尊贵无比的长公主殿下!
越是如此,她越是觉得舒绿难能可贵。
“是呢,我倒忘记了一件事。”
长公主突然才想起,舒绿已经定亲了。就算自己认了她当干女儿,她也不能陪自己住多久。“唉,你这孩子也是快嫁人的姑娘了。
没事,就算出嫁了,也常来我这儿坐坐,陪我说说话也好。”
舒绿当然不会再说“不”了。不就是陪寂寞贵妇聊天么,她很擅长的呀。无论是欧阳夫人还是游王妃,她都能哄得她们高高兴兴的,长公娄地位虽然更高,却也并不难搞。
基本上,她是那种典型的外冷内热的性子。只要熟稔起来,却是很好说话的。
舒绿再陪长公主聊了丹句,正想告辞,却忽然听到下人们匆忙来报一皇上来了!
什么?
舒绿懊悔不已,自己要是早走一刻钟,就不必撞上这事了!
长公主并没有多少惊讶的样子,只是让人给她换大衣裳,想到外院去迎接皇帝弟弟。谁曾想她才穿戴齐整,皇上就已经到了内院!
兴耀帝早在长公主昏迷的第一天就来看过她。后来听说长公主病情大有好转,他也很是高兴。这天正好下朝比较早,他就寻了个空子出宫来看望姐姐。
大粱的皇帝出宫很常见,到臣子和宗室家里去也不是什么很奇怪的事情。尤其是长公主府,兴耀帝一年里总要来两三次,府里的下人倒也接驾接惯了。
然而,兴耀帝没想到舒绿竟也在场。
舒绿就恨不得给自己挖个地洞钻下去,一个劲儿往长公主身后藏,衷心希望皇帝千万别注意到自己,可惜这完全是奢望。兴耀帝眼睛毒着呢!
长公主既然能下地行走,当然不会让皇帝弟弟在自己内室呆着,还是将兴耀帝请到了内院的小厅里。舒绿决定自己娄死,就不跟过去了,等兴耀帝探望完毕,她再走人。
谁知道,她在偏房里煎煎熬熬地等待着兴耀帝回宫,却等来了兴耀帝的心腹太监德进公公。
“凌千金,皇上宣你过去。”
唉,果然躲不掉!
舒绿万般无奈地整理了一下仪容,随着德进去见驾。
兴耀帝表现得很正常,说是听到长公主说舒绿为她施针,很是好奇,还顺便表扬了一下她的医术。
舒绿干跪在地上,屁都不敢多放一个,心里默念着“一二三木头人,不许说话不许动”头都不敢抬起来。
长公主不以为意,还以为她见了皇帝胆怯。兴耀帝看着她这畏缩的样儿,却想起她定亲的事情来,心里不知怎的起了一阵无明业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