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高考即将来临之际,药店里的补品就热了起来,饭堂里的营养汤也随风而起。尽管如此,仍有不少头痛或者失眠的同学。而不管他们的学习能力多强,学习多用功,桌子里总有空白的一堆练习题。如此一来,原本头痛的就更严重了,不得不休息几天,丢下更多的练习题。

头痛已是个问题,若再加上心烦,那就有点糟了。这不,明明已经熟悉了的那些古文、古诗还得常常背诵,把每个字都记住,免得考试时记不起来或者默写错一个字而前功尽弃。想到如此坚持一年,想到得放弃许多有意思的事情而回来面对它,想到以后那些东西没什么用,怎会不烦?也许有人不烦,那就让他们继续背诵吧。以后碰上漂亮的姑娘,随口来一段绝妙的古诗词,说不定能把她泡到手!还有,若有机会编写电脑程序,用古文来编,那一定是深奥莫测,无懈可击,黑客就别想侵入了。实际一点,写文章时引用个十**句,准能得高分,高考可用这一招来讨个状元呢。可怜的心烦者,请你们想想这些好处,坚持背下去吧。

而有个人,他未曾吃过任何补品,身体极其健康,头脑十分清醒,学习能力举世无双,这就是古琴。不知什么缘故,自从他决定高二就参加高考,他的学习能力增长之快到了令人吃惊的地步。他可以同时看三本不同的书。他把三门学科的课本或学习资料都翻开摆在桌面上,成品字形,然后开始看;打开的书的每一页几乎同时在三秒内看完,接着是哗啦哗啦的翻书声。他的记忆力也实在惊人:一篇满是生词的英语课文看过一遍,三秒钟,一个月内随时背诵。他同样可以同时做三份不同学科的试卷。他的大脑简直相当于三台超级智能电脑,可以同时做一件事,也可以同时分工做三件不同的事,并同时做三个独立的总结,然后把一切综合起来。他的分析、综合及理解能力也迅猛增长,许多难题在他看来就像1+1这么简单。他考数学还甚至不用稿纸,他能在两秒内心算任意七位数相乘除的运算。许多重要的知识,他在课堂上听过之后就已深刻理解并牢牢记住,三年内无须再复习了。因此,当别的同学害怕睡觉都是浪费时间的时候,他只想回家陪玉韵了。

然而,他并非“全才”,他就是理解不了政治和经济。有关这两方面的内容他只能凭借强大的记忆能力记下来,考试的时候再一块块地去套题。因此,他的政治科常常不及格。政治老师是个死要面子的人,见古琴其它科成绩都出奇的好,而政治却这么糟糕,常常答非所问,摆明是跟他这政治老师过不去,当堂拿起古琴的卷子:“你是不是跟我过不去,看你答到哪里去了,张冠李戴!”许多次之后,政治老师只能气在心里,竟终于搞不懂古琴是故意跟他过不去呢,还是古琴本来就如此。

玉韵正一个人静静地读《西游记》。

西游,求经,求善;如今携伴西游,许是避开混浊,寻找宁静……

忽然,几个人出现在她面前,长脸和圆脸也在其中。

“这位是我们新的村委书记,”长脸指着一位衣着讲究的人物说,“他昨天刚上任,今天特来查户口,请你把户口簿拿出来看一下。”他脸上那两块结实的横肉中露出压抑不住的得意的奸笑。

“户口簿?”玉韵一下子想不起这是什么玩意儿,更记不清到底有没有这东西。“这个簿子有什么重大意义吗?”玉韵心里这样想但没有说出来。

“我没有户口簿。”她回答得很平静。

“没有?”圆脸故作惊讶,“每个家庭都有户口簿,怎么你没有?”

“没有。”玉韵重复一遍。

“书记,你都听到了吧,她没有户口,那她的田可以收回去了吧?”长脸心中暗自欢喜:这回还钉不死你!

书记表态:“嗯,是的。没有户口是分不到田的。你可以申报个户口,但由于村里人多地少,人均耕地面积少。我们经过商讨决定,我们收回你的田,同时把这里的一亩竹林划给你管理,如何?”

玉韵沉默不语。

“你原本并不在这里住,这竹林是公家的,现在划一块给你,算是你承包下来了,你以后怎么用它都可以,怎么样?”

“好吧。”玉韵相当平静地回答。

“哦,非常好。那我们替你申报个户口,你只需把家里人口的姓名、性别及出生年月日报给我们就行了。至于地址,我们已知道,会给你报上去的。”

玉韵报了自己的姓名,“玉韵”,古琴的姓名,“古琴”,及出生年月日。

“古琴?”书记沉吟一下,“他是你什么人?”

玉韵内心又记起曾经的伤痛:“他是我的哥哥。”

“哦,那怎么他的年龄比你的小十岁之多?”

“开始时他是我收养的孩子。”

书记有点猜疑了,从母子到兄妹,这里面……不好说。

“他父母还在吗?”

“他没有父母。”

“那就登记为母子关系吧。”

“嗯。”玉韵仿佛咽下一把泪。

“哦,还有。你的年龄已超过十八岁,****要多交五十块钱;古琴的年龄还差一个月就十八,得赶紧*****,过期办理又要多交钱。”

玉韵从桌子脚下的竹筒里挖出九十块钱给书记去办理户口簿和身份证。

两个沉默于世的人,总算挣到作为一个人最起码的证明:身份证。

玉韵的稻田终于名正言顺地被长脸圆脸瓜分。而这田早已为玉韵作出了最后的贡献,已不能种植任何东西了。不管施多少肥,用尽一切的高科技,它还是连一棵草也长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