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七这天,兰生去陵墓守夜,一掀车帘,看到泫瑾枫,有些出乎意料。盼姬“不见”后,他日日外出,倒是没听说在哪儿寻欢作乐。岳父母亡故,根据大荣礼法,女婿被要求守丧三个月。
不过这位同时还是皇子,对这条礼法可遵可不遵。如太子,南月萍好歹是上了册的良娣,但南月涯下葬那日都来得心不甘情不愿,如今太子妃照娶,照常穷奢极侈设宴斗比,甚至还在这种时候向他弟弟借嬉斗馆。
“我也想送送岳母。”泫瑾枫是知情人之一。
兰生上了车,靠坐着,面露疲惫之色。连着两场葬礼,而原本可以九月交工的药汤浴场,突然被工造司要求六月二十八建成,足足提前了两个月,完全不容分说。她固然火大,但工造司这回好似有准备,居安一列出造材单子,绝对以最快的速度和最便宜的价格供应,又拨了大量劳役上工地。感觉一块地里都挤不下的人头数,十天就开出了地下引水渠,完成了净水的三池。官造这么难得的高效率和配合,令她无法再抱怨,只能亲自加班加点。毕竟,这是她的构想,明知官府不好打交道的情况下,有点钻牛角尖的,非要国库破财。
药汤浴场最大的难度不在于外观设计和内部装修,而是锅炉,药炉和水管的引擎式复杂构造。她想用浴池独一无二的特色产生大动力,使水室这颗心脏跳跃起来。
浴池独一无二的特色是啥?
蒸汽。
她已画出蒸汽承轴设计的草图。就等铁哥赶回来,将模型造出。同时,以防蒸汽动力不成功,她也会运用人力操作的机关术。总体要实现:冷热水管分送水,简单开关的放水排水,药汤分池,泡汤前的淋浴,还有蒸浴等多样的设施,并且安装供浴场人员交流的通讯设备。
一双手按在她的太阳穴,力道正好。让她舒适吐口气。睁开眼,眸中映着月美的俊面。她不说谢,微微倾身上前,在这个妖到性感的男人唇上轻啄一下。立刻又端坐了回去。脸红涨潮退潮。十分自然。心跳的速度是不能说的秘密,自得其乐更美好。
泫瑾枫却是一怔,眼睛里渐渐聚起绚烂的墨郁。修长的十指握放握放,感觉唇上热血奔腾的火烫,闭气,免得出卖他的冷静,任心脏冲击着胸膛,用尽力气忽略它要跳穿出去得欢脱。对兰生,他已经习惯了主动出击,纠缠耍赖各种,只为拉近两人的距离。他以为这条路还长,也不介意施展浑身解数,博取她的欢心。他甚至以为,这辈子她淡淡的回应和不推拒已经足够,能舒服得相处就好。
惊,迷,悦,他拢了眉,眸显焰色,嘴角却禁不住翘,让他的表情丰富,连带语气都变化多端,似疑问,似肯定,似奇怪,似挑逗。
“你亲我。”
兰生挑眉,轻笑一声,“难道是咬你吗?”
“为什么?”他觉得这个答案很重要,关系到今后能不能得到更多的福利,所以尽管那声轻笑像羽毛刷过了心,酥麻酥麻的,他再度忽略。
她也拢了眉,思考这个问题,“我猜——是谢礼?”还有一种可能,“或者心血来潮?”
泫瑾枫的表情变严肃了,弯下嘴角,自发自觉取了前者纠缠,“谢我什么?”
这人笨了啊?兰生眯起眼,那双凤眼刁极,“亲爱的夫君,打破沙锅问到底可就没意思了,当成小情趣小惊喜比较好。”眼珠子一转,忽然朝泫瑾枫扑近,看他妖相全无,反而有一种俊美清涓,她不由笑得妩媚,“这么看,殿下居然还有不近女色的高傲一面呢。”
泫瑾枫握着兰生双肩的手改为环抱,施力将她的身体与自己贴紧,吻落她的唇间,却是辗转悱恻,火辣缠绵,直到自己的呼吸和她的呼吸都乱套,才捧了她的脸,深望。
“我的回礼。原来,这么近看,爱妃居然还有妖娆贪欢的妩媚一面。”
兰生退开去,双颊桃花红,眼中若明夏灿烂,并非害羞,而是被挑起来的,心底的,渴望。她深呼吸,焰色在眼里沉淀清澈,不再去想泫瑾枫带来的触电颤触,但想她和他陷入了同一个泥沼,谁陷得更深呢?
“听说工造司刁难你不少。”她主动亲他,让他这日十分充实,故而不再死缠烂打,同车分坐仍觉愉悦。而且,她恰恰是可以说正事议正事的独立女子。
“跟官造打交道,各家民造的经历都差不多,居安造没有因为我这个六皇子妃受工造司的照顾,其实是件好事。”兰生侧头靠着车壁,从车帘拍打之间的缝隙向外望,目光迷蒙,“只是有一点很令人担心,那些劳役者的待遇太糟糕了。一日两餐,每餐一碗粥一张饼,粥不见米粒,饼不见油肉,干体力活的人怎么受得了?而且监工也让我生气,动不动吆五喝六动鞭子打人。今天一早木林送信来,监工竟在工地上打得人气息奄奄,眼看就要出人命了。我造得是浴场,又不是坟场,这会儿天怒人怨的,感觉自己成了朝廷的帮凶。”
“役者在服劳期间就如同和官府签了卖身契,每年修坝挖山,到边境造防御工事的人死了何止上千,监工们都是这么教出来的,自然不把他们的命当回事。”不论身为皇子,还是身为北关士兵,泫瑾枫见得不少,“就算他们给你干活,你只有调派权,没有管理权,监工用什么方式对待他们,你同样也管不得。而且,得罪监工会很麻烦。”
“我是才知道他们那么凶悍。大概昨日我劝了几句,他们表面唯唯诺诺,今天就找出气筒,故意打给我看,让我从今往后别管闲事吧。”她尽力生活,但很多时候,事不由人,尤其是别人的事。
“那你就不管了?”泫瑾枫用了问句。
不管……才怪!兰生抿薄了唇线,慢慢勾起嘴角,闭住的凤眸飞挑起一双漂亮的墨线,不知和某人有夫妻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