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嘉绎道:“敏敏, 你大病初愈,还是好生休息,等到了京城, 我会安排好你的住处。”
他在回避问题。冉敏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继续问道:“你与他们之间有交易?”
“是, ”见躲不过, 宋嘉绎道:“我曾告诉过你, 我的身世,而他们,便是其中助我的一股力量。”
“你想做什么?”冉敏知道, 自己对宋嘉绎的事越来越上心,明明知道这不是一个好现象, 她却忍不住关心。
“我知道, 这些人一定不会平白无故出现在这里。在船上, 我曾听到他们说,他们已害了不少这里泊船上的人。可是他们是从岸上来, 根本不可能是水匪。”
宋嘉绎沉默,可是握着冉敏的手却越来越紧,令她的手骨生疼。
“敏敏,你莫问了,好么。我不想把你卷入其中。”
他的眼中带着哀求, 那眼神几乎让冉敏为之心软。
“你已经将我卷入其中了, 你不记得么?自你告诉我身份之始。”
宋嘉绎避开了她的目光, 他的身世像是魔咒, 明明只是用来化解他与冉敏之间的隔阂, 却没有想到,会将她拖入复杂中。
“敏敏, 你猜得没错,赖老大他们,并不是什么水匪,而是篷州的雇工。”
前几日,宋嘉绎曾与冉敏一同在篷州城中救下一位身上被火烧伤的雇工。
雇工伤得很重,尽管宋嘉绎已尽力为他延医救治,他仍是于第二日伤重不治。
那天夜晚,篷州城正酝酿着一场□□,冉敏在泊船上,并不知道事态严重。
雇工头子赖老大找到了宋嘉绎,原本他只是想感谢宋嘉绎的救助之恩,而劝他早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篷州城的民怨比别人地方重,就在于,此地为商城。
篷州商税太重,雇工被雇主层层盘剥,生活异常艰辛,偏偏商税高,粮价也高,吃糠咽菜,也难得温饱。
民怨载道,怨气越集越厚,最终,一个被雇烧死的雇工成为了导火索。
宋嘉绎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京城夺嫡局势不明,一切都在暗中,他觉得,应该把这塘水搅得更浑些。
于是,他主动提出为赖老大出谋划策,只是希望事成之后赖老大将篷州城的商铺让出三成给他。
赖老大得宋嘉绎相助,自然求之不得,爽快答应下来。
依照宋嘉绎的计划,由赖老大假装水匪夜袭泊船,引开官府的注意。
待官府围剿水匪之时,宋嘉绎派人联合赖老大的人,攻占篷州府地与兵营,而后以逸待劳设下埋伏,将对手一网打尽。
他叮嘱过赖老大不得对冉敏所在的船支下手,然而不知为何,赖老大竟然仍旧打起冉氏船的主意。
若是迟了一步,或许他便再也不能见到冉敏。他心有余悸,责怪道:“你不应该承认自己是祸首,幸而他们没有信你。”
冉敏也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吓唬吓唬我那异母妹妹。她三番三次设计陷害我,不还以颜色,她真当我是好捏的柿子。”
宋嘉绎感到她的手略显冰凉,将身上裘袍脱下,替她披好,转身吩咐绢草:“姑娘身子还未康复,你快送她回房好好歇着。”
又柔声对冉敏道:“这几日篷州不是很太平,我会派人送你上京,至于我,等这里事毕,我会去找你。”
冉敏知道他想等篷州局势安稳再离开,不愿成为他的累赘,点头答应。
目送冉敏走远,宋嘉绎问身旁之人:“那个大夫可处置了?”
宋嘉绎身边的幕僚张进是曾跟随过外祖父之人,今上登基后,他费了不少劲方找到少主。他办事妥贴,很得宋嘉绎的信任。听他问起,躬道回答道:“少主放心,人已经沉入江底了。”
“嗯。”宋嘉绎柔和的目光变深,“记得,那个人是重伤不治而亡。救治他的大夫因醉酒误坠江中,不知去向。”
“另外,再寻个身材矮小精悍的死囚,过两日便交给赖老大的处置,便说这是我们寻着的凶手。至于冉柏那边,派几个人去。”
他右手成刀状,往下一砍,道:“我要芝华的一条胳膊。”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凡是加害敏敏之人,我必不会放过他!”
宋嘉绎言出必行,第二日便派人护送冉敏上京。篷州局势紧张,赖老大与宋嘉人的人已占领篷州,战火向周围州府延伸,愈演愈烈。
冉敏站在甲板上眺望篷州,淡青色的烟从城中升起,飘在蓝色的天空上,像被泼墨的画。
宋嘉绎要做的事,是她前世今生都曾成想过的,而她只有默默在他的身后,被他保护。他曾允诺过自己,会到府上来,亲自向冉训提亲。
冉敏知道,冉训并不看好宋嘉绎,他将冉氏几乎所有的产业,都投到太子的身上。若是知道自己站在宋嘉绎这一方,又会作何感想呢?
冉敏没有想下去。那时与冉训定下四年之约,她便知道,终有一日,她要与冉训,与整个冉家为敌。
江水推开大船,宋嘉绎与冉敏相隔渐远,不知什么时候,他已习惯孤身一人站在显眼处目送她。
从相识起,他便知道,冉敏是个独立而坚强的女子。身于逆境,她永远第一时间想得是,要如何做,而不是怪责他人将她陷入险地。她唯一的弱点,便是心软。正是这个弱点,才令他可以轻易接近她,加深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下一次见面,或者他便离那个位置更近些,到时候,他要向天下人宣布自己的身份,让所有人都知道,敏敏将会成为他的妻子,与她共享天下。
想到这,他握着栏杆的手忍不住颤抖,他握紧栏杆,强近自己抑制住这种兴奋。相信那一天,并不远了。
远在南朝皇都的皇宫大殿上,启帝将奏折摔到正跪伏在地上请罪的承宣使脸上,怒气勃发:“这便是你口中的太平天下吗?混账,是不是要暴民杀入皇都,你们这群侫臣才会慌张迎战!”
承宣使伏地磕头请罪。“皇上,篷州知州殉职,臣接到八百里加急密文,便紧呈枢密院曹大人处批示。为臣也不知晓为何这公文未呈到君上的眼前。”
枢密院直学士曹丁见他咬出自己,忙“扑通”一声,重重跪在地上,道:“承宣使呈报公文,未说是战时情报,且况此时塞上与北朝之战正酣,为臣按轻重缓急处理,自然晚报皇上。”
“下官当时呈报曹大人,便告知是八百里加急密件,是曹大人心不在焉,未按下官的话听进。曹大人,听说尊夫人与您那新娶的一房小妾闹得欢。曹大人不会是夜里不得安眠,白日公务便不上心吧!”
曹丁心急,这话分明是说他治家不严,疏于公务,他哪敢真应承。想是承宣使为了脱开罪责,紧紧咬住他不放。
他们两人分属太子与三皇子党。当今君上只有二子,太子为庶妃所生,只因当年今上登基时止有一子,占着长子,顺顺当当作了太子。今上元后于登基后病逝,继后为士家贵女,她岂能忍得自己的儿子在一个庶妃之子下生存,于是明里、暗里,暗示今上废掉太子,另立三皇子为主。
今上对这个太子也不甚满意,奈何继后出生武将之家,与文臣不和。今朝文强武弱,文臣自然不肯这代表武将一方的三皇子登上帝位。
故而每次今上一提起废太子之事,便有文臣们死谏,几次之下,他也烦了,终究不再提起此事。
然而这对太子与三皇子来说,却不是一件可以平息的事。成王败寇,事关性命,又岂能轻易相让?故而每日早朝,今上便无法避免,照常得听大殿之中的争执。
代表太子一党的文臣吏部侍郎听曹丁落下风,忙帮腔道:“承宣使,容下官说一句公道话。自古向有规矩,紧急战况要以鸡毛为信物,你却没有照办,显是不专于业,陛下责你之言岂会有错?”
见有人插嘴,兵部侍郎很是不满,他指着吏部侍郎骂道:“竖子也敢狡辩。爷爷们在战场上刀口舔血的时候,你们这般书酸正在府里抱着小老婆喝水呢。要有胆子,派个人出来跟爷爷打一顿,打赢了爷爷便服。”
这话一石激起千层浪,文官们纷纷加入战场,口诛笔伐。武将们也不甘弱,大胆还嘴,他们粗鄙,自然什么荤话都说的出口,听得文官们七窍生烟。
启皇听着满朝闹哄哄,犹如闹场,直觉头疼。他怒吼道:“闭嘴!”手中奏章猛地一砸,狠狠砸到前排的文官身上。
满堂寂静,大家不约而同做了一个动作,便是下跪。
启皇感到头更疼了,道:“篷州暴民,由三皇子率禁军三万,前去镇压。”
他敲敲额头,道:“同禁北军都使通信,打北朝犯军阻在边界之外,便不必追击。宣承使,你日前同我提起厢北军立功受赏一事,很好,将他们调回京城守卫,另有军勋之人,待他们回京再行卦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