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75、生辰

时光流逝, 一转眼,又到了周桓王九年,五月初五。

五月初五这个日子总是令人印象特别深刻, 不仅因为它是端午节, 全国人民可以放假, 更因为是在这一天, 我穿越来到这个时代。

每每到了这天, 我便会想起当时与太华夫人共处俘虏车队中替她接生的情景,命悬一线,惊恐而刺激。

十七年了, 当年被我抱在手上的粉嫩娃娃如今俨然已是英姿焕发的少年郎。

在令尹府相依为命的七年里,从未送过他什么体面的礼物, 只是唱唱生日歌, 就连过生日的蛋糕都不曾有。唯一一次送他礼物还是那天在市集上买的泥人, 时过境迁,也不知那泥人去向何处。

如今想来, 我这个做姐姐的真不靠谱,想好好给他过个生日都难。倘若在21世纪,他也会像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样过着快乐的生日吧。

“猜猜我是谁?”低头想事时,一双温暖的手掌蒙住了我的眼睛,特意变了声调, 与我玩起了儿时的把戏。

都长这么大了, 仍是改不了孩子的脾性, 我时常说他孩子气, 他却又要不高兴, 今天是他的生辰,我也不与他较真, 故作疑惑地说:“胡子?”胡子是府里新来的侍从,负责侍奉弥儿的生活起居。

我以为他会继续玩下去,然而出乎意料地不打自招,“弥儿的声音何时与胡子一样了?”

他垂下手,我眼前一片光明,却一时不适应,眨了眨眼,只见他已在我边上坐了下来。

我笑他:“我记得胡子就是那样说话的呢。”胡子是宫里出来的,是宦官,声音偏细,方才他阴阳怪气装声调,想捉弄我,如今反被我戏弄了过去。

“好啊,姐姐竟拿弥儿与胡子相比!”他本摆弄着案上的书简,落了下风后,竟是扔了书简后仰躺了下去,似有不服。

我摇了摇头,把一团凌乱的书简收拾了一番,说:“能说话就该正经说话,装得阴阳怪气,是怕我太早猜出来么?”

“嗯,以前弥儿不能说话的时候,姐姐一猜就猜出来了,如今能开口,当然要变着法子来让姐姐猜,可谁不好猜,却是猜胡子,那胡子能这么大胆靠近姐姐么!”

我不知道他哪来的气,都撒向了无辜的胡子。心知他不怎么喜欢胡子,毕竟那是他舅舅身边的人,觉得留在身边是种隐患,可若是他知道小弘的苦衷,想必也不会如此了吧。

那天得知真相后,我便对姜弘减少了芥蒂,本也想把他的病情告知于弥儿,却迟迟没有这个勇气。主要是受姜弘所托,他不想太多人知道此事。他的隐瞒,造成了弥儿更大的误会,而我也不好解释什么。但,纸终究包不住火,能瞒得了几时呢?

“好了好了,都是姐姐不对,不该拿弥儿和胡子相比,今日是弥儿的生辰,可想要什么礼物?”我转了话题,只怕再纠缠下去,就要说漏嘴了。

他没有立刻回我,而是盯了我许久,酝酿了半天,才说:“弥儿想再看一次姐姐跳舞。”

我愣了愣,跳舞……多么遥远的名词,我以为此生再也不会与舞蹈有任何牵绊,然而弥儿的一个心愿又让我不得不重拾记忆。

良久,我扯起嘴角,说:“好,那弥儿想看哪一段?”也罢,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不想再活在回忆里,那样太累。

“就是那个啪啦啪啦舞。”

啪啦啪啦舞……原来他还记得。那时候为了解闷,也为了缓解平时练舞的压力,就趁着四下无人的时候跳起了小学时候学的啪啦啪啦舞,不巧被弥儿看见了,我见他好奇得紧,便教了他。

年幼的他虽能跟上节奏,却是抓不住重心,时常东倒西歪,不过比起徐娘教授的那些舞蹈,这舞更显轻松自由,若是人再多些,跳起来就更加畅快了。

“好。”今天是他的生日,我爽快地答应了。

缓缓站起,走到宽阔的地方,将腿部的衣袍高高束起,做好准备姿势。时隔多年,也许已经有些淡忘了,可一旦冥想,身体的每个部分就会将记忆唤醒。

幻想自己置身于茂密繁盛的樱花林,微风徐徐,花瓣随风飘落,绚烂缤纷,犹如下起了一场雨。

没有音乐,唯有清音哼唱,舞步随着歌声,穿着曲裾亦能欢快地跳着21世纪的流行舞蹈。

越跳越带感,那些不愉快的经历瞬间土崩瓦解,我边跳边看向弥儿,只见他立身跃起,跑到我边上,索性与我一同跳了起来。

双人合舞,配合默契。

我愣了愣,相比小时候,没想到他现在跳得如此之好,穿着剑客的衣服,更显矫捷、纯熟。

“姐姐,弥儿是不是跳得很好?弥儿不曾忘记,当年姐姐教的舞蹈。”他边跳边说,眼底满是笑意,仿佛能看到当年郭富城跳舞时的影子。

我咧开嘴笑,弥儿他总能给我惊喜和欢笑。

舞步收尾后,我们喘着粗气相视一笑,弥儿他,真的长大了。

可是没能来得及说话,门外一声咳嗽,将我们的视线引了过去。

“这是何舞?为何我从未见过?”许久不见的姜弘笑着朝我们走来,今天的他,气色似乎好了许多。

“这是……”我才开口,弥儿便拉住了我。

我看了弥儿一眼,又看向姜弘,有些左右为难。

“既然屏屏不愿说,我也不想强人所难,倒是从未想过弥儿也会跳舞。”

姜弘一语惊醒梦中人,的确,在这个时候,跳舞的都是女子,几乎没有男子。

“可也奇怪,舞蹈本该展现女子的柔美感,不想这舞跳起来倒是颇有几分与众不同,即便是男子跳,也不显违和。”

那是一定的,这舞原本就是老少皆宜,适合大众群体一起来跳,不拘泥,不约束,与大自然融为一体。

“让主公见笑了,我与弥儿闲来无事随便跳跳而已,难登大雅之堂,当是给弥儿庆生,主公可也是为此而来?”

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姜弘如今身患怪病,还特地跑来这里,想必是来给弥儿贺寿辰的。

不是舅舅给外甥庆生,而是以哥哥的名义。

“果真什么都瞒不过屏屏,正是,甥媳妇与子仲已在凉亭安置好了一切,今日没有盛宴,我们一同吃顿饭吧。”

吃顿饭,吃顿饭也好。

我正要应下来,一旁的弥儿却无情地拒绝了他,“不劳烦舅舅,只是个生辰而已。”

我瞧姜弘反应,不愠不怒,而我则在一边干着急,这兄弟两个,何时才能把话说开呢!我也想不通姜弘,既然一心为了弥儿,又何必隐瞒自己的病情,到头来做什么都让人当成了驴肝肺!

“弥儿,你……舅舅好不容易张罗了一桌饭菜为你庆生,怎可辜负?”

“姐姐!”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估计是我对姜弘的态度让他觉得奇怪了。

“就吃顿饭而已,不会怎么样的,看在姐姐的面子上如何?”我继续劝诱,尽量显得自然。

“既然姐姐都这样说了,弥儿还能说什么。”

听他这么一说,我总算放下心来。

人天生都有怜悯感,无论过去发生过什么,此时此刻,只想为他们两兄弟尽一些绵薄之力。

这顿饭虽然吃得有些尴尬,但是一家人的气氛还是在的,我给弥儿夹菜:“弥儿,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

“姐姐也吃。”他夹了一个鸡腿给我。

“是呀,屏屏也要多吃点才是,这些年是愈发清瘦了。”说着,姜弘又往我碗里夹了一条小鲫鱼。这一下,我的碗被盖满了,想吃也无从下手。

“我记得小凤爱吃鸡腿,这鸡腿给你。”我又把鸡腿让给了小凤,给自己的饭碗留了点空间。

“姐姐……”小凤似乎没有想到我会把鸡腿让给她,又惊又喜地抬头看向我,我对她微微笑了笑,“吃吧,这段日子你也瘦了不少。”

“可是……”她怯怯地说:“这是夫君夹给姐姐的。”

“弥儿,你也给你的夫人多夹些菜才是。”我看向弥儿,总觉得他对小凤太过疏离,即便这场婚姻是假的,那也不该怠慢了客人。

“姐姐不是把鸡腿让给她了么?依弥儿看,怕是装不下多余的菜了。”说着,他便开始埋头吃饭。

我瞧了一眼,小凤的碗分明没什么吃的,这孩子说的是什么话?

“姐姐,没事的,妾身吃这些就够了。”还是小凤懂事,不让人操心。

唉,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想必是小凤在洞房花烛那夜破坏了自己在弥儿面前的形象,导致弥儿至今对她冷冷淡淡,少言寡语。

其实我曾好奇过,想问弥儿这些年都在做什么,怎会如此不谙男女之事,就跟吃素的和尚似的,可每回话到嘴边又给憋了回去,实在不好意思。

而那个人,我遇见他的时候,他也才十七八,可他早已在府中收纳无数女子,甚至与文姬花前月下……

打住!说好要忘了的,怎么好好的又去想了呢!花屏,你真是没出息!

“啊!”一声尖叫又把我从梦中惊醒。

我抬头望去,只见小凤已经站了起来,惊恐地捂着嘴,我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顿时,也吓得不敢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