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异人

从京师出发之后五日,往西入了关内路。这条路是当年大帅西征时便走过的,也是历代大军西进都走的老路。说起来,西域总是难以太平,若不是当地夷人作乱,便是封疆大吏造反。最麻烦的便是西域不同北疆,我能立十年大计去彻底平弭匈厥古,却不能同样对付西域。因为只要中原太平,朝廷强大,他们都是顺民,一个个比谁都忠君。

若是中原有些异动,或是朝廷微微软些,他们便成了“西匈厥古”,恨不得反咬一口,这次马全郭手下有五万蛮兵便是明证。

关内布政使李蕃,从彭原府星夜前来我本阵所在的汶水县,刚好赶上我要启程的前一天晚上。身材微微有些发福的李蕃给我的印象还不错,知书达理,文质彬彬,虽然赶得疲惫,地方军政却记得丝毫不差。

我让人给他上了茶,待他说完,笑道:“有劳李大人了。”

李蕃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道:“明相客气。张将军随金将军麾下,已经在花口招募民船,准备渡河呢。”

“够吗?”我这也是明知故问,要大军渡河,船再多都不够。

李蕃果然摇了摇头,道:“已经发动了不少民夫徭役,可人手还是不够。”

“刚才李大人说了各县设立粥场一事,为何不让难民以工代赈呢?便是妇孺也该可以担起一些杂役。”我同情难民,但是不喜欢不劳而获的人。想我当年,坑蒙拐骗打抢赌,就是没有吃过嗟来之食。

“这……明相,还有诸多不便啊。”李蕃想了想,低声道:“最为紧要的便是他们都是流民……”

“流民又如何?”我有些奇怪,历朝历代,谁说流民不能做工?

“明相,苛刻百姓,可不是什么好名声啊。”李蕃顿了顿,低头道。

“李大人说的是,背井离乡已经是一桩惨事,怎么还能苛刻他们?”我觉得李蕃想得周全,胆子也够大,敢说出来,的确是堪以重任。

“那……还请明相明示。”

“李大人,你可去过与叛军对峙的沿岸?”

“回明相,卑职本月上旬去的。”

“李大人觉得军心士气如何?”

“这……卑职不好说。”

“我都知道,”我喝了口茶,悠悠道,“江湖传言我篡位,是吧?你不要紧张,呵呵,我不在乎旁人如何说三道四,我只求自己问心无愧。哎,说民心士气。大家都是骨肉同胞,兵戈相向定然不会有什么民心似铁士气如虹。但是李大人,只要你告诉那些流民,正是因为陈和逆天而行,才有了今日的大旱,我让他们做杂役,不是苛刻他们,是要大家同仇敌忾,还我大越太平天下。”

“是,卑职明白了。”李蕃很聪明。

“只要我们士气高昂,民心定然会向着我们,到时候那些叛军自然不战而败。”

“明相英明。”李蕃笑道。

我越发喜欢李蕃了,持经守权,正直却不迂腐。老实说,苏轨也是个正直的人,可惜太迂腐了。

“若是没事了,李大人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我道。

“那卑职告退了。”

李蕃走后,我倒在榻上,眉心有些肿胀,想来是最近耗神太过。正用手揉着的时候,突然觉得有些冷。

我睁眼看了看,确定门窗都是关闭的,不知怎么会有股阴风。又重重躺下,突然又觉得一阵风吹过……

实在有些诡异,我刚想挣扎着坐起身喊人进来,却发现自己动也不能动了。想喊,也喊不出声。不知什么时候眼睛居然闭上了,怎么也睁不开。冷风一阵快过一阵,我开始浑身打摆子……

“来人啊!”我心里喊着。

就这样,我在榻上过了一夜。我想过了各种可能,甚至有人下毒都想到了,不过却无法改变这个任何事。难道我被下了“山药”?就像圣上一样,被人毒害得只能躺在榻上……

不过我还是能感知周围的一切,我清楚地知道太阳升起了,阳光射在脸上,透过眼皮看出去一片暗红。太阳越升越告,红色不断变幻着深浅,终于有人轻轻叫我了,该是到了大军出发的时间。

我只能以颤抖作为回应,希望他能明白,去给我找个好医生。

他大声又唤了两声,终于跑出去喊人了。

不一会,进来的是我帐下偏将王崎,当初我还笑王宝儿说他们是“王家军”,不过此人倒是胆大心细,就是有时候太冒进了。

“明相,明相?”他唤了我两声,我还是只能颤抖一下。

“还愣着干吗?去找大夫来!”王崎大声喊道,当下有人出去找大夫了。

我不知道一个小县是否有明医能治这怪病,看起来像是中风,我自己却又知道这绝对不是,想了一夜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倒是想起前线军情,不禁有些着急。

过了一会,大夫来了。替我把了脉,还在我手上扎了两针,不知道是哪家的手法,大概连血都给他扎出来了。

“马上风。”他说。

“你疯了……”我心里说。

不知道旁人都是以怎样的眼神在看我,我有些难过……

“服了这贴药就好了。”他又说。

“我死也不喝!”谁知道这个庸医给我开了什么……

“多谢大夫了。”

王崎那个家伙,比较笨……不过也怨不得他。

我心中苦苦叹了口气,以后真要找个人给我看看命,位极人臣倒是不假,可怎么老是不顺呢?以前硬挺着总是不信这些,可现在也由不得我不信了。最不能融忍的,居然说我“马上风”……我是那种不知检点的人吗?若是传到章仪芸儿耳朵里……

我已经能想像章仪暴怒,芸儿暗自垂泪的情形……

当天,我牙关紧闭,居然被王崎一捏下巴,硬生生撬开,把汤药灌了下去。我不知道我得了什么病,但是有种人之将死的感觉。

迷迷糊糊睡了一觉,等我醒来的时候眼前是一片漆黑,该是晚上了。又过了不知多久,我听到有狗叫,那是军中的狗,无比的势力,看到什么都叫,除非你穿上将军的战甲。它开头也对我叫过,后来被踢了几次,便不敢再造次了。奇怪的是,它叫了一会又不叫了,倒是有几个兵士叫了起来。

“你是什么人?来人啊!”

不一时,营中的警钟都敲了起来。

我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居然能让手下兵士这么大张旗鼓。而且,渐渐的,他们似乎朝我房里来了。

“道长请。”

是王崎的声音,不知道哪里请来了什么道长。虽然我也算半个道家出身,却对僧道没什么好感,总觉得他们之中骗子更多些。

“呀,呀,呀!师兄,说句话吧。”

有人扑在我身上,用力摇我。我被他摇得头疼,忍不住就像张嘴骂他,只是奇怪的是,他越摇,我的身子就似乎越轻。他又喊了几声师兄,我居然能张开眼睛了。

虽然很朦胧,但是我的确睁开了眼睛,看到一个皮肤细白,微微有些发胖的年轻道士。但是我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喊我师兄,当日在死牢里,绝对没有另外的人。

我想说话,喉咙里却只发出一阵咕噜的声音。

“我师兄嘴干,麻烦去取些水来。”那年轻道士对王崎说道。

我抬眼看了眼王崎,用力点了点头。

“水来了。”有眼色的兵士已经送了一碗水来。

那道士接过水,一手抬起我的头,喂给我喝。那群粗人把我放在这里一天都没有想过给我喝口水,所以这碗水就如同甘露一般可口,我甚至不舍得他急急抽走碗,定要把底子喝干才罢休。

“再去取来!”王崎喊道。

我一连喝了三大碗,精神也越来越好,似乎病已经痊愈了,不禁有些奇怪。不过更让我奇怪的是这个道士,一直笑嘻嘻的模样,闭口开口都唤我作师兄。

“有劳道长,敢问道长仙乡何处?”我缓缓施了个礼,问道。

“嘿嘿,师兄,不记得我了?”那年轻道士笑道。

“这……在下师门历来单传,恐怕道长认错人了。”我疑惑道。

“神机妙算岂可能,炼己修心或有灵。”道士笑着吟道。

这的确是祖传的诗句,他怎么会知道?我有些迷茫,莫非是师父这些年又收了弟子?怎么会是个道士?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我也补上了前两句。

道士一笑,道:“我说没认错嘛,哪有连自己师兄都认错的道理?师兄,给!”他说完,伸手在怀里掏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有掏出来。见我惊疑地看着他,他笑了笑:“嘿嘿,忘记了,在包袱里。”说着,解下背着的包袱,从里面取出一件物事。

“翠绿如意!”我忍不住惊叫起来。

自从夺权之后,派了许多人去搜查孝王府和太保府,都没有师门如意的下落,也没有找到宗谱。为此我还难过了几天,只是因为京师事多,所以才渐渐忘记了。今天突然出来了一个师弟,还带着失落的师门信物,让我如何不惊?

“嘿嘿,师兄下次还请仔细些,此乃掌门信物,丢了麻烦,呵呵。至于宗谱,小弟已经送回师尊处收藏起来,师兄不必再挂念了。不过……师尊见你取了云庐主人为号,不是很喜欢呢。”他在我身边坐下,也举起一碗水喝了。

“呃……那个……”我有些不知所云,看着这个十六七岁的道士不知说什么好。

“师兄想说什么?”他解下佩剑,除下了头上的“一片瓦”,扇着风。

“师弟……怎么称呼啊?”我问。

“哦,呵呵,贫道道号华阳子。”他起身作揖道。

“之前……师弟说是见过我?”我紧紧握着失而复得的如意问道。

“那是自然。”

“哪里?”

“嘿嘿,金城啊,七年前,嗯?还是六年前?哎,记不得了,反正当时是我推着师兄去见师叔的嘛。”

“师叔?”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该是我师父,那么这个年轻道士便该是那日的那个小男孩……

“呃,怎么说呢?”他摸着自己的发髻,轻轻一拍额头,道:“这样的,咱们的神机妙算门呢,其实是道门,但是祖师孙宜子是以兵家闻名于世。那个,后来就有一路走偏了的门人,自诩是神机妙算门,却失了根本。嗯,基本上是这样的。”

“呃……不是吧。千余年前,本门突变,修真炼气一派便断了传承……”这是师父当年说的。

“师兄错了,呵呵,”他一笑,“本门有门人以道法入兵道,自诩随孙宜子祖师,其实差之差矣。不过师叔找到了师尊,恳请师尊再收入门墙,所以……”

“不对不对……”我觉得脑子有些糊涂了,“掌门信物一直在修兵一脉手里,怎么是我师父求你师尊再收入门墙?”

“空有如意算什么?我这里还有宝剑呢!”他随手抽出那柄古剑,一阵龙吟,闪着寒光。

我吓得差点往后仰倒,只见他倒转剑锋,指着剑背上的小篆道:“师兄看到了?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神机妙算岂可能,炼己修心或有灵。这是青羊子祖师题铸的。所以嘛,师尊说道门中人,守弱乃是德行,这才奉了你们修兵一派的做了正溯。其实,丹决心法,你们还知道么?”

我见他收了宝剑,坐正了身子,觉得有些道理,又问道:“师父如何?呃,还有师伯,是吗?”

“嗯,呵呵,师叔身体康健着呢,只是精气神衰,留在山里没有出来。师尊自然还是老样子,呵呵。”

“我记得当日那个孩子可是喊师父‘爷爷’的,莫非是我记错了?”我回忆起最后见师父的那面,历历在目。

“没有呢,当时我和师尊云游到了西域,找到师叔,只是师叔还没认归本门,所以我只以年岁称呼师叔。”

“哦,那你此番来找我,可是师门长辈有何差遣?”我问道。

“其实也没什么,年初时候师尊让小弟独自下山云游,碰巧得知了如意和师兄的事,便顺藤摸瓜找了来,呵呵。”师弟笑道。

“哦,原来如此。那师弟有何打算?”我问道。

“小弟也是满天下闲逛,这兵荒马乱的,不如跟着师兄混口饭吃吧。哦,小弟吃素。”师弟笑道。

其实,多带个人也没什么不妥,只要不是女人军中一切都好说,只是……“师弟,师兄这是去打仗,可是真刀真枪见血丧命的事啊。”我道。

“无妨,生死有命嘛,呵呵。”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我们道家说的是‘我命由我不由天’啊。”我也笑了。

师弟没有说话,只是憨笑。

当天,我特意坐着当年路增给我设计的战车满军营跑了一圈,免得什么我患了“马上风”的谣言继续传播出去。果然,我绝非多此一举,看到那些将兵眼中的疑惑,我就知道之前谣言一定不小。

好好休息了一夜,次日一早,大军开拔。

我让师弟上了我的车,聊起了师父和师伯的一些事。从他不断的“哈哈”里,我并未得到太多我想知道的消息,只是明白了一个真正的道德门人的基础。他们不讲究忠君爱国,他们更放眼于整个天下,各色人等,拥有着期待为人知,又不肯去告诉别人的抵触。

“既然要渡人,为何不像元毒来的佛子一般广开山门呢?”我告诉他,现在他师兄也算是大权在握,可以拨些钱款给他,让他宏道。

不过他拒绝了,他说:“只是造几尊泥塑渡不了人。”

“那你打算如何渡?”

“道家只渡有缘人啊,呵呵,不急不急。”

“普渡众生不好吗?”

“上士闻道,躬而行之;中士闻道,将信将疑;下士闻道,哈哈大笑,不笑不足以为道。哈哈哈。”他笑起来了。

“所以道门不渡下士?”

“若要人渡,首先要自渡。道化贤良释化愚,我们和释家不同的。”他说着,摆弄了一下衣摆,我这才注意到,他从上车坐下到现在都是双盘,没有变过。

“你腿不麻么?”我也能双盘,只是若要像他这样盘着不动,会麻木许久,那个滋味不好受。

师弟抿嘴一笑,道:“盘惯了,气血通了就不麻了。”

我点了点头,又问起他是如何找到我的如意的。师弟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不过语气中多了些沉重:“师兄不知道这如意的用处吧?”

我摇了摇头:“不就是我们的师门信物吗?”

“呵呵,”师弟一笑,“这可是宝玉呢,当年孙宜子祖师伐鬼方,从他们的祭坛上找到的这块玉,然后做成如意,历代相传。此玉若是在普通人手里,能安神醒脑。若是在修真人手里,则能助人更快入定,妙用无穷呢。”

我又仔细端详了一阵这柄如意,又看了看师弟的宝剑,道:“如此说来,师弟的宝剑也是仙家宝贝?”

“呵呵,这柄宝剑乃青羊子祖师留下的利器,虽也难得,却倒不是什么宝贝。”

我握着手里的如意,有些不好意思,道:“能历经千年还如此锐利光亮,也不是普通的利器了。”

“呵呵,上个月路过陈家村,碰到个铁匠,手艺精湛,童叟无欺,我只用了三两银子就帮我打磨一新了,呵呵。”师弟笑着抽出剑把玩着,一脸童真。

“呵,呵呵。”我尴尬陪笑道,总觉得自己得了这块对修真人来说妙用无穷的宝物不好意思,不过这是师父传给我的,本就该我拿着。

“师兄,这次去打的是哪家叛军?”师弟突然问我。

“呵呵,哪里来那么多叛军,马贼只是陈和的下属罢了。我先率军去驱散了马贼,陈和的士气定然受到打击。”我又从一旁取出一卷地形图,指给他看。

师弟似乎很不耐烦这种事情,只是说:“师兄,小弟这次由北向南一路走来,发现此次大旱,已经弄得怨声载道了啊。”

我心头一怔,道:“该不至于吧,虽然此番大旱波及数路,但我大越三四十年来休养生息,应该还能应付吧。”

“师兄是处庙堂之高,不知江湖之远呢。”师弟笑道:“我大越的钱粮,是在百姓手里还是百官手里?而且,师兄,时值下运八元,利在东北,却是魔道相争,江湖中有不少邪教都冒出头来,号称要均田免粮呢。”

“小小江湖邪教,该成不了什么气候。”我摸着胡子,说虽然如此说,却不由有些担心。以大汉之盛,最后还是亡在莲花教作乱之上。不过,我在想什么?我大越才立国四十年,贤君明相,呃,或者说没出过什么昏君和庸官,总不会这么短命。历朝历代,开国之后总有几十年是风雨交加,等挺了过去,定然是延绵数百年。

想到战国之后再没有一个王朝存活过千年,大越也难逃此劫,我不禁有些难过。不过行军路上,还是先放放再说,这些该是朝堂里花白胡子的老头所想的,比如冯霂和房志龄。

大概是用脑过度,头居然隐隐有些犯晕。我用如意凉了凉额头,总算好些,却还是有昏昏欲睡的感觉,可早上起来还没多久啊。

“师兄不舒服?”师弟靠近了些。

我微微点了点头,道:“不知怎么着,居然困了。”

“那我先出去了,师兄扛着这么大的旗,可得保养好身体,呵呵。”师弟说着就要下车,被我一把拉住。

“不必,车上又不是没地方,何苦下去劳累。”

“嘿嘿,小弟我走惯了,总是这么颠啊颠的,反而不舒服呢。”师弟说着还是跳下去了。

既然他走了,我也懒得再撑,困了便睡一会也好。怪就怪在他一走,我反而不怎么困了,渐渐的居然神清气爽起来。只好又坐起来,掀开窗帘,想叫师弟上来。不过没看到师弟在外面,问了一边的兵士才听说他往北跑去了。至于为什么,都没有问。

我知道修道之人喜欢逍遥自在,大概嫌跟着大军太闷,自己玩去了。不过转念又想他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也太没礼数了,微微有些皱眉。

不过这也是率性吧。

那兵士又问我是否要派人去找他,我摇了摇头,缩回车里独自看书。

只是我的本军行进过快,错过了宿头,于是大军在野外扎营。那地方倒是不错,青山绿水,风光无限。这也就是在关内路,若是到了陇右,那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扎营的时候,王崎来找我,提议去山上看看风景。我对他说,领兵将领一旦出征,那便是要做好马革裹尸的准备,哪里有心情看风景?等到了陇右,千里戈壁,有得看了。

王崎讪讪退下,去安排岗哨了。

吃过晚饭,我照例出了大帐“散步”。天色还没全暗,幽蓝的天空点缀着几颗明星。本想今夜熬一下,看看星象是否预示天佑我大越。不过风露似乎紧了些,正要让人给我取件大衣来时,师弟又跑回来了。

他跑得还挺快……

“师兄,走,咱们去山上看星星去。”他一把抢过我的推把,便要推我上山。我还没反应过来,不远处的王崎倒急了,喊道:“明相,小将带人随您同去。”

“不必不必,你们看好老家,别被贼子端了。”师弟代我喊道。

我只觉得脸庞生风,师弟推着我居然还跑得那么快。见识过法场上那个能带着我一举跃起数丈的奇人,我才相信幼年时听到的那些江湖故事原来都是真的。师弟是道门出身,定然有养生妙法,跑得快些并不足奇。

但是我还是有些害怕,牢牢抓住了把手,道:“师弟慢些,跑那么快做什么?山水又不会逃掉。”

“山不转水转,水不转路转,路不转人总会转的。”师弟笑着说到。

“什么人?”我不解道,莫非师弟是领我去见什么人?

“到了你就明白了。”他卖关子道。

我没回头看他的脸,不知他什么神情。

不过也怪,坐在轮椅上似乎很舒服,崎岖的山路竟然比大内的御道还平整,居然没有一点颠簸。开始尚未注意,后来越来越奇怪,忍不住“咦”了一下。

“师兄,怎么?”他问我。

“师弟,你推着为兄,为何一点颠簸都没有?”我忍不住问他。

“原来师兄喜欢颠簸啊。”说着,轮椅真的颠了起来,直到我叫出了声才停下。听他在后面嘻嘻偷笑,我也不说什么了,睁大了眼睛盯着路面。果然,明明一个不小的坑,师弟居然屏着就推过去了。明明是一个挺高的陡坡,师弟好像又是一迈脚就跨过去了。

我尚在惊疑中,风声已经猛然停了,不知怎的,只片刻功夫我们已经到了山巅。师弟大气不喘,只是几转,松木林丛似乎自己让开了路,豁然开朗,显出隐着的一所古庙。

天黑了,月亮倒是从云从中出来了,洒了一片银辉。

“师兄,你看这里风光可好?深山古寺,又有百年老松盘曲,怪石峥嵘,怎是红尘灰土所能比拟啊!哈哈!”师弟笑道,惹得几只树上的寒鸦也跟着笑了。

我也觉得此景堪赏,遂笑道:“只可惜你来得促了,否则带些酒水饮食,岂不快哉?”

“哈哈,人间烟火怎能配得上此间仙境?”

“师弟,”我听到风声起处,掀起一阵松涛,叫住师弟,“你听。”

师弟静了下来,良久吐出一口气,道了句:“天籁之声。”

过了半晌,我道:“想来师弟尚未出山之时,日日都能听呢。”

“呵呵,正是,山里朗月清风之夜,师尊总是带着我聆听天籁。”师弟叹了口气。

“此情此景,为兄也起了归隐之意呢。”我苦笑道。

师弟只是一笑。

吱的一声,古庙的门突然开了,声响划裂了松涛天籁。

“兀那贼秃,才知道出来迎客吗?”师弟突然笑道,言辞不敬,虽说是开玩笑的,我却多了一层顾虑,此处显然住着的是高僧大德,师弟如此孟浪是否会开罪高人?

庙里走出来的是个小和尚,其实也不小了,和师弟差不多年岁,头皮光光的,青衣褐履,双手合什道:“师父说,莫要扰了贵客赏听天籁。真人这就请随贫僧来,师父正在后院恭候两位大驾。”

师弟快步上前,伸手摸着小和尚的头皮,笑道:“如空,你的法号叫错了,该叫‘真空’,连头上都是空的,怎么一别经年,还没长出草来?”

小和尚欲避不能,尴尬陪笑道:“真人莫要拿贫僧玩笑了,明知‘真’是小僧师辈,还说这等戏语。”

师弟转身回来推我,朗声笑道:“师兄,他这门里有十二个字,乃是广、大、智、慧,真、如、性、海,颖、悟、园、觉。我还道只有我道门有这按字排辈的规矩,谁料说是没有分别心的佛门也有这等规矩。”

我低声笑道:“胡闹,人家门口说这些,不是讨人厌吗?”

师弟笑着推我过去,就着月光,依稀见得寺门两侧有副对子,叫师弟暂停,仔细去看。倒真是怪事迭起,想我当年在黑牢里也没有把这对“亮招子”伤了,现在近在数步,居然看不清晰。师弟大概见我吃力,替我读道:“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是他祖师爷慧通禅师写的。”

我默默心中读了两遍,再去看时倒似乎清楚些了,又一抬头,庙门上方淡淡刻着“智通禅院”四字。

“我们进去吧。”师弟推着我进了寺门。

一入门便是大雄宝殿,两扇木门虚掩着。小僧如空前面带路,师弟推着我直往后院去了。

这禅院的后院倒也修得精巧,当中是一方池塘,里面栽着莲花。我虽是北方人,却也知道现下光阴,莲花不该开的……但是池中满是大开的莲花。池塘边上有一假石,上面想是平滑的台子,一个白眉下垂的老僧坐在上面,宛若一尊石像。假石之下,有一中年人侍立一边,蓄着发,显然不是出家人。

第二十二章 前方有伏兵第十三章 李浑第六章 交心第六章 北疆策第二十五章 兵临熊庆州第四章 报复第六章 出征第二十八章 十万火急诏第十二章 间计第三十六章 师说第十三章 汉平城第六章 异人第十九章 军心第八章 从戎第十六章 平西三策第九章 三部会审第三章 战棋战第二章 老丈第一章 入阁第七章 元平六年第三十章 老兵第二十四章 拔钉春川口第二章 老丈第三十四章 圣驾回师第二十一章 祸不单行第八章 从戎第三章 战棋战第十八章 死村第二十六章 熊庆州攻战第四章 报复第二十三章 民心第十八章 死村第二十章 圣上来了阳关第九章 受令第二十四章 珐楼城之插曲第八章 回京受审第四十章 回家第二十四章 珐楼城之插曲第二章 老丈第十五章 失败的空城计第二十章 接敌第十七章 余孽第十章 黄泉路第二十四章 拔钉春川口第二章 忍辱负重第五章 离间第三十一章 破敌第二十一章 辎重第十一章 将陨第十一章 将陨第十章 黄泉路第七章 蛮使第十章 黄泉路第三十章 老兵第四章 乱起第四章 报复第四十章 回家第十一章 将陨第八章 阳关第二章 拜师第四十章 回家第五章 测字第十三章 李浑第三章 师父第十五章 失败的空城计第十一章 牵挂第六章 交心第五章 内乱第十一章 将陨第二章 老丈第十七章 军威第一章 死牢里的老人第七章 隐兵第十章 黄泉路第十八章 出关西征第十二章 间计第二十二章 前方有伏兵第三章 天灾第一章 燕州云州第六章 异人第二十九章 白云蔽金阁第五章 测字第九章 点将第三十四章 圣驾回师第十一章 清君侧第九章 点将第十七章 军威第七章 隐兵第三十九章 阴谋第十九章 祸福不测第四十章 回家第十二章 初到高济第二十六章 熊庆州攻战第一章 死牢里的老人第三章 师父第五章 内乱第二十三章 民心第十章 黄泉路第七章 金城第二十八章 十万火急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