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我们现在正在挖掘深井。不过如今旱情比较严重。连泾水的水位都已经比去年同期降低了三分之一,是否能够挖出水来,谁也不敢保证。如今我们只能被依靠人力从泾水担水,可是田地太多,人手严重不足,这点水真正是杯水车薪。不过咱们这里如此,估计对面更加严重,我如今也之呢还派出最多三分之一的士兵参与救灾了。”
这是张辽赶到扶风郡的漆县,漆县县尉当面汇报的情况。
张辽看着眼前只穿了一件无袖短衫,一身臭汗的四十多岁的汉子,微微的点了点头。虽然这里的驻军和这个县尉都是隶属地方守备兵团的二线部队,但是在执行军令上他们并没有打折扣。
抬眼望去,五月末的阳光分外的刺眼,温度更是让人难以忍受,张辽本人虽然保持着严格的着装,但是他身后的卫队成员却有很多人都已将将衣襟松开了。
干枯的大地上一片黄色,就算是还保持着绿色的灌木和树木也是一副无精打采、奄奄一息的样子。眼光所及的农田里,土壤在烈日的晒烤下早已裂开一道道口子,整片大地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经历过惨烈血战的伤兵一般的“伤痕累累”。
一些光着膀子的百姓和士兵正顶着烈日,冒着大汗,推着独轮小车运水。每辆车上可以安放两到四个木桶。一两个人便可以推动,还无需要动用畜力。实际上这样一个漆县小城也没有多少畜力可以动用。
“杯水车薪啊!杯水车薪?”张辽喃喃的念叨着,突然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杯水车薪,杯,水车……水车!”张辽猛然间想到了后世极为常见的水车。而且根据记载,水车这个名词在春秋战国时期的书中就有记载,而实物也是在汉灵帝时代也被发现。甚至张辽自己也记起在兖州屯田时,如今已经去世的枣秪曾对他说过的汉灵帝的中常侍之意毕岚曾经建造过一种翻车可以将河中的水抽上岸。
“你们难道就没有建造水车来从泾水中汲水?”张辽叫过漆县县尉问道。
“水车?”漆县县尉苦笑道:“将军,卑职不是没有想过,可是全县却无人会做啊!”
“漆县无人会做,难道整个关中地区也无人会做?”张辽很是奇怪。
在张辽看来,水车既然能够出现在春秋战国时期的书中,那至少证明他的应用应该是很广泛的。而且就在二十余年之前,水车的升级版本翻车也在雒阳被制造出来并进行过实际应用。就算是战乱使得人员流失,但不至于一个懂一点的人都找不到吧?
“回禀将军,这水车卑职是听说过,但那时候是宫中的中常侍造出来为打扫皇宫取水洒扫的,工匠用的也都是将作监的工匠。雒阳、长安几次经历大劫,这些人非死即逃,便是长安城估计也没几个当年的老工匠了,如今哪里还能找到?咱们漆县更是如此,一个熟练的木工都没有。而且咱们这里也无人见过实物,即便是想模仿或者自己琢磨也无从下手啊!”漆县县尉苦着脸向张辽解释,但是他看着张辽的眼神却充满着一种渴望。
张辽当然知道漆县县尉渴望着什么,然而特此次根本就不是为了救灾而来。负责救灾的是钟繇,负责统帅参与救灾将士的则是夏侯渊、夏侯惇和曹纯。而他此行的真正目的却是要考察关中对凉州方向的防御,以及前来接人的。
水车的原理并不复杂。即便张辽的前世只是个文科生却也亲自动手接触过齿轮与传送带。不过要让张辽去做一架水车就真的是难为人了,否则张辽也无需要在家中养着那么一帮子工匠啊。
“本将军也不懂如何制作,不过却见过书中的记载和事物的模型。你可以召集漆县会木工的百姓,我试着叙述一遍,让他们看看是否能够制作出来。”张辽本来刚想拒绝,可是转念一想,他的到来绝不会让韩遂忽视,倒不如在此地帮着百姓一起参与抗旱,也可掩盖他的真实目的。故而一闪念之间,原本刚要出口的拒绝之词便被张辽换成了同意之语。
“太好了!”那县尉听到张辽同意帮忙,兴奋的差一点跳起来。虽然他只是个地处偏僻小城的县尉,可是张辽的大名却早已经传遍了天下。在他们心中,张辽既然师从郑玄,那便是与西北大儒马融一脉相承,虽然是武将,但是那学问一定是顶尖的。区区一个水车,又怎么可能难得到马融的后辈弟子?
当漆县县尉兴高采烈的离开后,张新凑到张辽身边,小声说道:“将军,此事是否有点不妥?若是向长安城的钟元常通报一声是否妥当?”
张辽侧过头去看了张新一眼,欣慰的笑道:“你不错。如今也能周详的思考问题了。通报钟元常那是必须的,我这就写信提醒他,水车对于抗旱的巨大作用,让他立刻寻找工匠制作。若是关中没有工匠,那就到洛阳去找,相信将作监那里应该有这方面的能人。同时我还有一封信,你立刻派人送到雒阳交给荀文若,以文若的能力,自然会安排妥当。另外你们立刻准备接人的事宜,并马上联络即将移防漆县的并州军。”
“诺!属下这就去安排。”张新说完,便回到卫士当中,叫了几个人,按照张辽的吩咐准备起来。
钟繇是当世难得的能臣,张辽的信中也不会直截了当的语气谈论水车在抗旱中的作用,只是很自然的向钟繇描述了一遍漆县的灾情,以及自己要在漆县借着指挥抗灾以掩盖真实目的的事情。聪明的钟繇自然会明白张辽的用意,有了长安那已经比较健全的机构,水车很快就会在关中大地上普及开来。而同样精明的荀彧也会因为关中大旱而命令其余各地加强自身抗旱预防的准备。
这一次被安排驻防漆县的曹军是从并州调过来的一个步兵旅,加上他们的辎重兵,总人数已经超过万人。当初张辽定编的时候是以一部有一个200人的辎重队,旅级建制则由一个500人的辎重队,这支曹军的辎重队从人数也有1500人。而他们的主将则是张辽的老熟人,当初便跟着曹洪一起,在张辽的率领下征讨州的曹海。
“好小子!如今也是校尉了!”张辽看着走到自己面前恭敬的行礼的曹海,亲热的说道。
“不能与将军相比,如今将军开府建衙的征北将军,末将还想着什么时候能在将军的指挥下继续征战呢!”曹海也很高兴。虽然他不过是个校尉,可是麾下的兵力却超过了万人。若是按照以往的军职,能指挥万人规模的军队的基本上都是将军。但是张辽要控制将军的数量的目的曹海作为曹洪的亲信。当然很清楚。对于这种提高军人地位的行为,曹海心中务必赞同。更何况真正的军人虽然也在乎他们的职位,可是他们更加关心自己能指挥的兵力数量和是否有机会上战场。
“还有这么多诸侯未曾降服,你还担心没机会?好好练兵,别到时候上阵拉稀。”
“请将军你放心,末将也算是将军一手带出来的,又岂能给将军丢脸?”曹海把胸一挺,信心十足的说道。
对于这个出身曹家家仆,如今却也做到一方统兵主官的家伙,张辽也是极为欣赏的。虽说他的升迁可能有沾了曹家的光,但是如今曹海能够问问的带着这一万多将士,就完全可以证明他并非完全依靠着曹家的招牌,也是有着真才实学的。
“知道让你驻防漆县的目的吗?”张辽问道。
“妙才将军在出发前已经向末将交待过了,是要防止安定的西凉军趁火打劫。”曹海见张辽开始问及军务,也不再嬉皮笑脸,满脸正色的回答道。
“你对妙才的命令有什么疑问?”
“回禀将军,末将没有疑问!末将的部下都是军中个精锐,是大公子与子廉将军亲自定编定员的。而且军中大多数老兵都参与过平定郭援叛乱的战斗对于应付骑兵已是颇有心得,而全旅将士成军之后亦曾经接受过数次与骑兵的实战演习,这才是妙才将军将末将的这个旅安排到漆县的原因。”曹海昂着头回答。
张辽暗自点点头。并州军的重新整编他同样很清楚,就是以曹军老兵混搭这收编的士族军队和张燕军士兵。而六个步兵旅、一个骑兵旅的编制也是在是因为军费的原因,否则还能再多编成三个骑兵旅,并州老兵中善于骑射的可是不少。正因为这样。并州的步兵对付骑兵的经验也相当丰富。就是因为为了应付西凉军的骑兵,夏侯渊才让曹海所部进驻直接面对安定郡的漆县。事实上,夏侯渊将曹洪调给关中的三个步兵旅分别安排到了汧县、杜阳和漆县这三个直接面对安定郡,四周地形便于骑兵活动的县城,为的就是让这三支已经年经过整编,战斗力完整,将士们士气高昂的军队防范西凉骑兵。
见到张辽面露赞许之色,曹海心中暗喜,继续说道:“末将准备立刻向正北和东北、西北三个方面派出斥候,并将暗哨一直安排到安定郡腹地。这样一来,一旦安定发现敌情。便可以及时通报,而使得我方及时反应。如今正是大旱,只要我军能及时得到敌情通报,在敌人到来之前将百姓撤回城中,西凉军即便来了也什么都得不到!而我军却能够依托城池与实现的布置打击敌军,让他们有来无回!”曹海说到这里,气势陡然高涨起来。
“不错!”张辽微微一笑,道:“你的思路很清楚,虽然我并不愿意看到因为西凉军进攻而导致抗旱救灾被拖延,但是还是要预祝你取得成功!”
“多谢将军!”曹海兴奋异常,曹军上下都知道,张辽对部下从来都是以夸奖鼓励为主,但是能用肯定的语气说话的却很少。一旦的到张辽的肯定,那未来进入将军的行列便不再是奢望。现成的例子摆在那边,庞德、陆逊已经是将军了,郝昭和水军的丁奉如今也都是校尉,至于马超、赵云、徐晃这些将领就更不用说了。
张辽的时间很紧,他的对防线的巡视也基本上算是走马观花。不过有曹海这样实战经验丰富的军官在,张辽也确实无需要太多费心。他此行毕竟还有另一个目的,等候出使凉州的益州使者法正。
当张松离开雒阳后,法正便于张松分开,由曹军派人将其护送到了扶风,然后他自己隐匿着行踪前往韩遂的治所金城。
法正已经归附了曹操,他继续北上的目的除了要完成刘璋交代的任务,做到有始有终之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要考察凉州如今的军备。在凉州尚且无人知晓法正归曹的消息之前,法正大可以用诸侯联盟需要的名义得到基本上真实的凉州军备,这也算是法正送给曹操的一份归附大礼。也正是这样,才需要动用到张辽这样级别的将领亲自出马将法正安全的接回来。
就在张辽已经在漆县等候着法正的时候,法正也已经悄悄地抵达了安定郡的治所临泾城。要知道,他与张松一同前往雒阳可没有隐匿形迹,虽然有很多理由可以解释,不过法正还是在得到韩遂明确同意参加联盟的回复后,让自己的随从正大光明的走陇西、武都一线返回益州,而他本人则在通过郭嘉曾告诉他的潜伏在凉州的曹军情报点发出消息,通知曹军接应他安全返回后,自己甩开大队。隐蔽的走安定郡这一条线向扶风郡前进。
这一路上法正可是吃尽了苦头。他跟着因为受灾而出门逃难的难民一起,自己也化装成了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难民。一路上忍饥挨饿、风餐露宿,还等经受着炙热的阳光的考验,身上暗藏的干粮也因为长时间贴身放置而变得有些汗酸味。可是法正却全部一一忍受下来,这也要得益于他当年与他的父亲一同经历过的逃难的生活。
而法正如此小心,却并不是完全因为他担心自己归附曹操的消息泄露,而是因为他得到了凉州军的准确情报以及他成功的策反了一名凉州军的高级将领。正是因为得到了这样重要的消息,法正不得不小心翼翼的悄悄返回扶风。
“老哥,你说到了扶风咱们能有活路吗?”一个与法正同行的难民向法正问道。
这一路上,法正的伪装十分到位,无论是言谈举止,还是外貌装扮,法正都扮演的十分成功,甚至连气质上都无法分辨,活脱脱的就是一个因为旱灾而被迫逃难的乡间老农。不过法正为了隐藏他的形迹,也在难民面前适当的展现出自己因为历经风霜而显得“睿智”的一面,忽悠着数千难民从安定向扶风郡漆县前进。而他也隐隐的成为了这一群难民的头领,难民们有什么问题和纠纷都会找他解决。一路上法正也很自觉的将难民头这个角色演出的十分到位,深得难民们的信任。
“不知道咧!不过听路过的商人们说,扶风已经是什么曹公公的地盘,那里百姓至少都能有口吃的。咱们去了,那个什么曹公公应该不会见死不救的。”法正一口的凉州乡间土音。也多亏了他本身就是扶风人,否则这口音想改还没那么容易。
“那就好……那就好……”难民从法正这里得到了安慰,心中也稍稍平静了,毕竟此时已经很接近扶风郡了,即便是因为要活命而不得不背井离乡,心中也有着旁人所不知的痛苦。
这一路上法正他们也见到了不少凉州骑兵,可是旱灾也使得韩遂麾下的军队严格控制了军粮供应,为了节约粮草,他们同样不愿让难民分享珍贵的粮食。所以难民们一路上根本就无人阻拦,只要难民不惹事,凉州军就不会多事。在凉州军看来,将这些多余的难民挤兑到曹操治下,不但能减少凉州的消耗,还能够消耗曹军的粮食。何况司隶那边同样有旱灾也不是新闻,凉州在司隶一样有探子出没。
就这样,一路缓缓的前进,沿途也倒下了不少因为体弱而无力前进的百姓。法正也没有好心的去救助,这个时候,跟不上大队的也只能随他们去。没有人敢停下脚步,缺少粮食的难民被来就是凭借着一口气在艰难的向前移动,若是自己的气泄了,那就离死不远了。
这也同样谈不上什么残忍,在此时,生存才是最重要的。法正已经算得控制得力了,他选择的道路就是沿着泾水前进,哪怕绕些远路也在所不惜。难民们能坚持到现在,除了那一口气之外,还有就是他们还能够每日有些水。虽然因为水位的减少和需要水源的人的增加而引发了很多起群殴事件,但是这毕竟还算没有断绝生路,否则饥饿的难民很有可能上演人吃人的惨剧。
在经历了一个月的艰难跋涉之后,在在一天的清早,法正突然间听到一阵马蹄声,他循声望去,那马背上的骑兵穿着的分明就是曹军的军服。
“终于安全的回来了!”法正心中狂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