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8 定计克河津

张献忠在柏山寺收下刘文秀、孙可望、李定国、艾能奇四个孩子为义子后,当天下午,义军就做完了在柏山寺镇杀父济贫的善后事,还招收了几十名新兵。

做完这些后,天色已晚,就在柏山寺扎营埋灶,住了一宿,于第二天吃过早饭后,继续向南开拔。

从柏山寺到河津,要是打紧一点儿走,再加上早晚两头摸点儿黑,一天就能到达河津城北不远处去扎营。但是,因为沿途杀了几家大户和恶霸里长,给百姓分发了钱粮,当天就只走了一多半的路程,于是就在中途择地扎营过夜。

因宿营这里,已经过了枣岭,离河津就算不走多快,也不到半天路程了,所以,这里的人们,不少人对河津还是比较了解的。于是,趁军士们拉帐篷扎营之际,张献忠就带上谭青杨和申老镖头,并带了些碎银子,一道去走访那些见多识广的、在乡里有些名望的长者。

通过走访,张献忠几人了解到,河津这地方,是晋东南扼据数条主要驿路和大型渡口的黄金口岸,是陕西和山西南部人烟密集的腹地地区货物进出的集散地,因而虽然只是一个县城,但城大且坚,墙高池深,城内货栈客栈商埠无数,自然了,因货运较多,光镖行就有五家!这些年虽然因连年天灾冷落了不少,那也比一般县城府城要热闹一些,要是正常年份,这里可算是晋南富庶之地!

林子大了,鸟就多,这是自然规律。

这个河津,五家镖行中,一义镖行和镖头陈一义,诚真镖行的镖头严诚真,四海镖行的镖头胡四海,是二十几年前才新开的镖行。

在古代,有“穷不习武,富不教书”的说法,就是说,穷人家的子弟是学不起武的,富人是不屑于教书的。陈一义、严诚真和胡四海,原来都是本城的恶霸富豪的纨绔子弟,他们到本城的“桐林”馆去学了一些阴毒武功后,见一直以来都在经营的两家老字号镖行生意奇好,就也聘请了镖师,开了镖行。但他们开了镖行后,并不是经营有多么诚信,护镖的武功有多么高强,而是暗中勾结县太爷和县衙捕头,与戍军千户所总兵也多有交集,无形中就充当了县太爷和戍军总兵的白手套,自然就做成了垄断霸王生意,凡本县利头大一些的镖货生意,要是不找他们护镖,那就会被半道劫镖,就算有人抓住了一丝半丝是他们所为的证据,告到县太爷那儿,也总是输道理。

因而,这么多年来,他们三家新镖行联手,又是挤这两家老字号的生意,又是劫他们没有接到的镖货,就把两家老字号镖行给挤得每况愈下,还时不时赔镖,据说这两家老字号镖行熬过今年底,也就是一个多月后,就会关门销号了!

这两家老字号镖行,一家叫镇远镖行,镖头叫郑渊,一家叫晋南镖行,镖头叫王晋南。这两家老字号镖行,镖头都是六十开外的真正的老镖头了,据说他们武功不错,郑渊会八卦掌,王晋南的王家刀还是成名刀法,素来诚信经营,在北方各省,特别是晋陕豫一带,多年来口碑极好。可是,自那三家镖行形成了势力以后,他们就一年不如一年,再加上两家的后人都没有学成武功,就靠聘请镖师护镖,但被那三家镖行挤压后,又特别是这几年生意偏冷,还经常赔镖,原本十分雄厚的家底,都快被垫光了,自然就出不起请高手镖师的月钱了,因而护镖武功就更差,这就进入了恶性循环,据说好些时间都没有看到镇远镖行和晋南镖行的镖队行走过了。

河津的县太爷,叫叶问鼎,也是个年过花甲的老知县了。

像叶问鼎这一类为官一生都没能升迁的老官,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在官场上一旦丧失了升迁的希望,百分之百都会变本加厉地贪腐。

叶问鼎有三个儿子,老大年年赶考,终于考上了进士,在京师的户部行走,也就是做个跑腿的闲官。老二在经营乡下的六百亩良田,别说正常年份,这些年天灾不断,还分文田租都不肯减免,青黄不接也舍不得拿一粒粮出来救济佃户!老三则分文不需要投入,只消养几个文算师、帐房和十来个打手,早在三十几年前,就把以低价强买来的一家因遭了变故只好卖掉的商埠,用来成立了一家“河津县总商会”,干什么营生呢?就是按规模大小,向所有渡口、货栈、商埠、医馆、书院、武馆、酒楼、青楼等等经商的商户,按月收取“会费”,其实就是公税以外的私税!也可以叫“保护费”!谁都知道这是县太爷的三公子开的商会,谁都要捧场,所以,在河津这个十分繁华的水陆码头,开个商会,坐收红钱,一年下来,也是好几十万两白银!

叶问鼎本人,早年练有掏心指和旋风腿,据说功力有足十层,只是没人看到他和谁打过架。是真功夫,还是花拳绣腿,只有他叶家人自己知道。他的老二、老三,也在早年被送去武馆,学了黑砂掌,因而河津地面上,谁都怕他们叶家父子。

生意好做那些年,一个商户,根据规模大小,一个月冤枉多交个一二两到几十两银子,倒还没觉得啥,能买张笑脸也不错,可是,这些年来,生意日益冷清,大家就感到越来越受不住了,还有好多起因实在交不出“会费”被打伤的!挨了打,还没人敢去向县衙报案!谁不知道“河津县总商会” 和河津县衙,都是他们叶家的呢?

至于判冤案吃诉讼钱,吃赈济钱,吃河防钱,那就是官爷们的共同财路了,就不再详细介绍了。

叶问鼎家,既有人在京师当官,“上头有人”,又有数百亩良田,还有个坐地生财的商会,这么多年了,那钱财,自然就多得富可敌省了,所以数十年前,叶问鼎就在县城里置下了一座前后三进的大宅院!

另外,河津既然商埠多,富家大户也就远比其他县城多,全城有大户十好几户呢,据说这些富豪,都是富可敌省或富可敌县的!

当然,有了这么多的巨富,就算这里是水陆码头黄金口岸,但城里乡下的平头老百姓,日子可就苦了,闹灾荒这些年,就差没像陕北那样吃观音土和人吃人了!

河津城里还有个武馆,叫“桐林”武馆。

“桐林”武馆的馆主叫林桐,他本人习得一手让人闻之色变的三阴玄冥功,他手下的四个武术教师,一个会火毒唾,一个会蝎毒掌,一个会黑砂掌,一个会蜈蚣爪,尽是阴毒之术!因他们已经活不多久了,这里也就不值得再花费笔墨,来介绍他们的猪名狗姓了。这个武馆,收费奇高,一年学费二十两银子的,只能学普通拳脚棍棒功夫,还不认真传功!一年达五十两银子以上的,才传授那些阴毒内功,而谁要想学林桐的三阴玄冥功,那就每年要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银子是啥概念?叶问鼎家买的商会院子,才四两银子呢!三十两银子,就能买一栋两进的大宅子了!叶问鼎家当年买的三进豪华大宅院,也才六十两!

不过,这“桐林”武馆,别看因学费奇高,再加上是传授伤天害理的阴毒功夫,自然就学徒寥寥。但能到“桐林”武馆学阴毒武功的,往往是心地险恶的达官贵人或巨商富贾之家的子弟,钱不是问题,叶问鼎家的公子当年学武,还免费呢!授徒的收入不是很多,他们就常常暗中帮助县衙制造冤案,帮那三家镖行劫镖,事成总能分成,人家可有的是财路!

所以,在河津和河津周边数百里,这“桐林”武馆可是臭名昭著,为武林和民间所不齿!

也因为河津虽然属于内地,但扼两省通衢,对于地方治安的维护就十分重要,所以竟然也驻有一个整编千户所的戍军,而且白天黑夜四门城墙都有军队把守,白天要盘查过往行人和货物,晚上则要关闭城门。

戍军千户所的指挥使,也就是千户所总兵,叫黎元麟,这人看上去形容枯瘦,面如鬼色,但他练有让人闻之色变的蝎毒功,不仅掌力和指力十分霸道,更可怕的是中掌、中指者,会同时中毒,就算没被当场打死,三日至内不吃解药,也会必死无疑!别看他人不像个人,倒更像个鬼,据说他脾气十分暴躁,还特别贪财贪色,对待下属,甚是凶狠,每年都有几个士兵被他处斩,挨军棍则是常有的惩罚,而且还和副总兵不投合,两人经常打肚皮官司——这可是个好消息呢!张献忠想,没准他那一千余手下,就又是我第八营的了!

这么看来,河津,这个区区县城,还有那么一点儿复杂性啊?小小地方,也还能有几块能称牙口的骨头,好玩!

对于千户总兵、县太爷、捕头、镖师、武馆和打手家丁们各自都练有的那些个武功,张献忠基本上没有多少兴趣去关注了,因为从参加义军到现在,不管对手有什么武功,即便是混元功和七脉神功,通通都不是他的对手,何况手下的众多将领们,谁都有一两样拿手功夫,无不是武林高手!他关心的,却是怎样做到无一伤亡就拿下河津县城,并且收降这一个千户所的戍军。

打听了河津的城中情况后,回到营帐,在等晚饭的时候,张献忠就和谭青杨、申老镖头开始商议夺城的方案。

张献忠问道:“二位兄长,我们现在已经大体弄清了河津城内的情况,知道了城内的抵抗力量都有哪些了,也知道了哪人些该斩尽杀绝,要说发动攻城战斗,我第八营二十四个大队,光是作战部队就有八千人,谅他小小河津,是守不住的。不过,小弟很想要的结果是,我义军最好是没有伤亡,最糟糕也不过只有极少伤亡,就能拿下河津,二位兄长可有高招赐教?”

申老镖头想了想,说:“赐教不敢,但随便说说想法,倒是愚兄份内之事。依愚兄看,可用延安府计诱范洪韬、许苦禅和姜承维三人出城来受死的计策,只要消灭了敌酋,其余人就不在话下了。”

谭青杨听后,想了想,说:“申兄的计策虽然可行,但是,有一个问题,就是延安府城内的敌情,反倒要比这小小河津县简单得多,只要杀了那三个敌酋,就算解决了对手,但这河津,就很难用计把知县叶问鼎和他的儿子、县衙捕头、还有他家的武师打手、三家黑镖行的镖头和高手、武馆那几个人、千总黎元麟等对手,同时都诱出城来一并消灭,既然不能同时消灭这些高手,城里就还有抵抗力量,接下去攻城,就难免会有伤亡,还有可能伤及百姓,所以说,延安府之计,并不是很适用于河津。”

申老镖头听后,歪着头想了想,说:“诶——?谭老弟所言,还真是这么回事,我刚才怎么就没想到呢?”

张献忠说:“那不然,怎么会有‘三个臭皮匠,当个诸葛亮’之说呢?二位兄长有所不知,我们打定边、盐池和红柳沟三处时,敌方力量那才叫强大,可我们却赢得特别干净利落,就因为两位王将军用兵神妙!不过,小弟后来也想过,为什么王嘉胤、王自用和混天龙总是三人形影不离?又特别是二王,两人更是足智多谋,每每决策,必有反复商量,要是把二王隔离开来了,依小弟看,他们就不见得能够那么用兵绝妙了!所以,小弟觉得,自从有了二位兄长随时赐教,小弟心中的底气,就更足了呢!所以,还请二位兄长再多想想,我们怎样来达到零伤亡拿下河津的目的!”

申老镖头说:“我们换个思路来想想,怎么样?”

谭青杨问:“换思路,怎么个换法?”

申老镖头说:“就是说,打延安府,我们是设法计诱范洪韬、许苦禅和姜承维三人出城来受死,而围城的军队配合进城。这一次,我们就来个我们进去杀叶问鼎和他的儿子、县衙捕头、他家的武师打手、那三家黑镖行的镖头和高手、千总黎元麟等敌方的抵抗力量,城内没了抵抗力量,围城的军队再进城,就不会有伤亡了。”

谭青杨说:“哈,我看申兄这个思路好,不过,我们要好好合计合计,怎样来按这个思路制定方案。”

谭青杨和申老镖头在出谋献策时,张献忠就在一边听着,一边想着,渐渐地,他的心中有了主意。

商量讨论了一会儿,匠灶桩就来叫各队各桩吃晚饭了。

行军途中的伙食,就没法那么讲究了。比如今晚,每人两个白面大饼,小米粥管够,干咸菜下饭。吃得不是很好,但毕竟是吃的粮食,比边军和戍军稀粥都吃不饱,那可强上天了。晚饭后,匠灶桩就要准备第二天早晨和中午的白面大饼了,早晨还是有稀粥就大饼的,但中午,就只能喝白水就大饼了。所以每当拿下一地,大摆酒宴时,将士们吃得可就闹热了!

吃过晚饭,张献忠就叫传令兵去把二十四个大队的所有主将副将通知到大营来议事。

人到齐后,张献忠对将领们说:“此刻,请众位兄长到大营来,是要布署明天拿下河津的行动。”接下去,把所了解到的河津城内的情况作了介绍,最后说,“各位兄长一会儿回去后,就把进城任务交代给各小队校尉,你们就参加猎首行动。今晚上就只睡两个时辰,明天凌晨子时起床,整队出发,快步行进,务必赶在卯时交辰时左右,在天亮以前,悄悄地把全城围起来,无声无响地行动……防御大队就护卫着大营人员和匠灶桩,天亮了再往城边开拔,准备随时进城,到城中去扎营。各位兄长,听明白各自的任务没有?”

“听明白了!”众将领齐答。

“那就请各位兄长回去向小队校尉布置任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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