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争锋(一)

果然,一见到西若,官语菲立刻起身站起来,站的直直的,盯着她,犀利的,居高临下的,挑衅的,意欲一较高下的。

西若不愿与她多做纠缠,朝她含蓄点点头,抓起洗刷用具就盥洗室。然后躺到床上,自顾自的听广播看小说。

在最初的几个小时一切都是相安无事的。然后到了午夜十二点。

她们的宿舍是标准间,水电都是自主控制。一般关灯时间是十二点。由于宁西若距电源开关最近,所以理所当然的这个任务由她负责。她这个位置还有个通俗的名称叫“灯管”,而小雅称她为 “宁灯管。”

按照平常的惯例,从十二点息灯到凌晨一点,西若都会听一个广播节目的重播,那是一个大型的观众互动节目,名字叫《幸福放声唱》。通过打进热线,通过歌声表达自己的心绪,抒发自己的情感,讲述自己的故事。唱自己想唱的歌,说自己想说的话,表自己真实的情,是这个栏目的主旨。这也西若最喜欢的地方:真的纯粹。

除了这个节目本身,她还喜欢的是那两个主播。男主播凌轩,声音低沉,幽转,富有磁性,有一种能让人褪去浮躁的魔力,似乎有这个声音在,这个周遭就多了一份宁静,少了一份浮华。女主播依雪,声线干净,清新,灵动婉转,有种让人想要靠近的亲切感和熟稔感。如果说找一个词来替代这种感觉,应该只是家字吧!那是一种让人产生归属感和共鸣的感觉。尤值的一提的是,他们不仅是工作上的黄金搭档,在现实中他们更是一对情深意笃的恩爱情侣。

情深意笃啊,好重的字眼。这是西若一直遥遥奢望的词。其实谁想寂寞,谁想一直孤单?说到底,所谓的茕茕孑立不过是一种无奈的退守。说到底,是因为他(她)身边没有一个可以用得上情深意重的人!所以,很多时候西若想自己之所以如此固执的喜欢着这个节目,应该就是因了这份情重吧!情重故可贵,可贵故稀珍,西若承认她是羡慕的,憧憬的,甚至嫉妒的。而她自己或许是配不上爱情这个词的。

这个话题我们先说到这儿。再让我们回到当时的情形。那时已接近十二点,西若照例从被窝钻出来,伸手要去按开关按钮,不想这时一阵哗哗的翻书声乍然响起,西若转头看过去,是官语菲正倚在床头翻书,似乎在全神贯注。

伸出的手僵了僵,终于还是换掌为拳,宁西若默默收回手,又蜷回被窝,蒙上被子自顾睡去。大约是凌晨三点,就在宁西若刚刚要睡着的时候,她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原来是官语菲要她起来关灯,语气很冲,盛气凌人的。

闻言,西若慢慢扯开被子,强迫自己朦胧的睡眼适应强光的照射。然后她才撑起身体,无波无绪的看向官语菲,果然不出所料,她迎见的是一双挑衅的眉眼。

宁西若沉默的看了她半会儿,终于咬咬唇,没做任何反驳的起身关了灯。

夜是一片黑暗,没有光没有亮也再没有任何可以阻止睡眠的外因。可是宁西若却再也睡不着。她只觉得脑海中一片混乱,不明所以的混乱。

渐渐到了黎明,她的困意才又慢慢袭上来。

就在她刚睡的安稳踏实的时候,又被人强制推醒,这一次是佟小雅。

“西若,快起床。上课要迟到了。”小雅站在床下喊。

“我不去了,帮我请假。”西若连看都不看她,向里翻了个身,继续睡过去。

“不行,这是这学期最后一节课,必须全到的。老师要点名的.”小雅也是不屈不挠。

“你就说我病了,很严重,不能去上课。”

“也不行,这是要影响期末测评的,直接和奖学金挂钩的。”小雅又是摇头,不同意。

“可是我好困啊…”西若翻过身,瞅她一眼,又打了哈欠,迷糊过去。

“宁西若,你有点出息好不好?”佟小雅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瞪着她,越发的恼怒“她官语菲让你干什么你还真就干什么,你怎么就这么听她的话?你宁西若什么时候学会逆来顺受?”想起昨晚那个情形,小雅就恨不得上前抽官语菲两巴掌。

“那怎么办?”西若终于正视她“你明知她是在逞意气之争,还非要和她对着干吗?这样有意义吗?”

“可是…,可是你就任由她这样下去”小雅不服气“她分明就是故意针对你,刁难你。”

西若笑笑,也有些无奈:"她想折腾就由着她去吧!"

小雅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她不跟她说话,也不逼着她去吃饭,也不再缠着她去这儿去那儿.

“她凭什么呀?凭什么这么针对你?”

"凭什么?"宁西若看着她,默然。凭得或许就是一份保护的本能吧!每个人都有她自己想要保护的东西,渴望住的东西,害怕被人侵占的东西。只是官语菲,这一次你怕是找错了对象。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里不仅宁西若筋皮力尽,官语菲也是疲惫不堪,当然宿舍的另两位成员同样也好不到哪儿去。不过好在因为到了期末要复习的缘故,大部分课程已经停止,她们还可用大半白天时间补觉。

又是一个凌晨,大约是三点,官语菲又在同一个时刻支使宁西若关灯。

这次还不等西若有反应,佟小雅“腾”地从被窝里坐起来,怒气冲冲的叉着腰:“西若,不要听她的。”既而转向官语菲,冷语如冰:“你不要得寸进尺,西若她是不屑与你计较,所以让着你。但是我佟小雅绝不会纵容你。”

“佟小雅,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儿吗?”官语菲挑眉,蔑然一笑,一副漫不经心的口吻。

“你这么说好自私哦”小雅怪叫一声"你已经影响到我休息,还能说不关我的事吗?”

“哈”似乎突然想到什么,小雅忽地夸张的笑起来:“官语菲,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了,你一定是嫉妒,嫉妒西若对不对?”

“我为什么嫉妒她?”官语菲也“腾”的坐起来,针锋相对。

小雅抽抽鼻子:“当然是因为你的铭楚哥哥了。上次比赛时你本想在你的铭楚哥哥面前好好表现一番,没想到竟然输给了西若,而且还是叶铭楚钦点的。这一定让你脸上很挂不住,对不?”见到官语菲果然气得脸色煞白,小雅越发的愉悦,“还有上次,你的铭楚哥哥为了西若,把我奶奶转到VIP病房,你一定更气疯了吧!”顿了一下,她又拊着掌,向她眨眨眼睛,加重语气补充一句:“还是免费的哦。”

"小雅,别说了."看到官语菲一瞬变了的脸色,宁西若忙止住她.

"为什么?"显然正说的尽兴的佟小雅根本没发现状况,听到宁西若的诫告,她立刻橛起嘴表示不认同.

西若不理小雅的不忿,看看语菲,她正拥被倚墙而坐,沉沉的望着她,漂亮的大眼睛在灯光的反射下折射出幽幽清光,晶亮中透出萧然的死寂。

终于,宁西若收回视线,将所有的叹息化做一句轻语:“都睡吧!”隐隐中透出些许不着痕迹的恻然。

佟小雅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宁西若用厉荏的眼神止住.

见她竟然维护官语菲,佟小雅的脸顿时涨成青紫色,是负气所致.

"哼"虽然有气未消,但碍于宁西若的面子,她终究还是把剩余的话咽回了肚子.只冷哼一声,负气般的背过身去,再不理她.

宁西若愣在当场好一会儿,才疲倦的摇摇头,伸手熄了灯.

灯熄了,夜沉了,三个人在暗夜里同时沉寂下去。这一夜不知又有多少人的心事只能暗诉于黑夜。那些都是不可轻易对人诉说的苦衷隐衷。

到了第二天,佟小雅的气依然没消.

宁西若捏捏她气鼓鼓的脸蛋,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你想过没有,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我不管有没有意义,我就是看不惯她对你颐指气使."佟小雅瞪她一眼,立马反驳,像一只带怒的狮子.

"可是相对于这样的正面交锋,我更喜欢她知难而退."西若突然笑笑,更是意味深长.

"什么意思?"见她神采有异,佟小雅的怨气又被好奇取代,她忍不住凑近西若问.

"现在不生气了?"西若挑眉,似笑非笑.

"我..."小雅挠挠头,声音也变的深沉许多;"其实,我不是生你的气,我只是不想看你一次次的容忍她.西若,你不是肯逆来顺受的人,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就这么顺着她?"

"为什么嘛?"西若扬眉看着她,眉间的情绪一点点的浓重起来:"我只是不想做无聊之争.小雅,你说,她为什么这么针对我?"

小雅翻翻白眼"当然是为了她的铭楚哥哥."

"那你再说,我和叶铭楚又是什么关系?"

"这..."小雅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说不出来了吧?"西若轻叹一声"我和她之间根本没什么可争的."

"可是,你也不能任她欺负你呀?"

"欺负?"西若笑了"有谁能欺负的了我?"

"那你..."

"小雅,很多时候最好的应对方法不是针锋相对,而是沉默.沉默着等对方自己放弃坚持,放弃固执."西若不等她说完就已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是对对方的诚意,也是对自己的尊重."说这话时,她眼睛里闪动着一种可称之为智慧的光芒,明亮不可方物,看得小雅有几分晕眩.女人之美在于知性,大抵就是这个意思吧!

自那夜后,语菲不再故意刁难西若,让她宿舍里灯的熄和灭又回到正常。只是她对这她们更沉默.

进入期末复习月,西若和小雅天天呆在自习室。她们都是一类人,需要用成绩换取奖学金的人。

接到简司墨电话那个下午,西若和小雅不过刚到自习室。

结束通话,西若收拾好书本,放进书包,对小雅说:“我回去一躺。”

“简师兄,他找你有事?”

西若背上书包,默一下才说:“有点事。”

“前些日子,师兄受伤的时候,很多人都去看他了,只有你没去。”小雅迟疑一下终于又说.

西若寞寞一笑:“反正有那么多人去看他,也不差我一个。”

“这么能一样?”小雅有些看不惯她的漠然“你明知师兄对你…”

“这有什么不一样”西若反问,又淡淡说“对我来说是一样的。”

“你知不知道他很难过?”小雅渐渐有了质问“上次我见他,他还问我你的情况呢,他一定很想你能去看他的。可是你没有.”

西若默默站着,不再说话。她能怎说呢?

“西若,你知不知道你有时候真的很冷血。”小雅见她不语,愈发的加重了语气,是恼的怒的恨的。她是真的看不惯她的绝情。前些日子知道简司墨受伤,她也去探望了。她记得在看到她的那瞬,他眼睛里有隐秘的光芒,不过随即又变成灰色。因为他以为宁西若会跟她一起去。可是没有,他期待的人自始至终都没去。当时她问他:“很失望对吧?西若没来。”他便沉默,很久后才说:“我早猜到她不会来,只是一直在奢望,奢望她或许会来,不过现在看来…”他没有再说下去,眼睛里流露出神色那么哀伤。不过小雅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也第一次对宁西若对感情持漠然态度有了质疑.一直以来.她都认为西若不管做怎样的决定都有她的道理,一直以来不论她做什么她都支持,可是这一次她就是不明白,她怎么忍心放任着简司墨一个人绝望难过?

这次西若长时间沉默下去,原来连这个朋友也开始不认同她。

"你让我多情我哪多情的过来呢?"终究在转身离开时,她对佟小雅幽幽说了这样一句话.有句话说情到浓时情转薄,她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在慢慢的心路历程中,最终懂得有时候绝情未必不是一种慈悲。那也是她所能给予的唯一慈悲。

她的背影,有一种遗世孤立的寂寞.看着她的背影,小雅突然也难过起来.她想她也是难过的.

远远的,西若就看到简司墨的身影,依然保持着等待的姿势。

西若摇摇头,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四散开来。默默走到他面前,西若率先开口:“你的伤全好了?”

简司墨盯着她,幽深的眸眼里肆意着张狂的锋芒“你关心吗?”

“我”宁西若吸吸鼻子无奈的别过头去,忙换过另一个话题“师兄,你找我什么事?”

“你总是这个样子。”简司墨终究还是叹口气,又一次纵容了她的闪烁。每每这样,看着她的心无旁殆,连气都没了。因为他太知道,她根本不在乎。

“研究生部很快要举行一场元旦晚会,主持辞会用到法语。所以…”简司墨把文件夹推到西若手里“想让你帮忙翻译一下。”

西若随意翻动了几页,便合上文件夹,扬头问"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

“好”西若想了一下,扬扬文件夹“那我明天送去给你。”这份材料用的法语都是最基本最简单的。对宁西若来说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你会不会去?”简司墨突然又问。“什么?”

“晚会订在平安夜,你会去吗?”简司墨说。

“是自愿的吧?”

“恩。”

"我尽量."西若淡淡一笑,说,又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

简司墨苦笑,尽量嘛,想必是没有希望吧!

虽心有所叹,但他终究没再多说什么,只深深看她一眼,便向她说了再见. 不知为什么.随着接触的越来越多,他发现他离她越来越远.所以面对着她,他心里的矛盾也越来越多.很多时候,他很想见她却又怕见她.

“宁西若,你根本就不喜欢简司墨对不对?”不知何时官语菲已站在她身后,幽声开口,声音里是化不开的沉寂。

西若安静的转过身,看着她清冷的容颜,只能沉默。爱或不爱,原来明眼人一眼之内就可看穿。

抿抿嘴,西若微微垂首,无言的从她身边擦过去。她的确无法解释什么。

官语菲没拦她,也没有再咄咄逼人质问什么,她就放任宁西若一如往常的默然走开,只是在任谁看不见的眼底深处,放逐了一目的哀伤。

就在宁西若将没进进长长走廊之际,她突然喊住宁西若“既然你不喜欢他,那么离他远点,给他时间爱上我姐。”

宁西若蓦然回过头,忍不住诧然,她竟然对她用了恳切,为了她的姐姐。

“你知道的,我姐姐很喜欢他。”默了一下,官语菲又补充道,带着轻柔的悲悯。

有人说,女人的最美之处在于她有一种母性的慈悲.看来这话果然不假.

“好,我答应你。”西若终于说,带着承诺的口吻.顿了一下,她又重新看向官语菲,一字一顿的说:"关于叶铭出楚,我同样可以向你保证."

官语菲愕然"什么?"

这一次宁西若什么都没再说.这一句,对她来说已是额外的保证,还是看在她对她姐姐的那份姐妹情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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