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东可没有把聚会上的事放在心上,转身回了聚宝阁,时间已经是黄昏了。马路上的行人已经来去匆匆,胡龙观古董市场一旁的夜市上也热闹了起来。
王海东在聚宝阁转了一圈看没有什么生意,也就跑到这里来了。叫了两杯冰镇扎啤,二凉一热三道小菜,倒是不贵,还不到三十元,一个人在那里自斟自饮。周围一片喧闹,人生百态,尽显其中。
坐在旁边的摊子上的张好古看到王海东在这里吃饭,高兴地挪过来说:“海东,没想到你也跑这里来了,我还想着一会找你去呢。”
两个人把东西拼到了一起。王海东一边又叫来两扎啤酒一边问:“张老板找我有什么事,不会是手里面有什么好玩意要便宜我吧?”
张好古笑呵呵地说:“那倒没有,我也在踅摸一些好东西呢。明天有鬼市,我想着咱们两个过去看看,鬼市中可是经常有好玩意出现啊。”
所谓鬼市,当然是见不得光的,一些盗墓的,或者是偷的别人古董,这些东西来路不明,不好直接出手,于是就有了鬼市。当然,其实鬼市中大多是一些平常的小玩意,还有不少是赝品,大晚上的,以前只有油灯,现在顶多也就是有个手电筒,反正是挺考验眼力的一个地方。如果没有过硬的本事不可能捡漏的。一般人去鬼市,多是去凑热闹,体验一下那种气氛。真正出手买东西的绝对不多,像张好古这样有经验的人也是看的时候多,出手的时候少。
王海东好像猛然间想到什么似的说:“明天又是鬼市了?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去转转了。也好,明天凌晨两点半,我们一起去鬼市转转。”
鬼市的生意一般都是凌晨三点左右开始的,而且日头出来之后一定会散去。以前,王海东经常跟着外公陈一龙去鬼市转悠,让一个小孩子深更半夜爬起来去鬼市,这对小小的王海东也是一个考验。时间长了,王海东也就习惯了。不过他去鬼市可是从来都没有出过手。现在去鬼市,一是为了体验一下当年的乐趣,二是鬼市中少量的好东西,对古董爱好者来讲也算是一个希望,一个捡漏的希望。
凌晨两点半,王海东准时出来,张好古已经在鬼市的门口等着了。江流市那些喜欢古董的收藏者也三三两两走了过来了。鬼市开始热闹了起来。
这鬼市上不时有几根手电筒的光柱晃着,说不上阴森恐怖,也有一种雾里看花的感觉。摊主们都隐藏在黑暗的地方。有人挑选到了中意的玩意,拿起来问价,他们才会像幽灵一般猛地出现。
王海东在这里如鱼得水,混迹其中倒也是自得其乐。有人认出了他,打招呼:“王掌柜,你也来转转?怎么样,帮着我给掌掌眼。”
这种在市场上遇到的情况,掌掌眼是不收钱的,顶多算是同行之间相互帮忙而已。也正因为是帮忙,所以就算是王海东鉴定出来,说不说还在他。
王海东看了一眼,是个包袱斋,在本市混迹古董行也有些年头了,是一个人脉比较广的杂家,因在家中排行老六,又去过两次俄罗斯做生意,故人称鬼子六。
说他是杂家,是因为他既不算是收藏家,也不算是贩子,但却以古董为生。反正只要有古董聚会,不管是年节还是鬼市,一般他都会跑过去,遇到喜欢的玩意总会想方设法弄到手。这鬼子六吹牛相当厉害,一张清朝的房契他能扯到乾隆皇帝身上去。这也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不过他也只是忽悠一些外来的游客,对本地人是没有一点杀伤力的。
王海东想了想说:“要我掌眼可以,但你要让我在你摊子上挑选一件东西,不许藏私,我知道你有不少的宝贝都藏着掖着。”
鬼子六笑呵呵地说:“看你说的,好像我多小气似的。我怎么可能对你藏私呢,到时候保证让你满意。你给掌掌眼,看这乾隆年的青花有什么说法。”
王海东接过这件青花瓷双耳瓶,看了一眼说:“福寿康宁双耳云纹瓶。左边一个福字,右边一个寿字。这只是一个福气的福字,还有一个寿字没有出现。东西算是好玩意,开门到代。但是摊主,你这寿字瓶呢,是本来就没有,还是打算留下细水长流啊?”
那摊主连忙解释说:“确实就这一个瓶子,我收上来的时候人家说那一个被他们家小孙子给摔了,要不是摔了那个,这个人家也未必卖啊。你要是以后发现我细水长流直接砸我摊子我没有二话。”
王海东这才点点头说:“既然如此,如果你喜欢的话,价格合适可以拿下,算是件不错的东西。”
当然这种古董当做工艺品放在客厅,或者是办公室里附庸风雅一下还不错,价格也不算太贵,最后讨价还价一番,鬼子六以五百元把这个青花瓷给买到手了。
回到鬼子六的摊子,他把这件瓷器放好以后说:“最近想去上海一趟,因此,想着弄点好玩意。王掌柜,你看上了我摊子上的什么东西尽管开口,别和我客气。”
王海东笑呵呵地说:“你这家伙忽悠人啊,我外公来这里从来不往你摊子上看,就你这东西忽悠一下别人或者可以,就别在我面前耍这鬼把戏了。把你箱子里的那些东西拿出来让我看看,有什么好玩的没有。”
鬼子六摊子上的东西确实是没多少好玩意,一个青铜佛像,看起来也不怎么地道。几件瓷器,一看就是民窑的,没什么收藏价值,这些瓷器一般也就是菜鸟交学费用的。剩下的一些金银玉器什么的,王海东真的是连看都没看一眼。
鬼子六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说:“你瞧我这记性,我确实有件好东西,还是你外公特意让我踅摸的。我这就拿出来让你看看。”说着,鬼子六小心地从箱子里拿出来一个长长的盒子,纸浆做的,不是什么好东西。盒子里面应该是一卷大轴。
王海东愣了一下说:“我外公问你踅摸一幅大轴,这倒是新鲜,我看看是什么。”
鬼子六一边打开一边很得意地说:“我老六虽然入行比较晚一点,但怎么也算是行里关系比较广的人了,你外公也正是看上了我这一点,因此,才会托我找这样一幅字。不过,用来做什么就不知道了。”
打开之后,王海东大吃一惊:“《兰亭序》?不像是现在高仿的东西,应该有点年头了。”
作为行书第一,《兰亭序》在历史上有它特殊的地位,古往今来,模仿之人不计其数,那些成名成家的书法家大诗人多数临摹过。当然,这些临摹的作品流传下来的就不多了。
王海东喊了一声《兰亭序》,躲在一旁阴影里的一个摊主从黑暗中钻出来说:“六子的《兰亭序》啊,这是个好东西啊,据说是真迹,王羲之大人写的,连乾隆爷都没见到过的好东西没想到被六子这家伙给得去了。”
一听这位的调笑,王海东就知道应该是一位经常在北京摆地摊的古董商人,嘴里面虽然对鬼子六冷嘲热讽,其实是一种善意的玩笑。听语气就能听得出来。这老北京刚说完,引得人群中一阵骚动,听到他最后一句话,也就没人关注了,又各忙各的。
王羲之的《兰亭序》?开什么国际玩笑,要是真迹,估计鬼子六早就被暗杀几百次了。
鬼子六不服气地说:“老北京,你这是嫉妒,嫉妒哥们收了这样一件好东西,不就是被老鼠咬了一下子吗?”
老北京笑呵呵地帮着扯开那幅《兰亭序》,很是得意地说:“被老鼠咬过的字画是不少,但是像你这样倒霉的可是一点都不多见啊。说你是上辈子敲寡妇门损了阴德也不为过吧。”
这话可是相当损的,不过熟之间倒也没什么。
鬼子六一点都不以为耻地说:“何必上辈子呢,我这辈子敲寡妇门,呸呸呸,我找一大姑娘好不好,告诉你,老北京,我国庆就结婚,你个老小子别咒我,不然想吃大鲤鱼门也没有啊。”
展开了这卷大轴之后,王海东总算知道为什么老北京会说鬼子六点背了,这幅《兰亭序》一看就是老货,虽然未必开门到代,但从整体上来看却不是现代仿制的。关键是印章的地方被老鼠咬了一个大洞,上面的印章几乎没有了。
鉴定一幅字画,从材质上来鉴定是很重要的,但研究字画上的印章也同样重要,要是一幅字画是明代的,就会有明代的画家、收藏家等等一些人的印章题跋什么的。这个叫传承有序。因为一般收藏者收藏了一幅不错的字画,那就一定要在上面盖上自己的印章。乾隆皇帝就特别喜欢盖章,号称是盖章专业户。现在很多的名贵字画上都有乾隆皇帝的私人印章,也可以充分说明。
现在印章被老鼠咬成了这副样子,就不好加以判断。王海东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老北京会在一旁说这玩意是王羲之的真迹了。因为这上面没有确切的印章。
王海东摇摇头说:“确实有点可惜,看这幅大轴,应该是清代之前的,至于说清代之前的什么时候,这个很难说。鬼子六你开个价,合适我就拿走,也算了了外公一桩心事。”
其实王海东在看到这幅《兰亭序》的时候就知道是好东西,是宋代宫廷仿品,作者不详。既然是宫廷作品很明显是为皇帝做的,至于作者是谁,宫廷的这些工匠是没有署名权的。
鬼子六很高兴地说:“痛快,和你们爷俩做生意就是痛快,你有你外公的风格。我是九千块收上来的,虽然不知道什么年代的,但总的来讲也是明代或者之前的作品了。而且,你看这手艺,绝对的宫廷裱糊,非一般人能拥有。你就再给我一个跑腿的钱,一万一怎么样?”
鬼子六这样说的时候非常仗义,好像就算赚钱,也是赚到明处,我就要你两千块的跑腿钱。
王海东知道收购价绝对不是九千,像这般没章没款的字画,五六千顶天了,不过这毕竟是外公的一个心愿。思忖到此,王海东很是轻松地说:“一万一,你怎么不去抢啊,就这样一幅残卷,你给我要一万一。一万,多一毛都不给,要不你自己留着吧。”
鬼子六哭丧着脸说:“这玩意我留着有什么用啊,马上就要结婚了,也急需用钱,一万就一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谁让咱们是老朋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