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沂走在琴灵枢宋寒星的身后:“钱大哥他们的目标不是我们。”钱刚那样的性格,说了是为了那个跟踪之人来的必然就是为他来的。
琴灵枢顿住了脚步,转身看着原沂,嘴角带着些安慰:“这一点我们早就明白了。”他转身离去,是难以言喻的轻描淡写:“但目标随时都能变成我们。”
原沂急促的跟上两步:“为什么琴大哥对他们如此不相信?他们就算不是好人,也不会是什么歹徒的。”
琴灵枢无奈得温柔:“原齐,过几年你就明白了。”他径直走了,只留下原沂与宋寒星在身后。
原沂将目光投向宋寒星:“宋大哥,你一定知道缘由吧?”
宋寒星毫不理睬走在他身旁的原沂,原沂眼神有些慌乱,自顾自的说着:“宋大哥,他们不会是坏人的,钱大哥是那种至情至性的人,不然他那时候不会救我。”他的恩人怎么会是坏人?坏人又怎么会救他?这说不通。
宋寒星听得厌烦,目光冷冷看着前方:“至情至性?的确。”宋寒星自问又自答。
“几年前,我们北斗派接下盟主调令,剿杀铁剑庄,钱氏兄妹便是铁剑庄中的徒弟。”
那时他们师兄弟还不是主力人员,只是跟随前去历练的,埋伏在铁剑庄外的那一晚,夜格外静谧,无星无月,漆黑一片,一声令下,道道黑影跃上高墙,北斗派所有人都站定在了高墙上,没人跃进铁剑山庄中,漆黑的夜里,他们站上高墙的那一刻,嗅到了那冲天的血腥味。
铁剑庄廊上的圆灯投下妖异的血红烛光,灯影摇曳下,两道身影慢慢走了出来,两兄妹站在灯下,发梢湿哒哒的滴着血。
“那时无一人出手,北斗派就完成了盟主的调令,只因钱氏兄妹屠了自己的师门。”
“屠了...师门?”原沂惊骇的张大双眼。
“一百二十三口,至情至性?的确没他们不敢做的事。”宋寒星冷嘲。
屠了师门......简直骇人听闻,救了他的钱刚,至情至性的钱刚,却是罪无可赦的恶徒,琴灵枢说过几年他就明白了?在江湖呆久了就习惯了这善恶无常吗?
“那为什么我们在寇船上相遇,你们就相信了我。”
“原齐,在这个江湖,当一个人有能力杀死另一个人的时候,他只会想,愿不愿杀,或者,能不能杀,少有人问,该不该杀。”
崇河上的那个夜晚,他身旁站着琴灵枢与宋寒星,不会有任何危险,不会有任何的变故,他俩的存在足以碾压船匪,杀了这样的船匪,也引不起任何的后果,而原沂说:‘或许不该杀。’
是或许,是原沂自己都不能确定的,但他还是这样说出了口,一念之间,原沂只是怕自己杀了无辜的人。
眼神可以伪装,言行可以伪装,连容貌也可以伪装,思维呢?这分明就是个初出茅庐的青稚小子。
原沂明白,他还没融入这狠辣的江湖,但他也从未认为,江湖只有狠辣。
“而且。”宋寒星的手永远都是放在剑柄上,他遥遥远去,只留下背影:“你的程度,丝毫妨碍不了我们。”
原沂站在原地看着宋寒星的背影,琴大哥相信的是自己的判断,宋大哥相信的除了这份精准的判断,还有自己,他所相信的是即使原沂心怀不轨,他也能毫不费力的压制住这份麻烦,这是实力的自信。
刺痛......
难免不被刺痛,即使是宋寒星说出这样的话,这份不放在眼中的藐视也足以刺痛原沂。
他丝毫不被放在眼里啊。
傍晚,红霞满布天空,酒宴开始时苏建业已经醒了,苏老爷叫人去请他过来,家奴回来传话,说他头痛得厉害,不来了。
苏老爷听见此话笑了起来:“你去给他说,就是要让他知道厉害,看他还敢不敢这样不知好歹了。”
“是,老爷。”那家奴恭敬的退下了。
酒宴上烛台高立,如豆烛火重重叠叠照映满室,琴灵枢问道:“苏老爷平日里可有什么仇家?今日之时我想应该和莲花玉琉璃灯被盗无关,想要对苏公子下手的应该另有其人。”
“我苏家在同川那么多年,仇家是绝对没有的,若是说平日里看不对眼的,关系处得不好的倒是不少,只是不过一些小事,做生意难免如此,他们应该不至于要来对我儿子下手吧?何况此事又是发生在莲花玉琉璃灯被盗后,绝对是与盗贼脱不了干系!一盏灯本不算什么,他若肯上门求取好言好语我也不是不能给他,冲撞我苏家宗祠已经是罪无可恕,如今又做出这样的事,两位公子可万不能放任他贻害江湖啊。”
宋寒星道了一声:“苏老爷放心。”
琴灵枢对于苏老爷的论断不是很赞同,梳理道:“盗灯之人应当是张隐,如今的江湖如此作风如此武功之人只有张隐一人,无人能出其右,但若苏公子此事真的与那盗贼有关,那莲花玉琉璃灯被盗之事应当不是张隐所为,张隐向来是独来独往,直取咽喉,从不做这些多余之事,琴某还未听闻过江湖上有这样一个人,武功与张隐同出一路,行事风格又如此狠辣。”
原沂听得很认真,他插不上什么嘴,江湖中许多事都是他知道的。
一刹间!原沂忽然听见了破风声,随即室内陷入一片黑暗中,是有人打灭了灯!原沂立马站起来拔出了腰间的剑。
黑暗中,有一个陌生青年的声音,语带谑笑:“真是热闹,天枢门下什么时候出了两个废物?连迷魂香都嗅不出。”
“张隐!”
“有何事?”
黑暗中是悉悉索索的声音,还有拔剑的声音,原沂听见琴灵枢的声音:“你也做此等卑鄙之事。”
“可不要冤枉了我,我不过是来取灯台的,瞧见有那么多候着你们的人,好意来提醒一声。”
“诸位,保重,但愿还有相见的机会。”
随即黑暗中响起了破风声,原沂努力的听着,那声音来的却不是他的方向,随即便是兵刃交接的铿锵声,原沂茫然的站在原地,他什么都看不见,也没人来攻击他。
黑暗中是宋寒星在说话:“你到底是谁!”
一个声音阴恻恻的道:“胡老二。”
烛台倾倒,刀剑破风,一片的混乱,原沂握着剑的手开始发软,迷魂香开始起作用了。
苏老爷在黑暗中大喊:“来人!快来人啊!琴公子!宋公子!这是怎么回事?”呼喊声和兵器铿锵清脆的声音交错全然一片兵荒马乱,原沂紧紧的握着手中的剑柄,僵直的站在原地,他能听声辨位却分不清谁是来袭者,谁是琴灵枢与宋寒星,没有人来攻击他,原沂耳边全是兵器交接的清鸣,是苏老爷的呼喊,少年握紧手中的剑,转身朝着苏老爷的位置走去,至少此刻他分辨得了苏老爷的方位,在场唯一需要保护的人在什么地方。剑尖安静的垂在地上,原沂守护着他当下能做的事,有刀剑袭来,原沂剑起凌厉秋风,兵刃两击后那人低沉着声音说:“还有第三个人。”
胡老二言简意赅的只说了一个字:“杀!”
“这要另算钱。”
“少不了你们的。”
随即原沂听见有三把兵器向他攻来,提剑三方击挡,踩着步法变幻身形,长剑飞舞如风中秋叶,顺势而为飘忽盘旋,在三人中守住了他背后方寸之地。三人中有一人似乎是横练者,原沂接下他的每一招虎口都被震得发疼。
宋寒星在黑暗中厉声大喝:“师兄,去帮原齐!”
没有人回应他,乒乒乓乓的声音依然在响个不停,原沂分了一瞬间的神,听打斗的声音琴灵枢还在,可他却沉默着不回应宋寒星,原沂只闪了一瞬的神,就被身边加剧的攻势拉回了当下的情势中,这样乱的局面让原沂皱起了眉头,黑暗中只能依靠自己听见的挥舞双剑,琴灵枢和宋寒星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原沂一概不知。
意识开始昏沉,原沂只能靠着本能回击,渐渐连对方的方向都摸不清,无止境的僵持不下,原沂额头已经有了很多汗珠,黑暗中,忽然苏老爷闷哼了一声,随即原沂感觉背后一阵劲风袭来,避无可避,刀从背后刺入了身体,疼痛的感觉让原沂抽搐着弯下了腰,按住腰间的伤口,粘稠的血沾了满手,原沂慢慢滑倒在了地上。
苏老爷发出痛苦的喘气声,他们都快死了,苏老爷挣扎着:“我不能死,建业还年轻...什么都还没学会,没有我不行。”他喃喃细语着,呼吸的声音如同破风箱那么刺耳:“琴公子...宋公子...在吗?”
原沂蜷缩着皱紧了眉头,按住自己的伤口:“我在,原沂在。”
苏老爷的声音已经变得无力:“原公子...劳烦与两位公子说...苏家感谢北斗派的庇护,犬子也...劳烦...你们...了,拜托...了......”
酸涩的感觉猛的汹涌的冲出了心防,苏老爷的心思太重了,临死都还在算计着,想要将琴灵枢宋寒星套进来,一字一句,都在为他唯一的儿子打算着。
“不要死,苏老爷!不要死!”原沂挣扎着站起身跪倒在苏老爷身旁,抓紧了他的手臂,哽咽不成声:“别死。”
原沂眼眶发热:“别死......为他算计得再多,苏建业也不会有丝毫宽慰的!他也会恨这世间的!别死...别牺牲一切!我们从来都不想这样的活着,死去的你们是活着的人需要背负的最大的责任啊...!”
苏老爷安静的躺着,已经没有声响了。
神思恍惚间原沂听见宋寒星在怒吼:“琴灵枢,够了!”
眉心一阵发烫,炙热到原沂不得不睁开眼,入眼,一片空白,四面八方是一片无穷尽的空白,侧过头凌夜正躺在他身旁,双手枕在脑后看上上方的空白天幕。
“凌夜?”原沂疑惑的看着他。
凌夜无言望着天,长叹一口气躺着给了他一脚:“臭小子,没我你死第三次了,能不能收敛点别往自己身上招揽事啊?”
刚发生的一切骤然涌入脑海,原沂猛的坐直了身子,第三次......凌夜又救了他一次,他对凌夜的亏欠更多了。
原沂垂着眼帘慢慢的说:“我会变强的,不会再被人杀了。”
凌夜跟着坐直身子,侧着头看着原沂:“我叫你出来历练的,你理解什么叫历练吗?游山玩水四处逛逛,跟着热闹到处走走,增长见识修习武功,然后你就负责用你的一身绝世武功名震天下,济世救人就好了,你说说你干了什么?你用你才练了三个月不到的武功,硬拿自己当济世大侠使,武功不高强出头,不死你死谁。”说着凌夜委屈的躺倒回去:“我又救了你一次,我不该救你的,第三次...我被你这个倒霉鬼套牢了啊啊啊!”
原沂被数落着,看着凌夜:“下次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凌夜一双澄澈的眸子大睁:“真的?”
原沂瓮声瓮气的应道:“嗯。”凌夜立马绽开了笑颜露出洁白整齐的牙,双手捏上原沂的脸颊:“真乖。”
“对了上次你死的时候我没来得及问你,凌夜是什么意思?你这次死正好告诉我啊。”
原沂迟疑的想了想道:“等我达成目标成为济世大侠的时候再告诉你吧。”
凌夜现在听见济世大侠这四个字都会头痛,当初选人觉得志向越大越好,现在知晓志向大的苦楚了,对原沂甩甩手:“好吧,回去吧,回去吧,我现在不想看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