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沂与巡夜人一同在盟山上巡逻, 这是原沂自己提出来的,他现在的处境和下一个可能死在武林盟的人差不多,一个人夜里在外面晃荡要是真的被栽赃成了凶手他也无法辩驳了。
前半夜一切都很寻常, 巡夜人说每一个人夜晚都是这样, 每一个不寻常的事情发生前一切都很寻常。
到了后半夜, 天空中闪起一颗银白的亮光, 在黑暗的夜中转瞬即逝, 是信号弹,巡夜人看了一眼:“那边出事了,你去吧, 我们是固守人员,不可因白信号弹离岗。”
原沂颌首立马朝着银白信号弹发出的方向而去, 他速度极快, 身边也有几个侍令人和他一样正在赶往银白信号弹发出的地方。
发出银白信号弹的地方是在山道上, 原沂到时山道上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了,不止是侍令人, 还有站在远处脸色灰白的十来个个脚夫、站在侍令人当中的一位美丽高贵的中年妇人以及她的随从和婢女们。
还有躺在山道上已经失去了呼吸的一个普通脚夫。
常年在盟山上的除了侍令人,就是替武林盟做工的普通百姓了,他们大多就出生在盟山下,知根知底又纯朴可靠,加上生计困难, 盟山上的的杂工都是这些百姓, 这几乎是盟山的传统了, 百年前就是如此, 他们当中有天赋的还可以跟着武林盟习武, 若是没有天赋也能像吃草的兔子一样被武林盟保护一辈子。
他们以轮班制,每天都会安排几个人在后半夜下山, 将盟山上的积余之物运下山处理,比如被打碎的碗碟,坏了的桌椅这些已经不需要了的东西,这些东西若是不运下山放在盟山上既占地方也不成体统。
而他们之所以非要后半夜运这些东西,是为了对上早晨的供餐时间,后半夜把不需要的东西运下山,在天亮之前将盟山上没有的一些新鲜食材和一些货物带上山。
这样盟主宫的厨房里每天早晨都会有新鲜的蔬菜与肉食。
巡夜人每晚都会在他们出发前和回来后例行检查,这已经是很寻常的事了,却没想到今晚居然会有脚夫被杀。
那名中年妇人身旁的婢女道:“听闻烈火刀与棣棠书生身死,我家老爷很着急,便撇下我们独自上山了,我家夫人本是想明日早晨再上山,但夜里难眠,觉得事态严重,也起身上山了,方才离此处还有五百七十阶时,便听见有刀剑声,我们虽然马上赶来了,却还是晚了,只瞧见一个戴着帷帽的男子收剑离去。”
巡夜人对那婢女的态度很顺服,将她说的全都一一记住了:“是个怎样的男子?”
婢女道:“削瘦的,或可一战,但他要走我们却留不住他。”
若那个人真的是徐少图,这个婢女也不容小觑,远隔五百七十阶听见了打斗声,瞬息赶到还有闲暇数清阶梯数,甚至有可与徐少图一战之力。
原沂看向那个中年妇人,婢女说话时她手中捻着一串木佛珠,嘴唇翁合念诵着佛经,所有巡夜人都没有要打断她的意思,似乎也不打算盘查她。
原沂走到躺在血泊中的尸体旁,站在尸体旁的侍令人拦住了他:“不可妄动。”
原沂伸手摸着自己的下颌做了一个撕扯的动作,这个脚夫有很大的可能是乔装易容的,这些脚夫虽然身强体壮,但武功都处于还没入门的阶段,婢女说听到了打斗声,一个不会武功的脚夫怎么可能与如此强悍的杀手打斗?
那个侍令人道:“或许是李夫人认识的人,待李夫人将佛经念完再说。”
原来是在等那个妇人的意思,侍令人称她为李夫人,原沂自然清楚了她的身份。
江湖上能令人如此敬重的‘李’只有一个,李青江、李绿玉都是这个李,李松柏的李。
这个妇人正是李松柏的夫人,少年四俊李青江,绿玉仙子李绿玉以及三年前有过一面之缘的李碧痕的母亲。
虽然是第一次见,但是见过她的夫君和她三个孩子的原沂还是为这意料之外的形象感到讶异。
想想李玉儿和李碧痕,为什么这样高贵温和而且还念佛的妇人会有那般脾气的两个女儿?
等待的期间,大家各司其职,几个侍令人同脚夫们一同下山,即是安抚他们也是为了看住他们不让他们把这件事说出去。
李夫人诵完了佛经,睁开双眼,她是个傲然的女人,时光多年的蹉跎都没能改变她那双仿佛目下无尘的双眸,她看向地上的尸体:“揭开面具吧。”
侍令人弯下腰两指一捻便揭下了脚夫脸上的面具,李夫人看见被杀之人真实的脸,神色一震:“黎至然。”
这个名字凌夜对原沂提起过,也是当年天璇惩恶扬善那一党人中的一个。
李夫人道:“林三钱、周之撰、黎至然,若死的都是这样的豪杰,这无疑是邪魔的报复。”
侍令人问:“夫人可有看清凶手拿的是什么兵器。”
李夫人道:“来时他剑已入鞘了,转身便走,轻功卓尔不凡,无论是我这几个婢女还是我都无法比肩,那时黎至然已经气绝,想来会是我认识的人,神魂还未走远,便念了半卷经送他。”
侍令人道:“李夫人有心了。”
查看伤口,依然是青潇剑与无情剑道一击致命。
三个十余年前纵横江湖的豪侠都死在这样的伤口之下,若出手的真的是徐青潇,徐青潇已经如此厉害了吗?
在天亮之前将一切痕迹都清扫干净,黎至然的尸身被运入盟主宫小院的冰窖中,与他生前的好友林三钱周之撰并排放在了一起。
停棺并列,这是他们生前谁都没想到的。
也没有人知道下一个会和他们躺在一起的朋友会是谁。
盟主宫中,严炀固看着桌对面正在对着茶杯吹浮沫的云晓:“你倒是不怕事情越变越大。”
云晓觉得严炀固说话很有意思:“这件事既和我没有关系,也不是冲我来的,变大变小我为什么要在意?”
严炀固:“或许明晚就有第四具尸体出现。”
云晓叹了一口气:“严炀固啊,重要的不是尸体,是目的。”
冰窖中,前来观看黎至然尸体的名门弟子们仿佛已经感觉到了有一柄剑悬在了他们正道的头顶上。
“这是挑衅!”不知道是谁在说。
钱氏兄妹站在一旁盯着黎至然青白的脸一言不发。
“我见过他。”钱灵突然道。
没有人理睬她,黎前辈这样过往的英豪,见过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也没稀奇到可以拿出来说的程度,何况说这句话的还是钱灵这样的人。
“在铁剑山庄。”这句话一出,所有人都扭头盯住了她。
“当真?”
“他偷偷来过几次。”
铁剑山庄已经不复存在了,他们都知道,在北斗剑派围剿铁剑山庄的时候,北斗剑派的弟子冲进去的时候,铁剑山庄的人已经全都死了,就是死在他们这对兄妹的手下。
而武林盟将他们关押调查两个月之后便将他们放了,他们之所以能活着,很大的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铁剑山庄里的人全都是瞑宫的眼线,甚至连铁剑山庄的存在都是瞑宫促成的。
他们诛杀邪魔,所以无罪。
黎至然曾在铁剑山庄还存在的时候去过铁剑山庄,不是公开的结交,而是暗中的来往。
这让还未明了的一切变得更加诡谲。
“如果黎至然真的勾结过铁剑山庄,他自然是死有余辜,但烈火刀与棣棠书生呢?以烈火刀的张扬行事,说他勾结铁剑山庄我是不信的。”
“现在重要的不是勾结不勾结,而是谁会和三位前辈都有仇?”
“这种事谁能知道?前辈们远离江湖时我才刚拿起剑......”
一时众人各说各的,争论纷纷。
这时有人道:“为何到了这般地步天璇还不站出来说句话?”
只他一个人如此说,但大家心里却都是如此想的。
这样的呼声一旦发出就是无法止住的,藏在无数等待与怀疑的目光中无法隐藏。
甚至不止后辈们,与他同辈的人也在等着看他能说出些什么来,毕竟他们也是很好奇,熬到他们这一辈了的人大多都已经可以安逸的享受财富和名声了,而现在却同时死了三个,要说没点不得了的故事他们是不信的。
武林大会还未开始,今年恐怕追查凶手的事要比武林大会还精彩。
距离武林大会开始还有十三天,武林盟设了一场宴,如同往常一样把有身份或是有名声的人请来欢聚一堂。
以前例行的都是聊聊往事,夸一下在座各位的儿子女儿有出息,然后希望正道昌盛,希望后继有人等等。
今年大家都在等着听故事,虽然有部分人或多或少已经知道了一部分故事内容,但是不能让别人知道他知道了,所以大家都在等着天璇开口。
酒过三巡,有人谈论起林三钱与周之撰,虽然武功实力差不多,但这两个人留下的故事比黎至然多很多,林三钱是因为性格,周之撰是因为才情。
说着说着,天照派的掌门师弟森运乾便问天璇:“天璇兄与他们三人熟悉,可知他们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才引起这样的祸端?”
北斗有七星,如今有五人都在座中,每个人都正襟危坐,他们傲骨铮铮,天璇也是如此,他道:“我若是能知道是为什么,这样的祸端便绝不会发生,正是因为我不知道,才无法提防这样的事情啊!”
天玑却突然的开口:“此事令人愤怒,但我却想起了一些往事,本来是没有任何联系的,但是现在看来却深有关联,我听奉令人说,三位故友的伤口都是青潇剑造成的,不知在座各位还记得青潇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