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前邯郸一战, 混沌洪荒百万剑阵之威直撼金鞭蛟海,闻仲雌雄金鞭断了一根,浩然如同瀚海中的一叶扁舟, 悍然扯来了城内城外数十万把兵器!
“师弟……”
“莫太嚣张了!”闻仲一声咆哮, 弃了金鞭, 额上第三目猛地睁开, 一道虹光铺开, 隆隆不绝,冲向大地的兵刃齐刷刷转头,朝天空飞去!
闻仲实力强绝, 当年封神之战中除三清外未有人敢捋其锋芒,浩然虽是天地神器, 然而修炼时间极短, 二人又俱在鸿钧处听得天书, 那时间拼起全力,登时便是毁天灭地, 一劲掀全城之威。
近四十万人目瞪口呆地看这这一幕,自周天子继位以来,仙人销声匿迹,史书记载无闻,而如今真正见识到了这倏然令风云色变, 沧海倒灌的威力!
轰然爆响, 邯郸绵延近十里的城墙被毁为粉末飘散。
“浩然——!”
子辛发出一声长啸, 于城头射向天际, 追随浩然而去。
闻仲冷冷道:“走错路了, 徒弟,那处才是神农鼎……”说着朝邯郸城内遥遥一指。
子辛心急如焚, 吼道:“滚——开——!”
一道璀璨金光闪过,闻仲,子辛俱是消失了。
远处地平线上战马蹄声滚滚,急行军三日三夜的李牧,终于率领上党,阳平,西川三地驻军,回援邯郸。
然而已经太晚了,杨端和一声令下,前阵变后阵,弃城墙尽毁的邯郸于不顾,掉头迎上了李牧的援军!
李牧麾下骑兵极是勇悍,两名仙人一场大战,三万赵骑竟是泰山崩于顶而不变色,战马狂奔,气势瞬间便震慑住了秦军,继而两万四千人分开左右双翼,李牧一马当先,中军六千人紧跟其后,如同一把尖刀,狠狠捅进了成型的秦国战阵!
杨端和下令道:“放箭——!”
近身战□□完全无施展余地,杨端和只得仓促领起骑兵应战!
说时迟那时快,战国时期兵力最强的秦骑与赵骑轰然撞到了一处!
甫一交接,两翼侧军排山倒海压来!李牧一触即分,与杨端和本队错身而过,杀出一条血路,朝邯郸城中冲锋而去!
骑兵一杀过秦军,便再次转身,赵军盔甲残破不堪,满身泥尘。各个满眼红丝,仇恨地望着秦军。
李牧头也不回,纵马奔驰进城,一路吼道:“钟浩然何在?!”
“绝不可阵前换将——!庞煖!储君在何处?!”
“此来俱是我亲兵,庞煖你……”李牧甫一入城便被数名王宫骑卫架了起来,一面挣扎大喊道:“牧罪该万死——!然而秦国此刻兵临城外!不容有失!恳请退敌后再治罪!”
韩晶,赵迁,郭开等人已退入邯郸内城。
李牧被骑卫猛地按在大殿前的地上,放眼望去,王宫空空荡荡。
郭开与庞煖交头接耳片刻,而后道:“庞将军速去接收军队,我大赵生死关头,全在此一战。”
庞煖顾不得再说,戴上盔甲,系紧带绦,看也不看李牧一眼,便从他身前匆匆走过。
韩晶站在大殿门口,远远看着李牧,目光中有一丝悲悯与愤恨。
郭开清了清嗓子道:“上将军通敌,任秦军侵我大赵,如入无人之境……”
李牧吼道:“不!我结义兄弟钟浩然何在!”
李牧的声音倏然哑了,侍从端来一具铜爵,躬身放在李牧面前。
杨端和面对数万赵军,果断下令道:“□□上弦!”
秦弩手齐齐冲到前阵,步兵竖盾,预防赵骑可能发起的冲锋,继而从盾阵后架起强弩。
杨端和高举右手,正要着令放箭,忽见李牧亲军后阵不安喧哗,那嘈杂声音远远传来,继而产生了无法控制的骚乱。
“上将军……”
“上将军被杀了!”
“上将军被赐死了!”
纵是杨端和此刻亦是脑海中一片空白,李牧就这么死了?杨端和几乎不敢相信,那一声放箭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喊不出口。
庞煖已年逾花甲,此刻披上战鳞,高举军符出城,迎着灼眼日光一亮,朗声道:“李牧将军叛国通敌,认罪伏诛,上党,阳平,西川三郡勤王军由本将军接管,现依中军将旗为令,各归本位,不得耽误!”
庞煖喝出,所有人神色茫然,马匹肃静,无人挪一步。
骑兵们头盔下的神情复杂且难以看透。
庞煖提剑砍了一人,吼道:“秦军压境!身后有妻儿老小!速归本位!冲锋队形!”
平原上死一般的寂静。
“将军,下令放箭?”
杨端和缓缓摇头,道:“再等等。”
邯郸城墙倾斜坍塌,绵延近十里的瓦砾前,是密密麻麻的李牧亲军。
不知何处最先开始传出歌谣。
“国无人莫我知兮……”
一声起,百声和。
“国无人莫我知兮。”
“又何怀乎故都……”
“既莫足与为美政兮……”
男子声音在长空下飘荡,数万人齐声应唱,于那苍白天空下显得凄凉而悲壮。
“吾将从彭咸之所居——”
杨端和挥下手,道:“放箭。”
千万强弩发出嗡的一声振响,利箭铺天盖地飞出,笼向邯郸城内。
“王儿!莫出去!”
“太后当心——!”
箭如雨下,登时笼罩了整个邯郸城,赵迁从宫内大哭着奔出,扑在李牧的身躯前。
郭开死命扯着韩晶,躲进了赵宫,赵迁大声尖叫,抱着李牧不断摇晃,李牧侧着头,看着赵迁,瞳孔开始扩散,口鼻间俱是溢出血来。
李牧沾满尘灰的大手艰难地摸过赵迁的脸,无力地在这孩子肩上滑下,赵迁哇哇大哭,李牧勉力拉起赵迁的手。
“这是……”李牧的唇微动了动。摸上赵迁手腕上系着的细绳。
细绳发着淡淡的红光。
李牧视线模糊,瞥向赵迁背后站着的,不知何时出现的女人。
“怎会在你手中?”王贵人微诧道,继而抬头望天,漫天的□□。
王贵人袍袖一拂,利箭七零八落飞散,被吹向远方,继而左手抱起赵迁,右手长袖一卷,卷起李牧。
细不可见的丝线旋绕着窜出,将赵迁与李牧的手腕系在一处。
王贵人蹙眉道:“浩然何时又收了徒弟?”
“王贵人——!”白起搭着徐福肩膀,艰难地朝赵宫走来,徐福身周焕出一层绿光,拦住了漫天飞肆的利箭。
羽箭密密麻麻,如同暴雨冲破了屋檐,每一处都有鲜血在弥漫,窗台,屋顶格格作响,王贵人喝道:“此处不可久留!走——!”
继而与筋疲力尽的白起汇合,带着李牧赵迁——赵国所剩余的最后二人,离开了邯郸。
黄河九曲,奔腾入海,一叶扁舟东去。
赵迁哭得累了,也睡熟了,李牧身中剧毒,被王贵人那琵琶弦束住了脉门,先天元气并未消散,留住了一口命。
船上还有一个呆子,一个傻子。
王贵人几乎要哭出来,这实在是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奇烂无比的摊子。
她有时对浩然的佩服简直可以用五体投地来形容,到底这家伙有什么本事,每次都可以把事情导向一个最糟糕的地步?
“现在。”王贵人俏脸森寒,冷冷道:“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白起终于缓了口气,徐福则坐在船尾,脑袋上扣了个青铜鼎,看不出表情,口水滴答嘀嗒从倒扣的神农鼎中滴出来。
徐福脑袋晃了晃,神农鼎的三足像怪物的角。
白起把事情交代了个大概,又问道:“这家伙还没死?”说着拿脚踢了踢李牧。
王贵人看着滔滔黄河逝水,白起忽道:“你怎么来了?”
王贵人喃喃道:“那声钟响连海外蓬莱也听得到,九天应元星君也下了界,如今仙界究竟是如何了?”
王贵人道:“浩然呢?子辛后来追着去了?”
荆轲的叫声实在太吵,浩然躺在那茅屋里只觉头疼欲裂,几番被吵醒又睡去,睡去又吵醒,终于精神崩溃道:“别叫拉——!”
浩然狠狠把门踹开,吼道:“你还是杀了我吧!”话未完,倏然愣住了。
高渐离坐在屋门前,呵呵笑着,荆轲自己站在空地中央,手舞足蹈地跑来跑去,不时回头大喊道:“汝来抓吾啊——”
浩然嘴角抽搐,看荆轲的眼神直似看个疯子。
然而片刻后,浩然的嘴角不抽了,肩膀发着抖。
荆轲跑到一半,站定,不满地回头,比了个中指,道:“干嘛!你还没抓到!”
虚空中一片血红的面具飞离,现出通天教主深邃的瞳孔,英俊的脸,教主温和笑道:“徒弟儿醒了?来一起玩?”
“……”
——卷四·神农鼎·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