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莲儿

逸尘躺在床上, 虽刚退了烧,小脸却依旧是通红的。沈焕来之前就有人过来嘱咐他说不要在父皇面前说母妃的坏话,要说母妃对他很好, 还要他体谅母妃如今的辛苦, 为未来的弟弟做个榜样。

男儿有泪不轻弹, 即使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他也硬生生地憋回去接着睡。

直到外头有宫人高声唱皇上驾到。

“父皇。”

他因刚退烧, 身子还是乏力的,强撑着坐起来要行礼,却被父皇那温暖有力的大手按住, 道:“皇儿身子才好,不必多礼。”

“儿臣……”

他仍然有些迟疑。

沈焕看着自己这个早熟的儿子, 作为长子, 逸尘小小年纪就体现出超龄的成熟, 这一点沈焕很是满意。毕竟逸尘虽不是嫡子,但是作为长子, 他理应要早早具备一个兄长该有的坚忍与胸怀。

“无妨。”

沈焕笑着对他说。

“是。”

“父皇这些日子国事繁忙,所以现在才来看你;好在你的母妃日夜不顾自己的身子日夜照顾你,你要好好感激你的母妃才是。”

他本能的想争辩说母妃根本没来过;却因为沈焕欣慰的目光而并未反驳,只是称是。

不过还是一个不满五岁的孩子,心里装不住事觉得委屈, 却又不敢反驳, 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应付。只是直觉告诉他一定要乖巧懂事, 这样父皇才会喜欢他。

沈焕看着他神情怏怏不乐, 以为是大病初愈所以人没什么精神, 便道:“皇儿是不是困了。”

“好像是困了,儿臣失礼。”

他只能顺着沈焕的话说。

“既困了就睡吧, 你大病初愈,自然是消耗了不少的体力,既如此,父皇改日再来看你,顺便要检查你的功课。”

“是。”

他笑着点头答道。

“真是好孩子。”

沈焕揉了揉他的头。

父亲的身上常年弥漫着一种香味,听说那是天子独有的香味,父皇,真是是这个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吗?

他懵懂的看着父皇给他盖好被子,在父皇关心的眼神下闭上了眼睛。

可是他做了一个噩梦。

在梦里,父皇跟母妃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低声絮语,他大声喊着父皇母妃,却没人回应他;身边的宫女太监都一个个地欺负他敢他走,他说我是大皇子,你们无礼,那几个宫女却只是嗤笑说:“皇上跟娘娘都不理你了,你还算个什么主子。”

不,不是这样的。

他张嘴想解释却不知道为什么发不出声音,他急得快哭了,然后他就不记得了。

醒来之后他只记得这半个梦,却想不透这个梦代表了什么。他只是个委屈的孩子而已。

沈焕并未离开长信宫,而是去看了正半坐在床上喝坐胎药的许馥。

“逸尘他怎么样了。”

许馥一瞧见沈焕,便装作很关心逸尘的样子问道。

“你把逸尘教养的很好。”

他丝毫不掩饰自己对逸尘的满意。

许馥便笑。

“臣妾想给逸恒生个妹妹呢。”

“再添个皇子不好吗?”

沈焕好奇地问她。

“儿女双全才是福气。”

许馥说道。

自然了这话只是哄沈焕罢了。一定要有一个皇子,才能让自己又封妃的机会,也只有再多一个皇子,才会多一个成为太后的机会!女儿无用,她清楚得很。

“你日后也要注意,不要为了逸尘而不顾自己的身子,毕竟你如今有了孩子,身体肯定不比从前;还是要多注意才好。”

沈焕接过她手里的药,道。

“多谢皇上体恤。”

“你这样辛苦为朕开枝散叶,又这样尽心照顾逸尘,朕谢你还来不及。”

“臣妾可不敢劳皇上说谢,只求日后臣妾人老珠黄,皇上不要嫌恶臣妾就好。”

“怎么会。”

沈焕温和地说。

“臣妾也是害怕终有色衰而爱弛的那天罢了。”

她说。

陈筠每日干呕个不停,又十分嗜酸,她生怕被人看出端倪,索性往内务府报了病。皇后免了她的定省,内务府也暂时撤去了她的绿头牌,一个人平日里绣绣花,又养了两只黄鹂来玩,只因听说黄鹂多产,图个好意头罢了。

许馥如今因有着身孕极尽张扬之能事,冯清凌又快要生产,剩下的花月凛几个也是不甘人后争奇斗艳,倒没人注意静养的陈筠。

只有郁华偶尔会来一趟陪她做做针线,顺带嘱咐些平日里该注意的事宜。

陈筠“病”着,阮氏久久无宠,郁华平淡度日;她们这一拨进来的秀女竟没有一个拔尖的,陈筠有时候也会笑言:“看来咱们都不是宠冠六宫的苗子。”

“咱们这一拨却是出了几个美人。可惜赵良人早早去了,你现在一味韬光养晦,剩下几个也是空有一张好皮囊,倒显得白意她们宝刀未来,冯清凌之流又后来者居上。”

陈筠噗嗤一下笑了。

“也就你促狭,能想出宝刀未老这样的词。”

“听说前几天大皇子病得厉害,许馥竟不避讳身子去照顾他;真是难得。”

“我可不信,不过是唬皇上罢了。要我说大皇子也可怜,才生下来就没了亲娘,偏又摊上许馥这么个养母,她要是没这个孩子也还好,可偏偏如今许馥有了,待日后孩子生下来,大皇子的日子怕是要难过了。”

“都说人怀了孩子之后心肠也会慈悲些,起初我还不信,如今看你都这么说,便知是真的了。”

“我素来慈悲,是你平日里没发现罢了。”

陈筠笑嗔。

话说那夏嬷嬷自得了郁华的嘱咐,平日里混赌局便混的更勤了。那莲儿素来是个有钱没钱都要凑上去过几把瘾的主,最近瞧着夏嬷嬷火气好,怎么都能赢钱,心里也是羡慕,便殷勤的凑上去巴结。

那天好巧不巧的,又让莲儿赢了个盆钵满载,正想等着夏嬷嬷来了好好炫耀一番,好容易她来了,却被她劈头盖脸一通骂。直说莲儿连累了她,让瑾嫔知道她如今滥赌,扬言要罚她正风气呢。

她因这几日玩的大,欠了夏嬷嬷不少银子,只得硬着头皮好言安慰了一番,夏嬷嬷却不理这些,只说你把前几日我借你的银子还我,那是我从我家主子那里拿的,如今我悄没声地先把它放回去再做打算。

“可我今日也只赢了这么多。”

莲儿为难的说道。

“早知就不该听你歪缠把钱借了你。”

夏嬷嬷冷了脸。

“嬷嬷就不能再通融通融,好歹我在宫里有几个姐妹,我尽快给嬷嬷凑齐就是了。”

“你那些个姐妹个顶个的穷光蛋,再者说了,她们知道你这毛病,怎么会把钱借你,也只有我那时候猪油蒙了心让你钻了空子罢了。”

“嬷嬷您就宽限我两天吧。求您了嬷嬷。”

“我宽限你,谁来宽限我,我家主子可还不知道我偷拿宫里钱的事呢,若是她知道了,非得把我扔去慎刑司不可。”

夏嬷嬷一副半点情面不讲的样子。

“那怎么办,我可是真没钱我的祖宗。”

莲儿也是一副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夏嬷嬷瞧她这样,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平日里待我老婆子不薄,其实我也不想这么逼你,可我也是没办法;你是不知道我们主子,看着挺好的一个人,可是脾气上来了,那真真是谁也拦不住。我来之前其实也是想了半天,知道你没钱,年纪轻轻地又好赌,好不好的运气也不行,更没一个飞黄腾达的姐姐妹妹。”

夏嬷嬷这话仿佛说到了她的心坎里,她又是悲又是喜的,一口一个道还是嬷嬷疼我。

那夏嬷嬷的神情便更软和了。

“我知道你没钱,可是你家主子不是有钱吗?”

“可是我家主子……”

“我知道你不敢,可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难道你忍心看我这老婆子一把年纪了去做苦役不成,再者说了,这本就是你欠我的。你若不愿意,那就休怪我老婆子翻脸无情,你啊,就在慎刑司等着我吧。”

夏嬷嬷半是恐吓半是悲凉的说。

“嬷嬷你别。”

她忙道。

“这就对了。我在宫里头有个当侍卫的侄儿,你也听说过有奴才把宫里的东西运出去卖,里里外外能挣不少钱呢;如今我是不中用了,不过你年纪轻,看着又老实规矩,平日里悄悄地在你家主子宫里带些赏玩出来,我也不坑你,五五分成就是。”

“那银子……”

“我那侄儿跟我说,只要我再拿几样东西出来,他愿意先给我钱让我补亏空。”

“可我还是不敢。”

“傻丫头,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你只要仔细着点,平时就装出一副老实样子来,保准让人发现不了。”

莲儿毕竟是不够聪明,夏嬷嬷这一段话其实漏洞百出,她却依旧是懵懵懂懂的信了。并且打算按夏嬷嬷说的去做,毕竟做贼总比去慎刑司吃苦强得多。

莲儿自作聪明的想。

“我记下了,还行嬷嬷给我三天时间,就算天,求嬷嬷了。我好不容易可以有个体面地差事,实在不想再去那劳什子慎刑司受苦了。”

莲儿哀求道。

“那这样,你总得给我立个字据,说你欠我多少多少银子,我把这字据拿去给我外甥看了,让他先替我垫着。”

“这……”

“我这可是冒险帮你,你不要不识好歹。”

夏嬷嬷一副很是恼怒的样子。

“是我想多了,多谢嬷嬷。”

“光谢没用,你按我说的做,帮我把这亏空填完才是正经。何况你这么好赌,没银子怎么成。”

夏嬷嬷语重心长的说道。

“我原也想过许多弄银子的法子,可惜总是没成功。”

“那是因为你原先没碰上我。好了,多的也不说,你快快得手,这样既解了我的围,也是帮了你自己。”

“我省得。”

莲儿笃定的点点头。

真是傻姑娘。夏嬷嬷脸上虽笑着,心里却不住地腹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