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尘躺在床上, 虽刚退了烧,小脸却依旧是通红的。沈焕来之前就有人过来嘱咐他说不要在父皇面前说母妃的坏话,要说母妃对他很好, 还要他体谅母妃如今的辛苦, 为未来的弟弟做个榜样。
男儿有泪不轻弹, 即使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他也硬生生地憋回去接着睡。
直到外头有宫人高声唱皇上驾到。
“父皇。”
他因刚退烧, 身子还是乏力的,强撑着坐起来要行礼,却被父皇那温暖有力的大手按住, 道:“皇儿身子才好,不必多礼。”
“儿臣……”
他仍然有些迟疑。
沈焕看着自己这个早熟的儿子, 作为长子, 逸尘小小年纪就体现出超龄的成熟, 这一点沈焕很是满意。毕竟逸尘虽不是嫡子,但是作为长子, 他理应要早早具备一个兄长该有的坚忍与胸怀。
“无妨。”
沈焕笑着对他说。
“是。”
“父皇这些日子国事繁忙,所以现在才来看你;好在你的母妃日夜不顾自己的身子日夜照顾你,你要好好感激你的母妃才是。”
他本能的想争辩说母妃根本没来过;却因为沈焕欣慰的目光而并未反驳,只是称是。
不过还是一个不满五岁的孩子,心里装不住事觉得委屈, 却又不敢反驳, 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应付。只是直觉告诉他一定要乖巧懂事, 这样父皇才会喜欢他。
沈焕看着他神情怏怏不乐, 以为是大病初愈所以人没什么精神, 便道:“皇儿是不是困了。”
“好像是困了,儿臣失礼。”
他只能顺着沈焕的话说。
“既困了就睡吧, 你大病初愈,自然是消耗了不少的体力,既如此,父皇改日再来看你,顺便要检查你的功课。”
“是。”
他笑着点头答道。
“真是好孩子。”
沈焕揉了揉他的头。
父亲的身上常年弥漫着一种香味,听说那是天子独有的香味,父皇,真是是这个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吗?
他懵懂的看着父皇给他盖好被子,在父皇关心的眼神下闭上了眼睛。
可是他做了一个噩梦。
在梦里,父皇跟母妃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低声絮语,他大声喊着父皇母妃,却没人回应他;身边的宫女太监都一个个地欺负他敢他走,他说我是大皇子,你们无礼,那几个宫女却只是嗤笑说:“皇上跟娘娘都不理你了,你还算个什么主子。”
不,不是这样的。
他张嘴想解释却不知道为什么发不出声音,他急得快哭了,然后他就不记得了。
醒来之后他只记得这半个梦,却想不透这个梦代表了什么。他只是个委屈的孩子而已。
沈焕并未离开长信宫,而是去看了正半坐在床上喝坐胎药的许馥。
“逸尘他怎么样了。”
许馥一瞧见沈焕,便装作很关心逸尘的样子问道。
“你把逸尘教养的很好。”
他丝毫不掩饰自己对逸尘的满意。
许馥便笑。
“臣妾想给逸恒生个妹妹呢。”
“再添个皇子不好吗?”
沈焕好奇地问她。
“儿女双全才是福气。”
许馥说道。
自然了这话只是哄沈焕罢了。一定要有一个皇子,才能让自己又封妃的机会,也只有再多一个皇子,才会多一个成为太后的机会!女儿无用,她清楚得很。
“你日后也要注意,不要为了逸尘而不顾自己的身子,毕竟你如今有了孩子,身体肯定不比从前;还是要多注意才好。”
沈焕接过她手里的药,道。
“多谢皇上体恤。”
“你这样辛苦为朕开枝散叶,又这样尽心照顾逸尘,朕谢你还来不及。”
“臣妾可不敢劳皇上说谢,只求日后臣妾人老珠黄,皇上不要嫌恶臣妾就好。”
“怎么会。”
沈焕温和地说。
“臣妾也是害怕终有色衰而爱弛的那天罢了。”
她说。
陈筠每日干呕个不停,又十分嗜酸,她生怕被人看出端倪,索性往内务府报了病。皇后免了她的定省,内务府也暂时撤去了她的绿头牌,一个人平日里绣绣花,又养了两只黄鹂来玩,只因听说黄鹂多产,图个好意头罢了。
许馥如今因有着身孕极尽张扬之能事,冯清凌又快要生产,剩下的花月凛几个也是不甘人后争奇斗艳,倒没人注意静养的陈筠。
只有郁华偶尔会来一趟陪她做做针线,顺带嘱咐些平日里该注意的事宜。
陈筠“病”着,阮氏久久无宠,郁华平淡度日;她们这一拨进来的秀女竟没有一个拔尖的,陈筠有时候也会笑言:“看来咱们都不是宠冠六宫的苗子。”
“咱们这一拨却是出了几个美人。可惜赵良人早早去了,你现在一味韬光养晦,剩下几个也是空有一张好皮囊,倒显得白意她们宝刀未来,冯清凌之流又后来者居上。”
陈筠噗嗤一下笑了。
“也就你促狭,能想出宝刀未老这样的词。”
“听说前几天大皇子病得厉害,许馥竟不避讳身子去照顾他;真是难得。”
“我可不信,不过是唬皇上罢了。要我说大皇子也可怜,才生下来就没了亲娘,偏又摊上许馥这么个养母,她要是没这个孩子也还好,可偏偏如今许馥有了,待日后孩子生下来,大皇子的日子怕是要难过了。”
“都说人怀了孩子之后心肠也会慈悲些,起初我还不信,如今看你都这么说,便知是真的了。”
“我素来慈悲,是你平日里没发现罢了。”
陈筠笑嗔。
话说那夏嬷嬷自得了郁华的嘱咐,平日里混赌局便混的更勤了。那莲儿素来是个有钱没钱都要凑上去过几把瘾的主,最近瞧着夏嬷嬷火气好,怎么都能赢钱,心里也是羡慕,便殷勤的凑上去巴结。
那天好巧不巧的,又让莲儿赢了个盆钵满载,正想等着夏嬷嬷来了好好炫耀一番,好容易她来了,却被她劈头盖脸一通骂。直说莲儿连累了她,让瑾嫔知道她如今滥赌,扬言要罚她正风气呢。
她因这几日玩的大,欠了夏嬷嬷不少银子,只得硬着头皮好言安慰了一番,夏嬷嬷却不理这些,只说你把前几日我借你的银子还我,那是我从我家主子那里拿的,如今我悄没声地先把它放回去再做打算。
“可我今日也只赢了这么多。”
莲儿为难的说道。
“早知就不该听你歪缠把钱借了你。”
夏嬷嬷冷了脸。
“嬷嬷就不能再通融通融,好歹我在宫里有几个姐妹,我尽快给嬷嬷凑齐就是了。”
“你那些个姐妹个顶个的穷光蛋,再者说了,她们知道你这毛病,怎么会把钱借你,也只有我那时候猪油蒙了心让你钻了空子罢了。”
“嬷嬷您就宽限我两天吧。求您了嬷嬷。”
“我宽限你,谁来宽限我,我家主子可还不知道我偷拿宫里钱的事呢,若是她知道了,非得把我扔去慎刑司不可。”
夏嬷嬷一副半点情面不讲的样子。
“那怎么办,我可是真没钱我的祖宗。”
莲儿也是一副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夏嬷嬷瞧她这样,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平日里待我老婆子不薄,其实我也不想这么逼你,可我也是没办法;你是不知道我们主子,看着挺好的一个人,可是脾气上来了,那真真是谁也拦不住。我来之前其实也是想了半天,知道你没钱,年纪轻轻地又好赌,好不好的运气也不行,更没一个飞黄腾达的姐姐妹妹。”
夏嬷嬷这话仿佛说到了她的心坎里,她又是悲又是喜的,一口一个道还是嬷嬷疼我。
那夏嬷嬷的神情便更软和了。
“我知道你没钱,可是你家主子不是有钱吗?”
“可是我家主子……”
“我知道你不敢,可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难道你忍心看我这老婆子一把年纪了去做苦役不成,再者说了,这本就是你欠我的。你若不愿意,那就休怪我老婆子翻脸无情,你啊,就在慎刑司等着我吧。”
夏嬷嬷半是恐吓半是悲凉的说。
“嬷嬷你别。”
她忙道。
“这就对了。我在宫里头有个当侍卫的侄儿,你也听说过有奴才把宫里的东西运出去卖,里里外外能挣不少钱呢;如今我是不中用了,不过你年纪轻,看着又老实规矩,平日里悄悄地在你家主子宫里带些赏玩出来,我也不坑你,五五分成就是。”
“那银子……”
“我那侄儿跟我说,只要我再拿几样东西出来,他愿意先给我钱让我补亏空。”
“可我还是不敢。”
“傻丫头,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你只要仔细着点,平时就装出一副老实样子来,保准让人发现不了。”
莲儿毕竟是不够聪明,夏嬷嬷这一段话其实漏洞百出,她却依旧是懵懵懂懂的信了。并且打算按夏嬷嬷说的去做,毕竟做贼总比去慎刑司吃苦强得多。
莲儿自作聪明的想。
“我记下了,还行嬷嬷给我三天时间,就算天,求嬷嬷了。我好不容易可以有个体面地差事,实在不想再去那劳什子慎刑司受苦了。”
莲儿哀求道。
“那这样,你总得给我立个字据,说你欠我多少多少银子,我把这字据拿去给我外甥看了,让他先替我垫着。”
“这……”
“我这可是冒险帮你,你不要不识好歹。”
夏嬷嬷一副很是恼怒的样子。
“是我想多了,多谢嬷嬷。”
“光谢没用,你按我说的做,帮我把这亏空填完才是正经。何况你这么好赌,没银子怎么成。”
夏嬷嬷语重心长的说道。
“我原也想过许多弄银子的法子,可惜总是没成功。”
“那是因为你原先没碰上我。好了,多的也不说,你快快得手,这样既解了我的围,也是帮了你自己。”
“我省得。”
莲儿笃定的点点头。
真是傻姑娘。夏嬷嬷脸上虽笑着,心里却不住地腹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