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作镇定之后, 她不疾不徐的道:“我已渐断尘缘。你若真心当我是你母亲,日后就不要来打扰我了。”
“什么是尘缘?”
逸霜不明白。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素来待他这么好的母妃要抛弃他。
“你现在不用懂,只记得以后不要再来就是了。
“母妃不想我吗?”
白意盯着逸霜的眼睛, 一字一顿道:“不想。”
“折芝, 带二皇子出去。”
她又道。
二皇子;他不明白母妃为什么突然这么绝情, 客客气气的叫他二皇子。
“母妃!”
白意却转过身去低头念她的佛。
低眉的菩萨, 求您保我的儿子平安喜乐。逸霜, 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为娘的苦衷。
也不是不后悔当时非要置丽嫔于死地。只是郁华封妃,三皇子给皇后抚养她自然动不得;丽嫔素来与郁华交好, 又都说她这一胎八成是个皇子。瑾妃的逸恒由皇后抚养本就对逸霜不利,何况瑾妃与她嫌隙渐深, 她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与瑾妃交好的丽嫔生下皇子。
可自己若当时能忍一忍, 日后再徐徐图之, 怕也不会落到现在这自请修行的下场吧。好在皇上还愿意留她体面,只要体面还在, 她还活着,就不怕没有来日。
只是逸霜。想到逸霜她心里一沉,等到以后有机会了,再跟他解释吧。
赵嬷嬷瞧着愀然不乐的逸霜,道:“小祖宗别不高兴了, 老奴待会儿给您吃点心, 小祖宗, 您就笑一个吧。”
“赵嬷嬷, 你说母妃她为什么说她不想我?”
小孩子藏不住心事。赵嬷嬷听逸霜了逸霜的话不由一怔, 暗道季婕妤怎么跟白昭媛肚子里的蛔虫一样知道二皇子见了昭媛之后昭媛会说怎样的话来回二皇子。
逸霜瞧着赵嬷嬷许久不说话,不由得捏了捏赵嬷嬷的手, 道:“嬷嬷。”
“二皇子您年纪还小,有许多事情是不用明白的。”
赵嬷嬷似是而非的说道。
可赵嬷嬷越是这样说,逸霜就越是要问。
“嬷嬷,你知道我母妃为什么突然间不要我了吧。”
赵嬷嬷听了却只是叹了口气,道:“小皇子可不要说今日我带您来瞧了昭媛娘娘。”
逸霜懵懵懂懂的点点头,却又说:“是不是因为我母妃是罪人,所以她才骗我说不想我,所以大家都不告诉我母妃去哪儿了。”
他因为激动,声音也显得有些大。赵嬷嬷赶紧捂住他的嘴,又放开道:“可不准胡说。昭媛娘娘并未见罪于皇上,不然为何现在奴才们但凡要是提起您的生母来还要尊称一声娘娘呢。”
逸霜觉得她说得有理,何况自己方才看见了母亲住的屋子,虽然不算富丽堂皇,却极是干净典雅的。
“那到底为什么?”
赵嬷嬷无奈的摇摇头,说:“小祖宗您就别问了。”
逸霜极是聪慧,知道从赵嬷嬷这里怕是问不出什么来了,便也敛口不言,毕竟那些个小太监素来爱讨好他,嘴又碎,他自有问的去处。
果不其然,当晚并非赵嬷嬷当值,他早早就喊困,便要赵嬷嬷退下了。又召来最近在他跟前得脸的墨汁。
墨汁瞧他一直板着个脸,也不敢多说话,只是笑盈盈地叫了几句爷,又是拿点心又是倒茶水的。
平时白意对他管教颇严,并不让他与下人亲近。在祥宁宫的时候,除了折芝和奶娘,他同别的宫女太监说话颇少,更不用说像墨汁这样伶俐的玩伴,在以前白意在的那是想都不用想。
“墨汁,你进宫多久了。”
“回爷话,奴才进宫五年了。”
“那你之前在哪伺候。”
“一直在内务府做些下人活计,不值一提。”
其实墨汁也才13岁,算不得多大,却偏偏人极是聪明灵巧。自打被指派来伺候二皇子,他不但使出浑身解数哄二皇子开心,更是在暗里成了季婕妤放在二皇子身边的心腹。在他看来,季婕妤心并不坏,不过是希望能让二皇子对自己更亲近些罢了。
“那,宫里的事你知道多少?”
“那得看什么样的事了。”
“那关于我母妃的事你知道吗?”
“季婕妤?”
墨汁明知故问。
逸霜摇摇头,道:“是我母妃。”
“是白昭媛吧。”
墨汁试探性的问。
“白昭媛的事满宫皆知,不算什么隐秘,只是主子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事来了。”
“我只想知道我母妃是否见罪于父皇。”
“哎呦我的爷,您怎么会这么想。白昭媛那时候是想皇上自请搬出祥宁宫去做居士,说是神仙托梦,让她了却尘缘。皇上仁慈,虽觉得昭媛娘娘还要抚养您,这样贸贸然的要别居有些不妥,却还是看在昭媛娘娘那样坚持的份上同意了。就连平日里的一应供给,也还是给了嫔位的份例;皇上待娘娘如此,实在是仁至义尽,所以小皇子日后还是不要说出娘娘见罪于皇上的话来,免得被有心人听去,说不定就是一场风波。”
“你是说,是我母妃自己要求搬出祥宁宫的。”
“错不了,这事啊当时满宫里都传遍了。”
“可母妃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母妃当真舍得下我吗?”
“小皇子,奴才年纪虽小,但也晓得个人各有人的缘法。昭媛娘娘当时执意要去做带发修行的居士,必定是打定了主意的。”
听到了打定主意这四个字,逸霜本来就不怎么好的心情此时更是跌落到谷底。墨汁瞧他如此,也不再说话,而是垂头退到一旁,等待逸霜缓过神来之后的下一次传召。
然而逸霜并未再叫他,他只是抱着对母亲无限的失望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一醒来,之间季娘娘就在他床前坐着,季娘娘笑容温和,道:“小皇子今天贪睡,这都日上三竿了还不起来,可是做了什么美梦。”
说着竟亲自替他穿起衣服来。
不知怎的,今天瞧见慈眉善目的季娘娘,倒没像往日那样带着或多或少的抵触之心,而是乖乖的任他摆布。
季婕妤给他穿好衣服,道:“你父皇这几天不高兴,过会儿我带你去泰坤宫给皇后娘娘请安,要是碰见了你父皇,可别乱说话。”
其实皇后的病比起之前好了许多,只是还未彻底痊愈,皇上为此没少责骂太医,连带着她们有时都被闹得好大的没脸。
但是该表示还是得表示,尤其是这种时候,就是任谁都知道你是虚情假意,你也得表现出十二万分的悲痛与孝心。
在这一点上,季婕妤对瑾妃尤为叹服。其实不谦虚的说,有时候郁华自己都佩服自己的好教养。
端午节过后皇后的身子便好的八九不离十,宫里的阴霾之气一扫而空,又是新一番的歌舞欢宴。
皇后病愈,重命妇朝贺,皇上因赞赏郁华这段日子的恭谨,特许了威远侯夫人此次入宫朝贺之后到甘泉宫小坐。
那天甘泉宫上下都是喜气洋洋的,季婕妤乖觉,也备了礼只等威远侯夫人来了之后差人送过去。逸霜现在同她是越来越亲近,听赵嬷嬷跟墨汁说逸霜提起白意的次数最近是愈发少了。心里不可能不觉得快意,这一切多是仰仗着瑾妃娘娘,她虽不知道瑾妃娘娘从前与白昭媛的恩怨,却也庆幸两人之间能有这样大的嫌隙;毕竟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样浅显的道理她亦懂得。
郁华一直在披香殿坐立不安,整整六年未见沐蓉,也不知她是胖了还是瘦了;嫁做人妇,应该不像之前那样冒冒失失了吧。
“娘娘,威远侯夫人求见。”
“快传。”
虽说威远侯夫人是二品的诏命,但见了郁华亦要行礼。她含着泪搀了苏沐蓉起来,又道:“这么些年不见,倒是越长越漂亮了。”
“娘娘净说笑,都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半个无盐喽。”
“还是那么爱说笑话。”
“臣妇可比之前稳重多了。”
“瞧你,哪有自己夸自己稳重的。”郁华嗔怪的看了她一眼,又道:“什么臣妇不臣妇的,听得我难受死了。”
“这是规矩,错不得的。娘娘不爱听我少说就是,话说回来,我昨儿还梦见娘娘同臣妇放风筝呢。娘娘还是这么瘦。”
“可别说,你是丰腴了些,不过也说不上胖。”
两个人正相对笑着,晚棠又端了糕点上来,因郁华特意嘱咐苏沐蓉爱吃甜食,付师傅便变着法的做了许多小点心。此时晚棠一一端了上来,苏沐蓉瞧了眼晚棠,便道:“这丫头长得比娥眉还要俏上几分。”
“娥眉如今也是掌柜娘子了,不知道人有没有比之前稳重些。”
“臣妇倒去过她家那个绸缎庄几次,有一回见着娥眉,像是有了几个月身孕的样子。模样跟气度也是更胜从前了。”
“那便好,那时候早早的把她们放出去,也是希望她们能有个好归宿。”晚棠低头不言的给苏沐蓉摆吃食,苏沐蓉便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夫人话,奴婢晚棠。”
“天欲晚的晚?海棠花的棠?”
“回夫人话,正是。”
“你家主子给起的名字。”
“是。”
说着苏沐蓉又笑着瞧晚棠,随手便把自己带着的翡翠镯子拿下来,道:“这个你拿着玩吧。”
“奴婢万万不敢收这样贵重的东西。”
晚棠脸色还是镇定的,进退也极是规矩。
“她给你你就拿着吧,她在家的时候就有散财童子的美名,那时候伺候我的几个丫头最喜欢她来找我玩了。”
“且说呢,娘娘家五个丫头除了绿水,个顶个的活泼。”
晚棠瞧了郁华一眼,见她眉眼都带笑,便也接下了那个看上去成色极好的翡翠镯子。直达她们这是要说体己话,便识趣的退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