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楼里有人唱《宝莲灯》,我和老弯猫在戏台子下边听戏。
我正听得兴起,老弯在我耳边沉声道:“时候差不多了。”
我敛眉,跟着老弯钻出了戏台,去到了卖刀人家的门口,我瞅着门缝里边,“灯灭了……”
老弯从身后掏出了那把绳子,“你在外边放风。”
我点了点头,“听我的哨子。”
老弯扔出手中的绳子,朝檐钩上一挂,脚蹬着墙壁,三步便上了墙头,老弯眼珠子瞄了瞄,收了绳子,跳进院子里。
我装作路人在街道上来回走着,接应着里边的老弯。
戏楼里还唱着戏,我望着那戏楼,不知道谁黑灯瞎火地唱戏?
我在整条街上来回走了三遍,老弯还没出来,我有些着急,往常老弯的动作很利索的。
我眼珠子瞄了一下街道,好像有些多余,因为从我和老弯走进这条街,就根本没有人经过。
我放大了胆子走到了卖刀家的门口,趴在门上,往门缝里面瞅着,黑黢黢的。
忽然有人在我的肩膀上敲了一下,我瞬间一个激灵,全身一哆嗦。
身后那人也不言语,半天没有反应,我心里犯虚,硬着头皮,慢慢转过了脑袋。
我眼角瞥见身后的人时,吓得身子往后倒,门被“哐啷”撞响。
“你是哪个?”那人外凸的大眼珠子转动着,像极了两颗明晃晃的泡子。
我立刻崩直了身子,手扶了一下门,故作镇定,“哦……”我指了一下门里,“我是他家的亲戚,连夜赶来,敲了半天门……是睡死了……”
那人的脖子上悬吊着一坨肉瘤子,一对圆溜溜的眼珠子转个不停,瞅得人心发慌。
他听了我的话,没有开腔,半天后淡淡“哦”了一声。
我松了一口气,冲那人打着哈哈,“我看明天再来……”
那人凸出来的眼珠子闪动不停,也不知道听没听我讲话,自个儿掏出了一个灰面馍馍大口啃了起来。
我心颤着,有些犯怵,吞了一口口水,我溜着墙根,迈腿正要走,他一把拖住了我,我皱眉,算了,还是老老实实交代了吧……
我扭过身,哭丧着,“大哥……我……”
他把手里的馍馍掰开一半,支到了我面前,“吃吧,吃吧……”
他嘴巴里喷着屑沫,腮帮子胀得鼓鼓的,好似一个饿死鬼投胎!
我伸手推开了他的馍馍,笑了笑,“您吃,您吃……”
他把给我的那块立刻塞到了嘴巴里,大口嚼着,脖子粗壮着,那坨肉瘤颤着,我生怕他当场噎死过去。
“我刚才还以为你是鬼呢……”他凑近我,眼珠子滴溜溜转。
我心里咯噔一下,瞅着他。
他冲我招手,我挑眉,没懂他的意思。
他跳起来,扳下我的脖子,我瞠目,他嘴巴冲着我的耳朵,神神秘秘说着:“我能……看到脏东西……”
我心里有些恼火,他不是专门逗我的吧,我推开了他,指头抠了抠痒酥酥的耳朵。
我瞪了他一眼,立刻虚火,“大哥……我是头一次……”
他没看我,伸着指头,“那里就有只鬼……”他挺着眼珠子盯着我,“你瞧见了吗?”
我顺着他的指头看了过去,是那个戏台子,空空的,“大哥,你别耍我了,放了我吧……”
“你没看见吗?它正唱戏啊……”他说着。
我心一紧,楼里唱戏的声音变得有些阴阴阳阳,我愣神,他伸手一拍我的肩,“嘿!”
我看向他,他啃了一口手上的馍馍,空气里莫名飘来一阵香气,我吸闻着,找着香气的来处……
“我太饿了,老想吃东西。”他突然开口讲到。
他把手里剩下的馍馍,一口包到了嘴巴里,含含糊糊说着:“我要……去买吃的……”说完,转身走了。
我再次看向卖刀人的屋子,老弯还没出来,我圈着嘴唇,“呜呜”吹了几声口哨。
“嘎啦”一声门打开了,我盯了过去,老弯走了出来,手上正握着那把金背乌刀,我欣喜,走上前去,老弯一把揪住我,憋着嗓子,“快走。”
我和老弯迅速往街外走,路过那戏楼时,唱戏的声音消失了,我多瞅了一眼那空荡荡的戏台子,不免寒毛直竖。
“你怎么这么久才出来?”我抱怨着老弯。
老弯瞪着我,“爬开!还不怪你,你在门外干嘛?把门板弄响了,老子正要动手,连忙又缩回了房梁上!”
我撇嘴不语。
我和老弯回到客栈,走到了吴老哥的房间里,吴老哥正倚在床上,花和尚坐在桌子前,喝着茶,桌中央点着一根蜡烛。
我把门一闭,老弯把那金背乌刀横在手中,花和尚起身,笑呵呵着盯着那刀,接着看着我和老弯客套着:“辛苦龚兄弟,辛苦赵灵小弟了。”
花和尚把刀接到手里,交到了吴老哥手中,吴老哥持刀从床上下来,眼睛上下扫着手里的刀,刀面反耀着烛光,吴老哥脸上喜色难掩。
他忽然双眉一横,手中的刀轻挑,屋里瞬间暗下,我皱眉,伸手乱摸着,“怎么啦?”
屋里有人一笑,接着屋子亮了起来,我看着花和尚点着蜡烛。
“宝刀不老啊,老哥。”花和尚对吴老哥说着。
我和老弯看向吴老哥,刀尖上沾着一点烛芯,火苗跳动着。
“哇……”我不由惊叹,“吴老哥,你这也太厉害了吧……”
吴老哥把刀收在身后,对我笑了笑,“还是不如以前啦……”吴老哥咳嗽了起来,弓着身子,咳得“空空”响。
我过去扶住了他,吴老哥抬起头看着我,眼底崩着血丝,他瞧着手里的刀,叹息着,“没用啦……我死了……这祖传的耍刀本事也就没有了……”
他盯着我一笑,我敛眉,他说到,“小兄弟,你愿意学吗?”
我挑眉,“我……学这……也没用……”我有些为难地说着,手指抠了抠脑袋。
“我们快离开这。”花和尚突然讲到,“卖刀的用不了多久就会怀疑上我们,准会找上门来。我们还是换一个地方落脚吧。”
“别去找什么客栈住了……”吴老哥横眉,握紧了手里的刀,“直接去巴蛇洞,早些了事!”
“老哥,你的身子……”花和尚盯着吴老哥。
吴老哥阴冷地笑了笑,把手里的刀递给了我,从身上掏出了烟杆,借着桌上的烛火点燃,猛吸了几口,接着弯身一口吹灭了桌上的烛火,“走!”
梅花神女与凡人王生相爱,事情败露,王母派巴蛇处决梅花神女与王生。
巴蛇先咬死了王生,神女悲愤,把烧红的铁砖掷进了巴蛇的嘴巴里,巴蛇被烫得在地上剧烈板动,地震山摇,神女被落下的山石砸死,化作了一根梅花树。
巴蛇被烫伤,无力回天,便在人间作孽,吸食人畜。
一位修炼多年的蒲道官,耗尽道行,把巴蛇封印在了坝郡河洞中。
吴老哥讲了一个流传在坝郡的故事。
我疑惑问着:“我们要找的那条巴蛇就是传说里的那条?”
吴老哥笑着,“谁知道呢?”
我敛眉,有些奇怪,“为什么这里没人去取蛇珠?”
花和尚突然看向我,“赵灵小弟,富贵险中求,取蛇珠可是要命的事……不是我们这种亡命徒,谁又会……”
吴老哥咳嗽起来,打断了花和尚的话,老弯走到我身旁,拍着我的后脑,低声吼着,“不是交代了,不要多问嘛!”
我把吴老哥的刀,缠上黑布背在了身后,毕竟见不得光。
天边擦亮了,我们往坝河走着,路上刚好遇到了一队抬棺的,一路吹吹打打,哭哭啼啼,扬着冥币,也往坝河的方向走去。
我忍不住又问到:“他们这是干嘛?”
花和尚说着:“这里的人实行水葬,他们是要把那棺材放到河中飘走……”
我撇嘴,还有这水葬这回事?
吴老哥喘息着,“我们……绕开走丧的……”
我扫了一眼丧队,居然见着昨晚那人也在丧队里面,这会儿我看清楚了那人脖子上黑色的肉瘤,不免恶心,呸了一声。
老弯盯着我,“怎么啦?”
我盯着那人,说着:“昨晚就是因为碰到怪人,才把门板弄响的。”
一边的花和尚和吴老哥也看了过去,花和尚说着,“那人应该是得了瘿症。 ”
花和尚正说着,那人突然回头看了过来,一对外凸的眼珠子,水汪汪的,我还是被吓了一跳。
他看到了我,居然跑了过来,我傻住,往老弯背后一躲。
他很快跑到了我们面前,“我好饿……你们有吃的吗?有吃的吗?”急促说着,眼珠子晃来晃去,脖子上的肉瘤抖动。
他向我扑了过来,我惊呼着,“老弯!”
老弯青着脸,一把扯住了他的衣服,喝着:“你他妈干嘛!”
他对我讲着:“你看到鬼了吗?”
“你有病吧,大白天见什么鬼!”我冒火着。
他眼珠子颤动着,伸着指头一指前边的丧队,“你看,你看,你们看,那,那棺材上就坐着一只鬼……”他神情激动着。
老弯看着我,我眨巴着眼睛,无措。
怪人挣脱了老弯的手,“我太饿了,我要去找吃的……找吃的……”
他跑开了,花和尚看着那人,又扭头看了看那丧队,眉毛压下,“那个人眼珠子变了形,与我们不同,所以可能见到一些我们看不到的……”
我心里毛毛的,“什么是我们看不到的?”难道真是鬼……
我盯向老弯,老弯的脸憋红着。
花和尚凹在眉骨下的双目一眨,“我们还是等他们的丧礼完了再打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