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说局里正式定下来人民理发店这个月要改制,唐青在他面前表现得无所谓,但自己心里却急得不行。
大晚上一个人坐在自家楼道口的桂花树下盘算接下去该怎么办?
原先想想有千条路,但真的事情来了却一条路都很难,甚至无路可走。
盘算来盘算去,归根结底一句话:你有没有钱!
有钱好办事,没钱寸步难行!
你劝别人的时候总会说:看开一些,钱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你还会说:做人千万不能把钱看得太重,一旦钻进铜钱眼里,别人会看不起你!
可事实呢?你没有钱人家才会看不起你!
别人尊重你,恭恭敬敬地喊你一声九斤师傅,还不是你平时没有一点钱的概念,拿一点小钱乱砸?
剃个头,不付剃头钱,没关系。这样,人家自然高兴,省下了钱。
叫黄包车师傅们关注一些人和事,一百二百地给,他们自然上心,因为赚到了钱。
街坊邻居面前去充大好佬,动不动钱的事情我来想办法,打肿脸充胖子。
现在倒好,自己要用钱了,不够了,没办法了。
没办法就没办法,我一个大活人总不能让一泡尿憋死,明天再说!
唐青内急,从桂花树下站起身,走进楼道,走向自己的小屋。
嗨,还真是奇怪,唐青一觉睡到大天亮,小强喊她起来吃早饭才醒过来。
今天的小强更厉害,居然烧的是笋干菜鸡子榨面(剡城美食,笋干菜、鸡蛋、米面)。
“小强,鸡蛋给你吃。”
“妈妈,我有的呢。”
“小强,你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一点。”
“妈妈,你关键时刻,更要多吃一点。”
“小强,妈妈怎么关键时刻了呀?”
“妈妈,外公和外婆在说,人民理发店要改制,你到了关键时刻。”
“小强,你知道什么叫改制什么叫关键时刻吗?”
“妈妈,我不知道什么叫改制什么叫关键时刻,但我知道你一定没问题。”
“小强,没问题又是什么意思呢?”
“妈妈,没问题就是你一定没问题,外公外婆也这样说。”
“小强,为了你,妈妈一定没问题!”
“妈妈,加油!”
吃过早饭后,唐青没有去李家老宅,也没有去人民理发店,而是直接来找大肚钱。
储蓄所八点半开门,唐青七点半就等在门口,大肚钱九点半才到。
“九斤师傅,来存钞票呀?”
“很想存,要不你给我一些存存?”
“九斤师傅,你想把钞票存我这里?”
“你耳朵是不是背?我是说你给我一些钞票存存。”
“九斤师傅,你真会开玩笑,大馅饼砸你头上你都不肯吃呢。”
“不开玩笑,说,消失那么久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没没没,九斤师傅,我怎么可能对你有意见呢。”
“那怎么人民理发店‘三七分’也不过来分了呀?”
“九斤师傅,我前天刚刚回来,我去外面半年多了呢。”
“去外面半年多?去干嘛?”
“工作需要,具体保密,请你理解。”
“哦,到你这里了不请我进去喝杯茶?”
“九斤师傅,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这不是刚刚回来么,马上要到大行长那里去汇报工作。”
“正好,你去大行长那里能不能带上我?”
“带上你?九斤师傅,你要见我们大行长?”
“对。”
“你去见他做什么?”
“店面房的事情。”
“这个呀?你根本用不着去见他,我今天帮你全部搞定。”
“当真?”
“真真切切,你就安安心心回人民理发店等我的好消息吧。”
“说话算数?”
“九斤师傅,我别人那里可能打马虎眼,你这里我可是打个哈欠都不敢。”
“那就好,我在店里等你消息。”
唐青返回人民理发店。
刚走到市心街口,包打听急急忙忙摇摆上来向她报告情况。
“九斤师傅,上面来人了呢。”
“哦。”
“九斤师傅,人民理发店是不是真的要改制要拆迁了呀?”
“嗯。”
“那你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开新店,摆新摊。”
“九斤师傅,你知道他们今天要来呀?”
“没错,等一下你帮我给他们泡茶。”
“好嘞。”
包打听一见唐青这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原本慌张的心平静下来,甚至有些得意洋洋。心想,我们九斤师傅就是九斤师傅,任何事情都难不倒她,我跟她算是跟对了呢。
人民理发店门口站着五六个人,有男有女,一位油头粉面的年轻男人先开口问唐青:
“你是九斤师傅吧?”
“是的,你是?”
“你先不要问我是谁,你上班迟到两个多小时,按照国有企业管理章程,得扣除你本月奖金。”
“看来这国有企业改制迫在眉睫呀,懒懒散散混日子,一个个全是国家的蛀虫,哼!”
一位衣着时尚的中年女人眉毛一挑,鼻子孔出气。
包打听一看这架势,忙退到自己的女人身边,拉了拉女人的衣角,让她停下手上的活。
唐青本来想开门请面前的这几个人进店里,一听他们这样说话,转身返回到大街上,站在路中央不卑不亢地大声反问道:
“请问二位,人民理发店属于国有企业吗?”
“难道不是吗?”
油头粉面男人反问,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
“是不是你先去弄清楚再来和我说话。”
唐青毫不示弱。
“人民理发店不属于国有企业,属于集体企业。”
一位五十多岁的男人轻声告诉油头粉面男人。
“这有什么差别?还不都属于国家?”
油头粉面男人喝问。
“哈哈哈,你这样的人怎么被你混进场面上去的呀?连国有企业和集体企业的概念都搞不清楚,还想过来指手画脚,说三道四?我告诉你,我今天还不营业了呢,恕不奉陪,再见!”
唐青转身要走。
“九斤师傅,你等等,你等等,我们有事情要和你商量。”
五十多岁的那个男人跑下步阶,拦住唐青。
“周主任,是不是人民理发店要改制呀?我已经知道,你们拿出具体方案来,给我看一下就行。”
唐青认识这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他就是局里的办公室主任。
“九斤师傅,方案我们正在酝酿中,这不想先和你沟通一下,怎么样子改合适?”
“周主任,人民理发店要改制你们前年就提出来了吧?怎么到现在还没有一个具体方案呢?这国有企业改制可是迫在眉睫呀,你们这样懒懒散散混日子,一个个全是国家的蛀虫,哼!”
唐青把刚才那个时尚女人说的话全怼了回去。
“你?!”
时尚女人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怒不可遏。
“你这位场面上的人物是不是很生气?没办法,我们小老百姓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不会像你们这些人台上说一套台下做一套。街坊邻居们,你们说是不是?”
“是!”
这个时候,市心街上已经围满街坊邻居。
“九斤师傅,有话进店里好好说,你还是快去打开店门吧。”
周主任过来劝唐青。
“周主任,打开店门可以,但必须请他先说清楚国有企业和集体企业的差别。还有,你把我和局里签的合同当着街坊邻居的面读一下。”
唐青怒视油头粉面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