吗?真是没用的人。”风紫辉淡漠的声音,听不出什么关怀之情来。
云凤弦伸手按着额头,有些吃力地坐起来,四下打量一下,才用低弱的声音说:“我怎么躺在你床上了?”
“帝思思半夜把你送过来,好在那空灰聪明,没用声张,只悄悄来告诉我。除了她、我,还有今晚看护我的风雪彦,以及几个守夜的弟子,别人都不知道你晕倒的事。我把空洃赶了出去,让雪彦守着门,把你放在我的房间里,免得你这个笨蛋又出什么状况。帝思思告诉我,她夜访云凤源,在云凤源门前听到了一些事,后来见你一个人傻子一样乱走,又晕倒在街上,一时心软,就把你送回来了。”
风紫辉依旧是平静而淡漠的语气:“除了你、我、她,这件事的内情,化血堂的其他人都不知道。帝思思不敢久待,把事情说完就走了,我让空洃派了人,一路暗中保护她。我叮咛了风雪彦,不让他把你晕倒的事说去处,免得琥珀会来对你嘘寒问暖,想来你也吃不消。”
云凤弦安心地吁了口气,风紫辉果然是最值得信任的人,他的安排真的最合自己心意了。
“帝思思怎么样?她居然能潜进云凤源家里,再潜出来,不被发现,真是让人意外。可能和今晚我去和云凤源见面,云凤源为防机密外泄,把很多高手都遣开有关。他要知道这一招竟适得其反,应该会很后悔吧!不过,帝思思既然听到了一切,必会受很大打击吧?她要到处去说的话,只怕反招祸端。”
“她还好,似乎是撑过来了,表现得还算镇定。我提醒过她,不要乱说话,平白惹来风波混乱,自招杀机。倒是你,自己都半死不活,竟还顾得了其他人。”风紫辉并没有什么讥讽的语气,只是平淡地叙述事实。清亮的眼眸里闪过一抹关怀之心。
云凤弦深深叹息了一声,低下头,才发现自己受伤的掌心已经包扎了,猛然太瘦看看空空的手掌,脱口道:“我的玉呢?”
风紫辉伸手把暖玉递过去:“在这。”
云凤弦一把抢过暖玉,只觉玉上的温暖一点一点,从掌心传到体内,低头,怔怔望着这晶莹剔透的美玉,脸上神色又悲又喜又是痛楚:“为什么奕霖会在他的手里,他不是在修因寺吗?小临明明这样告诉我的。”
“本来是在那里,后来听说你受伤,他就离开了,可能是想回来见你,然后就失踪了,再也找不到了。卫靖临一直在找她,只是最近传了个消息来,说他受了伤,不便再保护你,所以暂时就没有联络了。”
云凤弦猛地站起来,等着他:“你早就知道,却什么都不告诉我?”
“告诉你,让你提早发疯?又还是你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本事,可以把人找回来?”风紫辉毫不客气地说道:“捉他的人,不管是谁,最总都不会杀死风灵国的皇后,这么有利用价值的人,总会用来对付你,你总会知道他在哪里的,现在不是清楚了。”
云凤弦气得紧握双拳,差一点又对着风紫辉那漂亮得不似真人的脸揍过去了。可是最终,她却按捺住了怒气,叹了一口气,坐下来道:“紫辉,我知道你是为了我着想,不想让我在危机四伏的时候,更担心,更烦扰。可是,不管怎样,我都有知情权,以后,再糟糕的消息,也请不要瞒我,好不好?”
风紫辉见惯她那无赖特质,倒不怕她生气发作,但是她这般好声好气,语意至诚的恳求,却令得风紫辉一怔,冷漠的回答,一时竟出不了口。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了飞行员的一声低喝:“什么人?”
“是我,我刚才去见公子,没有找到,听说公子在风护卫这里,所以想来看看。”
琥珀的声音柔婉温存,夜深时听来,竟叫人,连心跳都不由自主加快了。
“公子说了,谁都不见。”风雪彦在外面找风紫辉的吩咐打发她。
房里的风紫辉却看看云凤弦,淡淡的语调中夹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调侃,“好个没人关切之情,你让琥珀进来吧!”
房门无声地打开了,徐徐打开的两扇门之间,渐渐露出琥珀清美无双的容颜。夜已深沉,她穿一身长可及地的紫裙,长发像瀑布般垂在身后,不施脂粉的脸,更有一种清幽之美。看她这般样子,明显是夜深时,从床上仓促起身,连头发都没梳,衣裙也没有好好整理,就出来寻找云凤弦了。
云凤弦眉头微微一皱:“琥珀,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来找我吗?”
琥珀眼神有一分担忧,一分焦虑,还有一分轻松释然:“公子,今夜我一直辗转难眠,心中忐忑难安,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闭眼,就好像公子遇到了危难,吓得我心惊肉跳,忍不住起身来寻找公子。现在看到公子,我才安心了,我……”她的脸色忽的绯红,一时有些说不下去了。可是这般美人,这样的担忧神情、关怀语气,天下男子,有谁能不动容,有谁能不冲动地过来,挽住她的手,说出安慰的话语。
若是平时,云凤弦自然更要大大地表现,但是现在,她只是沉着脸,眼神郁郁地望着她,然后信步往外走:“我有些烦,你陪我在院子里走走,好不好?”
琥珀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垂下头,亦步亦趋得跟着他。
云凤弦负手站在院中,仰望天上的明月,久久不语不动。
琥珀忐忑地看着他,靠近了,小声说:“夜风冷,公子,你……”
“你看,一个时辰钱,夜色还那么黑那么沉,连月亮也看不见一分一毫,现在,却又明亮得简直把大地照得和白昼一样。”云凤弦忽然间开口了。
“那是因为,快五更了,很快就天亮了。”
“是啊!不管天多黑,总会有天亮的时候,就算乌云遮住了月亮,也总有散去的时候,我一直都这样以为着,所以……”云凤弦回眸看着她:“我相信人性,相信我只要善待比尔呢,别人就会善待我,就算有阴谋暗算,就算别有用心,都没有关系,我只要赤诚相待就好了。看起来,我真的做错了。
琥珀柔声劝慰道:“公子宅心仁厚,非是常人可比,今夜如此消沉,可是有人忘恩负义,辜负了公子的好心,若真有这样的人,公子更不该把这种小人放在心间,平白叫关切你的人,为你担忧。”
云凤弦叹了口气:“琥珀,我素来知你才慧无双,只是想不到,你镇定功夫这么好,我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你还能给我装糊涂。”
琥珀忽的嫣然一笑,风姿之美,几夺人心神:“什么装糊涂,公子何不说清楚一些,还琥珀一个明白。”
云凤弦凝望她的眼神,有些无奈,有些痛苦,有些悲伤:“你身为名妓,人人传你出身于书香世家,沦落风尘多年,但长袖善舞,又守身如玉,各方大人物都为你痴迷癫狂,但谁都不曾真的得到你的身子。可是你在我面前,却总是表现得不够精明厉害,常常被人倚仗权势地欺负,自然逼得我这样的热血男子,出头露面,为你解困,给了你一个感激我,报答我,留在我身边的理由。一个名声如你的女子,若是这般不懂手段,岂能安然无恙,保全身体知道今日。而你推却山海湖城所有高官富商,在风尘中多年苦持,不肯从良,却轻易让人为你脱籍,甘做我的丫鬟侍姬,实在让人不能不怀疑你真实的用意,是否就是为了到我的身边,暗中监视我,观察我。你开始爱慕之人是风紫辉,这也罢了,可是被风紫辉屡次拒绝之后,你并没有伤心欲绝,反而很快把感情移到了我的身上。或许,对每一个想在我身上图谋什么的人来说,高深莫测的风紫辉都是最大的障碍。
你假做对他钟情,一方面,是为了套取他的出身背景、本领能耐,另一方面,一个像你这样美丽的女人,不爱主人,却爱护卫,换了其他人,必会妒恨难耐,嫉妒成狂。你可以借机离间我跟风紫辉之间的感情,让他以后不再忠诚保卫于我,甚至有可能用你的美色和柔情,把这深不可测的高手,收为己用。可是你没想到,风紫辉完全不受你的引诱,而我也不妒忌。
最终你只好放弃风紫辉,重新把目标放在我的身上,那个夜晚发生的事,其实全是你布下的陷阱,只为了让我把你当成妻子、情人,这样你就可以一步步掌握我心中的秘密,让我受你的摆布。”
琥珀听她语气中的沉痛之意,不急不躁,也不争辩,只是眨眨眼,笑道:“这一切都是公子的猜测而已,我一片真心,公子付予汪洋,不肯珍惜也就罢了,何以定要这样冤枉我。”
“你以为我没有证据吗?那天早上,我一醒过来,就知道不对劲,我清楚我自己,绝不会在酒后失徳败行,毁人清白。何况我记得我一共喝过多少酒,以我的酒量,那点儿酒根本不可能醉。我当时就动了疑心,我赶去见你,房门居然一推就开,然后看到你在洗澡,一个在洗澡的女人,有什么可能不栓牢门?而且,一大早洗澡,多奇怪的习惯。你根本是故意在等我推开门,故意让我看到你身上的痕迹。那个时候,我心中动疑,但不知道你的底细,也不敢和你翻脸,只得虚词应付。我后来让空洃去把我房中酒壶里的残酒带了一些出来,送给风紫辉看,他立刻告诉我,那是一种很贵很有效的春药。到了这个地步,我要不知道你一步步让我踏进你的阴谋,我就是白痴了。”
琥珀闻言,也只是淡淡一笑,“风护卫还是那么无所不知啊!不过,那也只是妾深恋公子,有心侍奉枕席,奈何公子对夫人情深似海,从不动心,我无可奈何,才出此下策的,公子可以笑我不知羞耻,却不能指我另有阴谋。”
云凤弦叹了口气,摇摇头:“堂堂水柔之术的传人,当世之中,最神秘、最强大门派的入室弟子,若无大谋,岂会甘为我的侍妾丫鬟,你又何必再强词抵赖。”
琥珀本来轻柔婉约的笑颜,忽的一窒,好像那水灵灵活色生香的连,在短短的一瞬间,忽然变成铁石铸就,却有立刻恢复常态,速度快得让人怀疑,那一瞬间中,眼中所见,不过是自己的幻觉。她的眼神却越发明亮起来,清明妩媚中,另有一种慑人的光芒,好似一把无双的宝剑,叫人不敢正视:“凤翔公子,你如何知道我会水柔之术?”
再没有儿戏般的推托抵赖,一字一字,都似重逾千钧。
“太简单了,水柔之术,无论扮演什么人都可以神形合一,绝无破绽,可你还是太小看风紫辉了。紫辉他的眼力天下无双,不是常人能够了解的,他第一次见到你,已看出你不但是舞者,还是武者。以后和你见面,相处的时间多了,他注意到你说话时语气的停顿,走路时步子的节奏,做任何动作时不经意的规律,通过你的每一个动作,说出的每一个字,来推测你的气机运行,经脉流转,然后判断你学的武功。
他还说你的神功已至大成,几乎可以返璞归真,不落形迹,所以他才花这么多的功夫在你身上,若是普通武人,他只一眼就可以坎通看透,不用这么费心了。
想必你也是深深忌惮风紫辉,以前有风紫辉在我身边,你从来不敢对我动手脚,直到上次,风紫辉身体不适留在化血堂,我又在云居过夜,你才敢对我下药。可是,那个晚上,应该不止是你诱惑我这么简单吧?风紫辉不但从酒中看出你下了药,甚至再次与你见面时,也察觉你受了伤。也因为你受了伤,水柔之术受影响,再次见面后,风紫辉更加百分之百确定你的身份。”云凤弦望着琥珀,淡淡问:“为什么你用迷药引诱我,却会受伤,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云凤弦说来轻松,琥珀听得却是震惊无比。他的神功已至上乘,纵是山崩地裂,也未必可以拨动他的心弦。他的心志之坚,从不会受任何外物影响,再加上他从小学习异术,融汇于心,千般变化都可以惟妙惟肖,一身神功亦可隐藏得无懈可击。
没想到,那个风紫辉,竟可以这样轻轻松松,把他的一切探查明白。甚至他都探出了他的武功心法,他自己却还完全没有察觉。
这个人,还是人吗?他简直比神更高明,比魔更可怕。
云凤弦也是有意提起风紫辉,以风紫辉的神通广大,来打击琥珀的心灵,此刻料他深受震动,趁热打铁,冷冷问:“你到底为了什么,留在我的身边,你有什么阴谋?如今城中,发生的种种变化,你又扮演什么角色?”
琥珀轻笑一声,坦然回答道:“我留在你身边,是为了在必要的时候,可以完全地掌握住你,至于最终的原因,现在却不能告诉你。最近这里出了很多事,我知道暗中有很多人在实施他们的阴谋,不过,这都和我没关系,我所要做的,只是跟紧你,控制你而已,看来这一点,大大失败啊!”
这时的他脸上已看不到羞怯之意。只是淡淡笑道,眉眼淡淡,放佛对整个世界都看淡了的一种慵懒随意。清眸倦眼,红尘滞洪的种种纷争,似是让他疲倦了,却又在不经意间,飞身于红尘之中。
云凤弦深深凝望琥珀,眼中都是复杂难明的情绪,最终叹道:“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琥珀微微意外地问:“就这样放走我,不追究我的真实目的?”
云凤弦仰头望月,淡淡道:“我累了,不想再和你演着戏互相骗下去了,不想再和你周旋下去了,你有什么阴谋我不在乎,只要不伤害到其他人,只要不累及无辜,我也不会对你动手,我只是烦了,不想再看到你,走吧!”
琥珀看了云凤弦一眼,一双清丽的眸子,黯淡了星光月色。
“如果要赶我走,为何当初确定你喝的是春药时不动手,为何今天把我接进化血堂时不动手,为什么今晚我发觉外面化血堂的弟子行动有异,赶到你这里来时,你才忽然间喝破我的一切,然后让我走?”
云凤弦拂然道:“叫你走就走,你不要逼我真对你动手。”
琥珀低笑不已,“真是好生吓人呢!明明打算与我虚以委蛇,慢慢套查我的来历本意,明明已做好打算,装作情深似海,与我互拼心机,却在一夜之间,冷眼改面。这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里到底有什么变故?还是,除了我,还有其他人的秘密被揭穿,还有更猛烈、更可怕的风波向你袭来。你这个本人,为了保我安全,为了不让我卷进来,为了不让我使这场纷乱又添变数,所以,才要赶我离去。真是个傻瓜呢!明知我怀有阴谋而来,却不肯索性杀了我了事,还这般为我筹谋思虑。”
云凤弦心中一凛,这人,简直精明聪慧到了极点,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可以把事情分析得如此接近于真想。
琥珀的笑声更是清美,勾人心神。
云凤弦的心忽的狂跳起来,忙转身拂袖:“你太罗嗦了,如果你再不走,我就令人赶你走。莫非你真想试试,被化血堂弟子的围攻的后果?”
“好吧!我这就走。”琥珀竟是说走就走,转身大大方方就往外走。
云凤弦没料到这难缠的人,一下子又这么听话,一怔之后,又回过头来,看着琥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
琥珀一直走到院门处,忽的停住脚步,轻叹一声,愁思无限,牵得人心都疼了:“忘忧。”
云凤弦一时没回过神:“嗯?”
“我说,我的真名叫忘忧,水忘忧。”水忘忧转身对云凤弦一笑,眼眸中似有柔情万缕。
忽的一股热血上冲,云凤弦情不自禁:“忘忧,忘忧?那个晚上,和我在一起的,是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是怎么受的伤?”她的声音很轻,轻得似怕震坏了某种宝物,轻得似乎连她,都有些害怕即将听到的答案。
水忘忧深深凝视他,眼中有万斛柔情,微微一笑间,黑暗的花园,明亮起来,“你想知道,就过来,我悄悄告诉你。”那声音字字句句,都似用细细的线,绑着人的心,轻轻扯动,云凤弦身不由己,向他走去,眼中只有他那美得无以伦比的笑容。
“打她一耳光。”清冷的声音从房里传来。
院角处一直持剑守护的风雪彦猛地扑了出去。他对云凤弦有一肚子的气,虽说真心护着云凤弦,却也总想找机会给云凤弦好看,这次听了风紫辉的命令,也不管原因,也不考虑对错,只觉正中下怀,听令行事,天经地义。他动作奇快,一掠而至,对着云凤弦的脸,狠狠一巴掌打下去。
云凤弦本来轻功在他之上,不是这样容易被打中的。但是她的心神全被水忘忧的笑容轻语锁住,竟是不知闪避,被打得后退两三步,手扶着挨打的脸,满脸愕然,不过原先眼中的痴迷倒是全部消失了。
风紫辉从房中徐步踱出,慢慢走到云凤弦身边,眼睛却一直看着水忘忧:“莞尔一笑,夺魄勾魂,天魔之舞,迷人心魂。你居然两样一起对这个笨蛋施展出来,真不嫌太浪费。”
水忘忧只是优雅地抬手,抚了抚自己缎子般的长发,笑道:“我只不过是想试一下而已。”
“试一试什么?”风紫辉的声音如冰玉相击,清冷却悦耳。
“试一试我的水柔之术,对付整个望月居中化血堂弟子的围攻,会有什么后果。”话音犹在,水忘忧那俏生生立在院门前的身影忽然不见了。
几乎就在同时,他的身影忽然出现在风紫辉面前,美得能勾人魂魄的手,也真的轻轻弹指,那足够真夺人魂魄的指风,针对的唯一对象,是那像神灵般深不可测,此时,却因为元气大伤,而完全没有抵抗之力,应变之法的风紫辉。
水忘忧一指点来,翩翩如仙。明明是杀人夺命,姿态却优美无比。
云凤弦心中猛然一紧,想到风紫辉如今的状况,倒比那一指直冲她来还要惊骇,一声惊呼几乎脱口而出,耳边却忽然听到一声轻笑。
她第一次听到风紫辉的正常的笑声,不觉狂放,不带欣悦,亦无讥讽,没有明显的感情起伏,却又清朗奇悦,如玉石相击,似风拂竹林。
风紫辉唇边那一缕出奇的淡淡笑意,竟连水忘忧也为之微微一惊,完美的纤指不觉略顿。
风紫辉却已在这一顿之间,向后退出一部,动作直若行云流水,不见半丝破绽,不带一丝烟火气,却已在不知不觉间脱出这一指之威。
相差不过分毫距离,却已是万水千山遥遥不及,纵如电掣雷奔,亦追之不得。
水忘忧一指落空,不惊反喜,容颜灿若月华,浅笑声中,挥袖拂指,竟是翩而飞舞。
时值深夜,无星无月,这一笑,却似星月之光,都在他眼眸之中。他一笑间婶子无比优美地一转,十指如兰花般伸展,恍若手中捧出月一轮,捧到风紫辉面前。
这一笑之美,一舞之姿,已非笔墨所能形容,便是世间这人魂中梦中,亦不会见得这等风姿绝世。
风雪彦初出毛头,未解风情,更不知情滋味,亦为这绝美所摄,一时目瞪口呆,站在当场,完全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云凤弦虽然也为这绝世之舞所震动,但他知道风紫辉早已不是天下无双的高手,再加上自上次重伤之后,身体虚弱还没有完全恢复,哪里应付得了水忘忧这等高手如此追逼。
她心中急切,更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一见水忘忧出手,已经自己是没本事阻拦得了他,想也不想,提气大喊:“快来人啊!拿下琥珀。”她的声音刚落,衣袂之风,已经四起。
这里是望月居,化血堂的总堂。云凤弦自己住的院落里,虽然没有闲人,四周却不知道暗伏了多少高手。闻得云凤弦一叫,夜空中十余道人影急掠,数道寒光闪动,但都不及水忘忧那没有男女之分的舞蹈,夺命追魂。看来并不觉得快,但云凤弦才刚开口叫第一个字,他的手指,已几乎触到了风紫辉的胸膛。
但仅仅,只是几乎。
风紫辉朗声一笑,亦随着而舞。他白衣于暗夜下作舞,徐徐支起一足,旋舞一圈,竟似白鹤舞般轻松,飘逸出尘。
在旁人看来,他的屋子明明极慢,身着素白绣衣轻袍的他,连衣褶都未曾改变,偏偏在这一旋之间,已是不知不觉,让过了水忘忧的一指。此时应召而来的高手,有十余人掠入院内。却见院中佳人,衣带飘然,意态出尘,容姿胜月。
有人只觉被人当胸打了一拳,一口真气提不上来,从空中直落下去。
有人猛觉心口烈焰升腾,竟是连声音都发布出来。
有人神思为之一顿,忽然间,忘了身在何处,今世何世。
而更多的人,却只有一个想法,一个念头。她刚才看了我一眼,她可是为我而舞?
云凤弦内力浅,武功低,也觉心摇神动,好在她急急忙忙撕了衣襟堵住耳朵,狂跳的心渐渐平复,却见眼前,绝世舞姿,犹不禁有些心荡神驰。
风紫辉后退的步子,如日升月落,不为外力所能动,不是世人所能阻。
水忘忧却只是自顾自作舞,挥手便是千种风情,也不曾沾得风紫辉半分。云凤弦因堵住了耳朵,不易被迷乱,所以虽然心跳过速,倒还没有加入者疯狂的队伍。
水忘忧却总是不差毫厘地紧跟在风紫辉的身边,挥指拂袖间,杀招进出,而转瞬之后,这些飞扑而来的人,也会不由分说,把所有闪动的寒光、奔腾的内劲,攻向他身旁的发展。
风紫辉仿似根本看不到水忘忧的舞姿,他只自顾自作舞,衣襟飘然间,忽的抬手拍掌。清脆的击掌声,掌间并无夹杂内力,但每一次击掌,都令得水忘忧身形一顿。
这一阻碍,再加上云凤弦在后头,杀鸡抹脖子地大叫:“你们发什么疯,还高手呢!定力哪儿去了,还不给我清醒一下。”
那帮疯狂地扑过来的化血堂高手,竟真的先后停下步子,喘息着,茫然望望四周,脸上渐渐浮起惊恐羞怒之色。
魔音被破的水忘忧,却犹自笑道:“公子击掌间击破我销魂曲,真是佩服。”她的声音有些低沉,在夜色中传来,随着夜风传入人心,化作穿心的针,炸得人生疼。
十几声先先后后响了起来,有人面色惨白,有人双目赤红,有人捂着胸口,有人弯下了腰,有人疼得全身颤抖起来。只要及格功力高的,急忙盘坐下来运力对抗。
风紫辉轻轻一笑,朗声道:“水公子真乃妙人。在下有一首歌曲相送。”他的声音冰凉如水,却让脸色痛苦的众人,神情一缓。
云凤弦隐约听到水忘忧的一声轻叹,带着懊恼,却有更多的喜悦。然后,那他舒展身姿,喝着风紫辉的调子,起舞。
这一次,不再有杀机,不再有惊险。这是一舞倾世的琥珀,舞得最尽情、最倾心的一次。
长袖飞扬,身形流动,是飞天的仙人,是暗夜的精灵……是夜深时,洒下华辉,照耀昙花最美丽一瞬的月光。歌将息之时,风紫辉一揽水忘忧的腰肢,二人身形一触乍分,然后云淡风轻般静立于庭间,再不动一指,发一声。
水忘忧的舞却没有停,风紫辉揽他之时,他只是靠入风紫辉怀中,却有一旋而出,旋舞如花,飘逸如水,花间流水任如月,竟是一路轻舞着向外而去。
所过之处,众人眼中只见他绝世之姿,心中还回味刚才二人合作的惊世之舞,竟是谁都没用想到要拦他。就在水忘忧舞至院门处时,一声轻叱响了起来,声音并不大,却清晰得让每个人可以听见:“拿下。”
比声音更快的,是一只飞镖。
水忘忧的罗衣,轻柔无比的丝罗般,却在一触之间,让那带着凌厉风声而来的飞镖反荡了回去。而他亦是不动声色得截下藉着飞镖掩护,无声无息射来的三枚毒针。青石之间,忽升铁栏,乍显陷坑;花草之中,寒光凌厉,风声呼啸;池塘之内,星光闪动,不知是多少暗器,夹了水珠,在月光下闪着诡异的光芒,让人无法分辨的袭到。
云凤弦奔到院前,看着水忘忧舞过这际寒光止,星芒息。
云凤弦目瞪口呆地望着水忘忧行过小桥,那小桥他也曾常常倚栏,却是第一次发现,整座桥可以一瞬间变成噬人的魔鬼,却也在一瞬间,让一个人飘然作舞之人拍成几片残石。等他舞至前院院门处时,前前后后,已再无一个站着的人。他转身之际,隔着遥遥的距离,对着云凤弦浅笑,轻轻抬指,将昙花放到唇边,吹了一口气。
花叶纷飞,他扭头而去,身后却传来一声轻哼,一个人影从树上直跌下去。正是刚才发出命令的空洃,他竟是被水忘忧吹出的一片花瓣,从树上打下来的。
空洃双足落地,身形微微一晃,还待再说什么,云凤弦已是大声喝令:“放他走。”
空洃只一怔,但是立刻抬手往空中一挥吗,一道炫目的焰火,即刻映亮夜空,整个望月居,所有人都可以看个清晰分明。
水忘忧飞身而去,“云凤弦,期待着我们再一次见面,到那时,你可能亦不知道我又是何人~”他低沉而优雅的声音徐徐传入云凤弦的耳际。云凤弦怔望着水忘忧离去的方向,目光山说不定。风紫辉的声音传来:“回来吧。他已经走了。”
云凤弦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云凤弦把房门一关,对着风紫辉就问道:“你真的一点事也没有吗?”
风紫辉点点头,不说话。
云凤弦这才真正安下心来,“你说过,你现在的能力,应付普通高手可以,碰上像小临那样水准的就要麻烦了,你又说过水忘忧不在他之下,我刚才,可是担心坏了。”
“如果不是因为水忘忧受了伤,我现在只怕不能这样自在地和你说话了。”
“受了伤还这么厉害,真是深不可测。”云凤弦叹息一声:“不过我真的好奇,到底是谁伤了他、”
“估算起来,能伤得了他的,在这里只有两个人。不过,其中一个如若出手,必分生死,只怕他是活不下来的,那就只有另一个人——卫靖临。这两天卫靖临没有现身,明知你身边危机四伏,也不与我联络,估计他自己也受了伤,找地方疗伤去了。”
云凤弦听得头大如斗:“你说的另一个便是那个惊鸿的女子吗?水忘忧已经这么厉害,也打不过她吗?她要出手,必分生死,那找你决斗时,你可怎么办?”
“我的一月之期还没有到,你的麻烦就在眼前,居然还有心情顾着我?”
云凤弦神色微微一黯,默然半晌,才道:“你认为眼前的变数,水忘忧会加入其中吗?”
“他本人不会。她与卫靖临交手,已经受了伤,是强行压制住的。这一次,为了试探我,所以故意乘我身体没好的时候对我动手,方才那一舞,已竭尽他的心力,对其本身造成极大的伤害。这对于一向自负的他来说,是不小的打击,将在他的内心,造成破绽。我故意引他作舞,惹起他的兴致。让他与我共舞争锋,耗神伤思,再加上刚才他一路舞出,看似悠闲,其实这番突围,负担也很大。他的伤再也无法强行压制,必须找个地方休养疗伤,所以暂时不会给你添乱,但是,他背后所代表的势力,最后会做出什么事来,还不能肯定。”
云凤弦撇了撇嘴,“我看你们开始斗得满天杀机,后来舞得天衣无缝,还以为你们惺惺相惜,以乐为交呢!看你们在一起跳舞,真个天造地设的一对,我还想,怪不得他当初假装爱上你,搞不好就弄假成真,可以设个美男计,让你引得他弃暗投明呢!”
“你以为他如此容易动心吗?他后来放弃,不是因为相惜,而是因为他知道,他的伤使他无法全力施展,又一直看不透我的虚实,既然杀不了我,不如与我并力一舞,若真惹起我惺惺相惜之意,将来,我面对他时,就有了一个无法回避的弱点,即使是在共舞最合拍的时候,他也在暗中找机会下手杀我。”
“那你还敢揽他的腰?”
“正是因为如此才要揽,若是舞到那处,我不乘势揽他腰肢,她必会立刻发现我心虚情怯,不惜一切,也要出手杀我。我虽然不是很容易就会被杀的人,但若被他重伤,又得躺在床上好多天,眼前的变故,就真的半点忙也帮不了你了。”
云凤弦初时听他们从容歌舞之间的杀机心计,已是心中暗凛,但听到最后一句,知风紫辉之心,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张开手紧紧抱住了他,轻叹一声:“紫辉,你对我真好。”
风紫辉身后是冷墙,避无可避的他只得由着云凤弦抱住,那个微暖的身体让他心中一动。他那又要推开云凤弦的手慢慢地移到了云凤弦的腰后,轻轻地,柔柔地抱了回去。
就这样回应了云凤弦这个不太大,却让他很舒服的怀抱里。
云凤弦感觉到了风紫辉的配合,心中更是一喜,双手抱着更是用力。
烛火下,拉长的两个身影紧紧相拥,在雪白的墙壁之上,慢慢地合二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