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医,”
施蒂芬娜夫人双手捧着十字架送到御医面前,尽量放缓声音虔诚的说:“这是当初美因兹大主教在乌尔班二世教皇圣墓前刻下训言所用的十字架,这是受过主佑的。你就用这个给我儿子放血,圣物会保佑我儿子的。”
“上帝永佑!”“愿上帝永佑!”
四周的祈祷声立刻此起彼伏,虽然人们尽量压着声音,可喧嚣的喊声还是让被围在中间的汉弗雷一阵难受,他的嘴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同时随着一阵咳嗽,他的脸色立刻变得一片通红。
“必须立刻放血!”满脸麻癣的御医一边叫喊,一边动手拿过那个“匕首十字架”高高举起,那样子让四周的人不由一惊,不知道他究竟是要放血救人,还是想让汉弗雷干脆少受点痛苦,给他来个“一刀了断”。
“住手!”
一声呐喊从人群后面响起,寂静中突然迸发的声音吓得正要“行凶”的御医一哆嗦,手中圣物的锋利刃尖差点就直接插到汉弗雷的脖子上。
人们顺着声音望去,看到的是伦格绷得通红的脸颊和紧握的拳头。
“我这是在干什么!”伦格在心底狠狠咒骂自己,他觉得自己就象个傻瓜,或者说干脆就是个傻瓜,不过看着眼前这场近似“完美的谋杀”,他还是决定予以制止。
而且,在内心深处,一个声音在悄悄告诉他,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你要干什么?”医生,或者说是骟马师傅(在中世纪,这两个行当是相互兼职的)愤怒的瞪着不远处的这个小子。他有些扭曲的脸上透露出一种恶狠狠的神态,这让所有人一阵发怵。
“放肆,侍从!”施蒂芬娜夫人愤怒的向伦格走去,她原本慈祥的面庞这个时候看上去显得一片狰狞,如同换了个人般的恐怖脸色让伦格觉得从心底产生阵阵畏惧。
他知道,一个为了儿子的母亲,可以做出任何可怕的事情。
“他这是在杀人!”伦格终于压下心里的不安发出大声的呵斥,他知道这个时候已经不容他有任何的犹豫,一时的冲动已经让他无路可退。而且另外一个声音也在心底不住提醒他:这难道不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吗?
“你在胡说什么?”施蒂芬娜夫人愤怒的站到伦格面前,她绷得紧紧的厚实嘴唇微微张合,在手臂向旁边挥舞的时候,几个卫士已经向伦格走来。
伦格知道绝对不能让伯爵夫人开口,否则盛怒之下的伯爵夫人可能会发出处死自己的命令。
“夫人,汉弗雷少爷的伤根本不能用放血这种方法救治,否则就是要他的命,他会死的!”
“你说什么?”施蒂芬娜夫人吃惊的回头看了看昏迷的儿子,对她来说,这个时候不论什么事情都不如儿子的生命重要。
“他这个样子可能是骨折了,如果再给他放血,会死人的!”在四周卫士包围下,伦格再也没有时间犹豫,他大声喊着,同时乘着人们发愣的机会大步穿过人群走到汉弗雷身边“都让开点,这样他会窒息的。”
人们被这个侍从大胆的行为震住了,他们不由自主的向两边退去,只留下焦虑的施蒂芬娜夫人,和被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子搅得一时回不过神的兼职大夫。
“这是怎么回事?这个人是谁?”御医愤怒的对施蒂芬娜夫人喊叫着,作为医生,他也是很少几个能这样对贵族大喊大叫的人之一,可是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威胁“这个人他要干什么,他懂医术吗?难道不知道放血才是唯一的方法吗?”
“放血是杀人的方法!”伦格头也不会的驳斥着“如果是热症,你可以发放血,可是现在他的体温在下降,如果再放血,会要他命的!”他毫不客气的驳斥让御医的脸色一阵发青,可是还没等他再张嘴,伦格已经对着旁边的侍从们大声喊着:“拿块毯子把少爷裹起来,别呆着!”
原本就没有主意的侍从们立刻找来了好几条毯子,在御医愤怒的叫喊和抗议声中,伦格小心的把毯子盖在汉弗雷的身上。
“夫人,难道您相信这个什么都不懂的侍从,也不相信我?!”御医对紧张的伯爵夫人不满的质问着,他知道作为整个队伍里唯一的医生,夫人是不会那么简单就忘记自己的存在的。
果然,施蒂芬娜夫人似乎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似的,她看了看开始在汉弗雷身上小心检查的伦格,就在她要张嘴阻止这个莽撞侍从的时候,托尔梅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施蒂芬娜,你要相信这个孩子,他曾经的经历是你想象不到的,甚至说他是上帝的宠儿,也毫不过分。”
“你说什么?”施蒂芬娜夫人夫人转过头有些惊诧的看着托尔梅。虽然托尔梅以前近似胡闹的行为让她很不以为然,但是她知道作为一个曾经虔诚的十字军骑士,他是绝对不会以上帝的名义撒谎的。
“我以后会告诉你这个孩子的经历,不过难道你不觉得他并不是在胡闹吗?”说着,托尔梅用下颚向着忙碌的伦格示意了一下,这让施蒂芬娜夫人不由转头看向正抚mo着汉弗雷身体的伦格。
“至于你,”托尔梅在那个愤怒的御医耳边小声说“最好你别在发出任何声音,也许你的放血能救人,可是我想连你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效吧。”
听到托尔梅的话,御医有些扭曲的脸上立刻一片煞白,在挣扎了好一阵之后,他终于缓缓的压下嘴边的话,沉默了下来。
“上帝保佑,但愿不是内出血,否则就糟糕了。”伦格在心里习惯性的发了个愿,几个月来的耳濡目染,已经让他和这个时代的人一样,开始习惯向上帝发出各种愿望和要求了。
他一边在心底不住的念叨,一边小心翼翼的触摸着汉弗雷的身体,当他的手触摸到肋骨的时候,汉弗雷的身体突然一阵颤抖,一声轻微的呻吟从他嘴里传了出来。
“大概是肋骨断了!”
伦格心里突突的跳着,尽管还对刚才的莽撞干预觉得后怕,可他现在更担心的是,自己前世学习的那点急救知识,能不能对这样的病情予以救治呢?如果不能,那等待自己的可能就是绞架,也许更干脆的就是一柄砍掉脑袋的长剑或抹过喉咙的匕首了。
“你能治好吗?”施蒂芬娜夫人焦急的问着,虽然她不知道这个小侍从有什么神奇的过去,可是事实上当她想起那位御医,以前从来都是动不动就用放血这种“万金油”似的方法,治疗几乎一切他知道的病症之后,夫人也开始对他是不是真的能救治自己的儿子产生怀疑了。
所以当伦格说出肋骨断了时候,不论他说的对不对,夫人都有一种新的希望在心里升腾起来。毕竟,放血她见的太多,可治愈的却实在有限。
“找些直的木条来,还有门板,要快!”伦格毫不客气的大声命令那些侍从,不过在他内心,他却在暗暗苦笑,也许这是自己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耍威风呢。
一块从车上临时拆下的挡板和几柄撅断了的矛杆很快就送了过来,伦格小心翼翼的用皮带把矛杆固定住汉弗雷的肋骨。汉弗雷不住发出令人不安的呻吟,这个时候伦格在心里祈祷着汉弗雷千万不要呕血。
“如果是大量内出血,那可就完了!”
也许真是应允了伦格的请求,尽管不停的呻吟,但是汉弗雷并没有吐血。而且虽然肋下出现了大片淤青和出现了肿块式的大包,但是却没有出现令人可怕的聚血孢。这让伦格暗中松了口气。
“如果按那个兽医的方法放血,估计这时候你的小命已经没了。”伦格一边谨慎的固定了汉弗雷的身上的矛杆,一边低声在他耳边低声说着。
然后,他就发现听到他话的汉弗雷,眼皮一跳,随着从他嘴里发出的一声痛苦的呻吟,被战马夹昏的汉弗雷终于缓缓的苏醒了过来。
随着在山坡的高处设置骑哨,队伍无奈的只能在山谷里建立起临时营地,用帐幕搭起来遮盖阳光的棚顶罩在头上,带来了一丝暂时的阴凉。
汉弗雷被放在一块结实的马车挡板上,当有个侍从好心的想给他一个枕头的时候,立刻被伦格严厉的拒绝:
“这个时候抬高他的头会让血液聚到胸腹之间的,记住,以后不经我的允许你们什么也不要做!”
可怜的侍从被他声嘶力竭的可怕样子吓到了,他一边祈求着向夫人保证自己完全是一片忠心,一边向扔掉魔鬼一样把那个枕头远远的扔出去,以至差点砸到恰巧走过来的托尔梅,这让那个侍从又被吓的一声惊叫。
想不到你还精通医术。”托尔梅在伯爵夫人听不到的地方低声询问,他轻轻咳嗽着,不知道是因为天气还是什么原因,他的脸上泛着一片异常的昏红。他迎着伦格注视他的奇怪眼神低声问:“你想问我什么吗?或者说你在怀疑什么?”
“我只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山顶会有人袭击,还有……阿赛琳也说过,今天会有人袭击队伍,你们究竟在瞒着我什么?!”
“实际上最后一个问题才是你真正关心的,对吗?”
托尔梅抚mo着唇边的胡须有些好笑的看着独自怄气的伦格。
“我想知道真相。”伦格沉着脸色重复着“这孩子差点死掉,就因为你让他去侦查山顶!”
“这的确是我的错,”托尔梅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无奈的懊恼,他向躺在挡板上的汉弗雷看了看,叹了口气“我只是想提醒他可能出现的危险,可是我没想到他会自己去山顶。至于我怎么会知道,”托尔梅看着伦格稍微迟疑了一下,可他还是下决心般随手拍了拍身边马车的车身“事实上,你难道不记得当你和那个杜莱普特决斗的时候,有人并不在你的身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