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贵州府衙里出来,王相一张脸阴沉得如同要滴下水来,今天叶开在堂上的行为,一半是为了稳定军心,另一半只怕就是为了示威了,给谁看?当然是给自己看的。
自从接受朝廷招安,当了威武候之后,王相一度以为这已经达到了自己人生的最高点了,从当初扯杆子造反起,他就从来没有想过能造反成功,能有这个结果已经让他喜出望外了,从一介布衣到高高在上的威武候爷,王相有一段时间觉得这一辈子值了。但人的欲望总是没有尽头的,当他成为候爷之后,他发现自己仍然摆脱不了被呼来喝去的命去,具体而言就是叶开这个混蛋。
他从来没有瞧得起过自己。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曾经以为自己只要做出一翻事业,定然便能让皇帝对自己刮目相看,但现实却很残酷。他被叶开调驻到湖口之时,尚拥兵多达十万余人,当然,这其中真正能上阵打仗的不到一半,信心满满的他立即发动了对彬州的进攻,一战之下,便大败而归,手中的实力当即缩水一半,大半都是跑了的。彬州河汊纵横,就没有一段完整的可供大军前进的道路,走不到几十里,前面不是河就是湖,大片的湿地,沼泽让他举步维艰,这几年下来,手里的兵马严重缩水,到现在,他勉力还保存着两万多人的战斗部队。但即便是这样,叶开也经常在军饷,粮食等上面为难自己,比起卫军的待遇。自己就他妈是小娘养的。..
“回湖口去!”跨上亲兵牵来的战马。他恼怒地道。
“候爷。夫人和几位姨太太正在家等着您回去呢!”亲兵小声道:“刚刚夫人还派了府里的管家来问了候爷您什么时候回家呢?”
“回个屁!”王相一拍马股,战马轻嘶一声,扬蹄而去。当了威武候爷之后,王相春风得意,先是讨了贵州一位县官年轻貌美的女儿当了正室夫人,接着又连接纳了几房姨太太,倒是享尽了齐人之福。
湖州那边一大摊子的事,对面李庆的大将雄阔海咄咄逼人。自己处境艰难,而眼下还要分出兵去接应皇帝,那有时间回去享那鱼水之欢,一个搞不好,便会兵败或者完不成任务被叶开收拾,这点轻重王相倒还是分得出来的,眼下正是危亡之际,自己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第一个十字路口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而现在。自己面临着第二个,生或者死就是自己一念之间。
贵州府衙。威卫左统领叶子檀大步走了进来,叶开睁开眯缝着的眼睛,“怎么样?”
“大将军,王候爷没有回家,径直回湖口了!”
叶开点点头,“这个贼匪这一次总算是明了一点事理。”
叶子檀道:“大将军,迎接陛下这样的大事,交给这样一个人我有些不放心啊,这个人反复不定,谁都不知道他心里想着些什么,万一有个什么事情?”
叶开苦笑,“没办法,他现在在湖口,手里有两万多士兵,大浪淘沙,他手下这两万人战斗力还是不错的,如果这个时候我不派他去,而是再一次将他调防,岂不是摆明了猜忌他么,这是将他往对面推啊!只能冒一次险了,而且陛下手里还有陌刀队,还有薛临风,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这只是其一,其二,眼下李庆的大军压下边境,大战一触即发,你说,我怎么敢在这个时候大规模调动兵力,这不是自暴自短,给对手以可乘之机么?”
叶子檀叹了一口气,“大将军,想不到几年之间,形式竟然恶化到这一地步了!现在只盼着云都督的军队能够迅速抵达,我们便能转危为安,然而真正要扭转局势,还需要云都督的主力能够迅速击败蒙人,收拾程群,然后渡江南来!”
叶开眼睛眨巴了几下,看着叶子檀:“子檀,你真是这样想的?”
“怎么啦,大将军?”
“如果云昭能够迅速击败蒙人,收拾了程群的话,你能想象他手中实力的强横么?他如果过江而来,是来勤王呢,还是来逐鹿中原呢?”叶开幽幽地道。
叶子檀顿时打了一个寒噤,看着叶开,颤声道:“大将军,这,这?”
“所以说,我只需要他现在派过江的部队,至于云昭,还是在北地与他们纠缠吧!”叶开摇头道。
“但是就算我们接到了陛下,以我们现在的实力,如何能够扭转局势呢?天下大部已经落入四爷之手了!”叶子檀惶然道。
“尽人事,听天命,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走一步看一步吧,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人,还能叫尿给憋死么?子檀,你也早些回前线去,李庆不会放过这个时刻的,他一定会尽全力发动进攻,使我们不能抽出力量去迎接陛下。”
“我明白了!大将军还是坐镇贵州么?”
“不,我去湖口!”叶开站了起来。
“您要去湖口?”
“是,我还是不太放心王相,我去那里坐镇,即便他有什么二心,也不敢擅动!”叶开道。
“那您多带些人马去。”
叶开摆摆手,“那里还有人手?前线本就缺兵,贵州还要兵马坐镇,我带一千人的卫队去就够了。”
外堂响起脚步声,一名亲兵出现在门口,“大将军,有人求见!”
“不见!”叶开不耐烦地道,“不管是谁,就说我没空。”
亲兵迟疑了一下,“大将军,来人说他是征北军都督府的人,有紧急军情求见大将军!”
“征北军都督府,云昭?”叶开与叶子檀同时惊呼了一声,互看一眼,叶开道:“去,请他进来。”
来人四十出头,一脸的精悍,眉宇之间掩饰不住的疲惫之色,走路也是一拐一拐的,叶开扫了一眼,就知道此人是因为长途骑马而使内胯被磨破的缘因。
“见过叶大将军!”来人抱拳,向叶开一揖到地,“征北军南征部队第五营全益凤见过大将军!”
“全益凤!”叶开再一次惊呼出声,全益凤是征北军大将,第五营主将,怎么会孤身至此?
全益凤微微一笑,从身上掏出印信等证明身份之物,双手递给叶开,“请叶将军过目!”
叶子檀接过来,仔细看了一遍,冲着叶开点点头。
“全将军,请坐,请坐!我以为你们还要一段时间才能抵达,想不到来得这么快。”
全益凤笑道:“大军离贵州还有一段距离,只有一部先遣骑兵已经到了陕贵边境,没有得到叶将军的允许,自然不敢擅自入境。全某只带了几名卫兵,孤身前来,是有些军情需要与叶将军预先接洽。”
叶开点点头,坐了下来,“全将军,请讲。”
全益凤盯着对方,一出口便石破天惊,“叶将军,王相靠不住了。”
“你说什么?”
“据我方情报,王相应当已经暗地底里投靠了李逍,或者说他与李逍在眉来眼去,已经靠不住了。”
“此事当真?”叶开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绝不会有假!”全益凤肯定地道。
叶子檀惊道:“如果王相有变,那湖口就要丢了,大将军,湖口一丢,皇帝陛下就无法与我们汇合,而且叛军还可以侧击贵州,我们就数百受敌了,王相走了不到一个时辰,我马上派人将他抓起来。”
“不,不能抓!”全益凤连连摇头,“一旦抓了王相,他在湖口的部队就完了,部队一散,雄阔海乘机进兵,兵不血刃就会夺了湖口,那时,我们才会抓瞎,所以必须让王相回去,让他继续控制住他的部队,只要他在,雄阔海就不可能直接控制湖口,我们还有可为。”
叶开盯着全益凤“全将将有何妙策?王相一回去,必然就会发动兵变了。”
“叶将军,王相出身如何?”全益凤微微一笑,问道。
“此人出身白莲教匪,世人尽知,全将军这是什么意思?”叶开不满地问道。
“叶将军应当知道,我们征北军收编了白莲军吧!”
“你的意思是?”
“我们已经派人潜去了湖口,这些人都是当年白莲教匪中的老人,与王相的部下有不少有着交情的!”全益凤笑道:“我们要做的不是抓王相,而是釜底抽薪。”
“釜底抽薪?”
“不错,李逍可以策反王相,我们自然也可以策反王相手下的大将。”
“有把握?”
“八九不离十!”
“我正准备去湖口!”
“大将军好胆色,如果大将军不弃,我愿陪大将军一齐去湖口!”
“全将军其意不仅仅在于策反吧?”
“当然,有机会能咬雄阔海一口,为什么不咬呢?”全益凤微笑道。
叶开凝视全益凤半晌,双手一拍,“好,征北军大将,果然名不虚传,我叶开陪你走这一遭!”
两人对视,都是大笑起来。
“大将军,湖口那边一动手,李庆必然会对贵州发动猛烈进攻,我部三千铁骑已经潜行至贵州边境,随时听用!”
“太好了,子檀,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吧?”叶开看向叶子檀。
“末将明白了,我一定会好好利用这一股力量的!”叶子檀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