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向范姐交代清楚之后,天已然黑了,杨工很客气地请范姐吃饭,范姐推辞了,她接了一个电话,说单位里还有事,比他们先一步离开了盛世荷苑。
卢笛搭杨工的车回的宿舍。
回来之后照例去食堂吃饭,在食堂里,吃饭跟不吃没有太大的区别,菜色永远是单调的白水煮青菜,满满一大盆油的据说是红烧肉,实际上卢笛暗地里给它改了个名叫“油浸肥肉”。
李工围在炉火边吃着饭,看不出来他的心情不好,卢笛端着碗凑了过去,他仍是重复着那句话,动词前面改了两个字:“马上可以回去了。”
有谁被老板开了还会这样高兴吗?
童优优将她拉了过来:“K2的业主打电话过来,明天他会去工地,你那边好好准备一下。”
“嗯。”
“对了,你知道李工那边是什么原因吗?”
童优优深深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她低着头摆弄着手机,不一会,卢笛的手机响了,卢笛拿起手机一看,是童优优发过来的信息:“他是被他表哥开除的。”
“谁是他表哥?”
童优优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眼睛瞟向口水唾沫齐飞的江工。
江工是李工的表哥?
卢笛发了一个信息给童优优:“为什么?”
“他的工地上出了很多问题,水管漏水,直接把电梯给淹了,还搞得楼下渗水,楼下的业主投诉,给公司造成很大的损失,另一方面,他很意气用事,不听指挥,所以,被咔嚓了。”
卢笛盯着微信屏幕上的字发呆,再看了一眼李工,她是绝不相信李工是她嘴里说的意气用事的人,跟其它人比起来,他比任何一个人都好相处。
晚上的饭吃得寡然无味。
卢笛将剩饭给倒掉了。
童优优比她更没胃口,她仅仅喝了一口汤,说是汤其实也算不上,煮过青菜的水,寡淡地裹了一点青菜的汁水,童优优拉住她的胳膊,头一偏:“去吃宵夜。”
“好。”
她并不吃宵夜,只想出去走走,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宿舍这里笼罩着一层愁雾,快让人窒息了。她跟在童优优的身后走,童优优对这一带很熟悉,她说很久没吃过烧烤了,想去顾大妈家的烧烤摊上吃些烧烤。卢笛没有别的想法,她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了。
“你跟他也不熟悉,用不着这么悲天悯人。”
“你说李工?”
“嗯。”
卢笛指着自己的脸:“很明显吗?”
“出来混的,或多或少都些识人的能力,也有隐藏自己的能力,像你什么也不会,还没有靠山,你在这里是很难生存下去的。”
烧烤上来了,童优优叉起一块烤肉往嘴里送,嚼得满嘴流油,卢笛从盘子里捡了一串圆白菜小口地嚼着,可能以往吃的东西味道太淡了,她吃这素食也吃出肉味来了。
“你有靠山吗,也借我来靠靠。”人的情绪是非常不稳定的,她刚才还一肚子不痛快,两串烧烤下肚,竟然能跟童优优开起玩笑来了。
“我的靠山,也靠不住。”童优优摇头。
“谁?”
“刘姐是我的堂嫂,江哥是我的堂哥。”童优优也不避她,其实这也没什么好避的,公司里的人都知道这层关系,卢笛向来独来独往,从那次事件之后,再没有与刘姐等人有深交,所以,什么也不知道。
“不是我的亲堂哥,是我老公的堂哥,我是沾了他的一点情分。”童优优拔开啤酒瓶子,握着瓶子吹了一大口啤酒,继续说道,“其实堂哥很小的时候就出门了,他跟我丈夫的关系也不算太好,他在外边买了房,安了家,逢年过节也不常回家,我是三年前嫁给我老公的,两个人异地分局,一年很难说上几句话。即使有堂哥这个靠山也不会比你强多少。”
她不说这番话之前,卢笛并没想过这些。
童优优多喝了几口酒,话匣子打开了:“公司里多数是连带关系。”
卢笛睁大了眼睛。
童优优接着说道:“你知道吗,艾工是彭总的姐夫,亲姐夫。”
艾工,四十五岁,从事监理行业一年,从个旧调过来的监理,进公司之后一连接了八套房,卢笛的脑海里闪现的是这些信息。
“江工,你是知道的,他跟彭总是十几年的老朋友。”
江工,三十六岁,从事监理行业四年,是巧家装饰工程部的总经理,他跟彭总十几年的交情,受彭总所托,管理巧家装饰的众监理。
“王工,他是江工的亲兄弟。”
然后,李工是江工的表弟,卢笛抓起一串烤韭菜往嘴里塞,同样都是亲戚关系,最先被斩落下马的却是李工。李工的工地上出了问题是不假,王工的工地上同样出了问题,她无意间听刘姐说起过,王工的某位业主发现王工的工人将业主的玻璃弄坏了,并向业主撒谎说,对此事不知情。卢笛听闻此事时还觉得惊讶,相对于李工的过失,王工的过失也并不小,可实际上在这件事情上,他并没有受到任何责罚。
听童优优这样说,她才知道这其中的原委。
“还有设计部的邱工,他是大区邱总的儿子,同样是做设计助理,他的工资比冯工,秦工要高很多,沈工是业务部肖总监的姐夫,大李工是沈工的徒弟,设计师小艾工是艾工的儿子,陈会计跟彭总是老乡,是邱总的表姐,业务员娜娜是小艾工的女朋友。做饭的大姐是某广告公司的股东之一,这家广告公司为巧家装饰提供广告宣传业务。”
卢笛在脑子里将这所有人的关系理了一遍,她突然发现在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当中,工程部只有她和小王工,设计部中只有刘工是形单影只,厨房做房的大姐的公司为公司提供广告业务,也就是说那些标语,宣传彩页都是她家做的。
难怪她总是一副牛轰轰的样子,并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她曾一度以为自己堕落到连厨房做饭的大姐都在嫌弃自己了,此番话之后,她对职场有了新的看法,她拿过童优优的啤酒瓶,举瓶道:“那不如......”
不如什么,童优优眯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