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个晴朗的秋天,当我出门的时候,发现高泽就等在楼下,他单手插袋,帅气地背靠一辆白色日本车。我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他今天穿着一件价值不菲的白色单调西服,草绿色衬衣,牛仔裤,我下意识地低下头,看一看自己,巧得很,我今天也穿了白色外套,草绿色吊带裙。
高泽对我打了个招呼,说要送我上班,我故作清高地回了一句:“不用了,我搭地铁更快。”说完,拔腿就跑。高泽撇下了车子,跟着我,任我如何拒绝也不舍弃,寸步不离地跟着。我懒得再理他,飞快地跑进了地铁站,拿出羊城通,刷卡过了票闸门。
高泽好像没有羊城通,被拦在外面了,那模样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我乐坏了,站在里面冲他做了个鬼脸,然后自顾自走了。走了几步,我听见他在后面喊我的名字,我回过头去瞪他一眼,他不但不生气,反而还笑了,笑得要多傻有多傻。
到了公司,在茶水间里,关于严俊和高枫的绯闻就钻进了我的耳朵里。公司里的八卦事非,我一向都装聋作哑的。因为不可深究的事情很多,看惯了,听惯了,我便不再留心它。不过,这次我反常地竖起耳朵偷听。
原来,五年前高枫在父亲的安排下,与某贵公子结婚,由于是一场功利的政治联姻,夫妻间毫无感情可言,最终仍是以失败收场。这期间,高枫一直郁郁寡欢,患过厌食症和忧郁症。她的父亲感到很内疚,因此也想开了,让她自己做主,另觅一位情投意合的人生伴侣。大家一致认为,严俊是最热门的人选,因为他同时获得了老板的器重和高枫的青睐。
时事评论员们就严俊和高枫的“花边新闻”品头论足,语气里充满了复杂的意味,又是羡慕又是嫉妒,主要是从经济角度去衡量一对恋人是否相配,有无前途。她们唧唧喳喳的说个不停,我心烦,说不清心里头是什么滋味,反正,一个上午我都提不起劲来工作。
时间过得很快,午休时间到了,桌上的电话铃响了三下,我拿起电话,高泽的声音从电话的那端传了过来,他约我中午一起吃饭,我低声哼了一句:“贴身膏药!”说着,下意识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的确已经十二点了,但我不想理他,随口说自己减肥不吃饭,然后不由分说地挂上电话。过了几秒钟,电话又响了,我生气地抓起电话,恶狠狠地说道:“我不是说过不吃饭了,请你不要再来烦我了。”
出乎意料,电话里头是严俊的声音:“小诺,是我!我是严俊。”我连忙道歉,严俊的声音听起来相当愉快,他打趣地说道:“谁这么大胆敢惹怒程大小姐?”我正要说,又及时收住了口,支支吾吾了几句就轻轻带过了,严俊约我一起吃午饭,说有事找我商量,我爽快的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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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俊带着我,走进一家森林主题的西餐厅。我们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从落地窗向外望,满眼绿意,不远处是一大片人工瀑布,哗啦啦的流水声,配合着悠扬悦耳的钢琴声,在这种清幽的环境下,吃客的胃口自然大好。我点了一份香草味的芝士蛋糕,一份香草冰淇淋。严俊见我一如以往地点了香草味的食品,取笑我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我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问他找我有什么事,他春风满面地告诉我,他在珠江新城买了套新房子,让我处理装修的事情。
我感到惊讶,冲口而出:“严俊哥,你要结婚了?”我的直觉告诉我,严俊和高枫可能快要结婚,不然怎么会突然买新房子。
他神秘莫测地微笑着,反问道:“谁愿意嫁给我啊?”他笑的时候露出浅浅的酒窝,看上去真像一个可爱的大男孩。
我仔细地打量严俊一眼,然后坦白地说道:“大公主高枫啊!她和你的事情,地球人都知道。”顿了顿,我好奇地把脸向前伸,低声问道:“严大哥,你悄悄告诉我,我保证不说出去。”
严俊掐了一下我的脸颊,一脸不解地审视着我,我意犹未尽,又补充了一句:“严大哥,JK里所有的茶水间都在讨论这件事,说你很快就要当大驸马了!”
我绘声绘色地说着,猛然看见严俊的嘴角微微地抽了一下,我感觉情况不妙,立刻停住嘴巴。
没想到,他竟然烦躁地揪了一下领带,厉声问道:“这是谁说的?应该拉出去重打八十大板!”
我意识到这话题不对他的胃口,马上用手把嘴巴捂住。他看上去似乎又着急又生气,他紧紧地注视着我,解释道:“小诺,这是没有的事,你别听那些人乱说。”他又烦躁地扯了一下领带,有点儿霸道地说道:“哼!我明天在所有茶水间都装上摄像头,看谁还敢胡说!”
看见严俊的脸上写着不满,我识相地站在他的阵营里,说道:“严大哥,那些人总爱乱说,我管不了他们的嘴啊。”说着,我又向严俊投去一个投诚的目光。
严俊一脸疲倦地摇摇头,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作为员工,本来没有义务陪老板参加私人应酬,但人在职场身不由己。”说着,他慢慢地伸出手来,握住我的手,无限温柔地说道:“小诺,我和高枫真的没有掺杂男女关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他紧握住我的手,一瞬间,我感觉一股电流从手指流遍全身,不由得心跳加速,口干舌燥。
这时,严俊伸长手臂,手掌沿着我的手背顺势而上,眼看就要摸到我的上臂,我故作镇定地换了个话题,问他对装修有什么具体要求,趁机把手臂缩回来。然后又装出一脸认真的样子,拿出笔记本记录。
严俊被我的表情逗笑了,他语带相关地说道:“小诺,你的眼光那么独特,你挑的东西总是没有雷同的。”这句恭维话既有水平,又很逗,我笑得合不拢嘴。
饭后,严俊带我去参观他的新房,新房子在三十三楼,景观开阔,从客厅明亮通透的落地玻璃窗,将珠江两岸景致一览无遗,颇有点君临天下的感觉。严俊扶着围栏,自豪地问我:“小诺,你觉得怎么样,你喜欢吗?”
我不假思索地赞叹道:“无敌江景!好强大啊!”说完,我探头从玻璃窗往下看,不由得浑身打了个寒蝉,冒出一句:“高处不胜寒!”
严俊愣了一下,随即灿烂地笑了一笑,然后一脸自豪地说道:“这种君临天下的王者感觉,是每个男人都渴望拥有的!”
不知是什么缘故,这句话把我的思绪带到了很远很远,我想起了我的初恋情人,他叫韩晨,他现在新加坡工作,我们分手一年多了,不知道他此刻正在做什么?就这么想着,我灵魂出窍了,不知不觉地望着对岸的电视塔发怔,过了不知多久,我才把视线从远处调回来,从玻璃窗里看一眼自己的样子,在阳光的照射下,苍白的脸庞在玫红色雪纺连衣裙的映衬下,好像更苍白了,一阵沁凉的清风扑面而来,把我长长的头发吹散,吹乱。
就在我顾影自怜之际,蓦然惊觉脖子上被人亲了一下,回过头一看,原来是严俊,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他轻轻地走到我身后,双手温柔地绕过我的腰间,贴在我耳边,轻声的问道:“小诺,你在想什么呢?”我吓了一跳,随口回答他:“我在构思初步方案呢。”说着,我不着痕迹地挣脱了严俊的手臂。
严俊双眉微微地蹙着,似乎有点失望,我不想破坏气氛,便继续若无其事的打哈哈逗他笑。严俊的五官终于柔和了,两个酒窝里仿佛盛满了阳光,然后把我拉进怀里,用手轻轻抚mo我的头发,说道:“小诺,我太喜欢你了,你喜欢我吗?”我心跳得快失控了,情不自禁地挣脱开他的怀抱,然后摆出一副心无芥蒂的表情,轻松地说道:“严大哥,我也喜欢你,就跟喜欢严丽一样。”
不知为什么,我习惯了在关键时刻浇冷水,我想严俊是习以为常的。
有的男人天生犯贱,喜欢向难度挑战,譬如高泽!我越拒绝他,他越对我死缠难打!
一连十几天,每当我下班,一走出电梯,就会在大堂接待处看见高泽,他总是嬉皮笑脸地与我搭讪,而且寸步不离地跟着我,就像冤魂不散似的,我对这个油嘴滑舌的家伙厌烦极了,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到西伯利亚去。
这天,我又看见高泽站在老地方,他穿着一套银色休闲西服,浅绿色竖条衬衣,没有打领带,一如以往地咧着危险而性感的嘴唇,单手插裤袋,故作酷哥状站在大理石柱子的旁边,我装作没看见他,径直走出大楼。高泽照旧死皮赖脸地尾随,还恬不知耻地约我去听演唱会,我充耳不闻,自顾自走自己的路。
到了地铁站的票闸,我正要掏出羊城通,谁知道高泽竟抢先一步,拿着一个羊城通,做了一个颇潇洒的动作,“滴”的一声,刷了过去,然后,另一只手拿着另一个卡重复同一动作。我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原来他为了泡妞一次过买了两个羊城通,不用猜,他肯定是个败家子!我赏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然后鼻子朝天地走了,高泽依旧嘻嘻哈哈的紧追不放。
三号线比其他线路的车厢都少一半,每逢上下班高峰期,能挤上车已经很幸运了。我等了三趟车才勉强挤进车厢,车厢里塞满人,像沙甸鱼罐头似的,空气异常的浑浊,异常的郁闷,令人窒息。
高泽紧紧地皱着眉,还用手掩着鼻子,显然,他不习惯这种混浊的气味,而且低声自言自语似的骂道:“TMD,天天都这么挤?有没有搞错?!”
我颇有同感,于是用一副愤世嫉俗的样子说道:“当然,规划地铁的人都是不坐地铁的。”高泽点一点头,故意做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附和我:“嗯!你说得有道理!”
我刚刚站稳,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谁知更多的人挤上车,把我和高泽挤得紧紧贴在一起,地铁呼啸而过,车厢有轻微的摇晃,我没有抓紧扶手,一个踉跄,身体失去重心倒向他,高泽一把扶着我,趁势把我搂在怀中,我正要推开他,忽然,我从他的身上闻到一股似曾熟悉的味道,那是一种甜甜的香草烟味,我马上就辨别出来了,这是春泉香烟的味道。不由得想起那个曾经让我魂牵梦萦的韩晨,他也是抽这一种香烟的。
感觉这种东西,我拿它一点办法都没有,我肯定自己是极度讨厌高泽的,可是这时候,随着烟味淡淡地弥漫着,我感到眩晕,我感到沉醉,我忍不住抬起眼帘,呆呆地注视着高泽,他的五官清晰分明,他的眼神平静而专注,这样的男人,有着令人心醉的魔力,我好像看呆了,不知不觉地对他甜甜一笑。
瞬即,高泽紧紧地抱着我,低着头与我四目交缠,并且直率地向我表白:“程诺,我喜欢你!我要你做我的女朋友!”
他眼中流露出一种热烈而霸道的爱意,我的心怦怦地狂跳起来,觉得自己好像快要掉进漩涡里。在他的呼唤下,我的身体开始慢慢变软,不自觉将鼻子凑到他的胸前,我可以想象自己的神情是怎样的陶醉,然后,我索性闭上眼睛,让脑袋放空,高泽把我抱得更紧了,并且在我的额头上轻轻地吻着,嘴里时不时说些甜蜜死人不偿命的话。
地铁到站,高泽牵着我的手,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地铁站。我没有反抗,任由他牵着,我感到莫名其妙,我感到不可思议,本来我应该一巴掌扇死他,为什么我竟然会隐隐约约的感到一阵甜丝丝呢?
也许对我来说,漫无目的地等待着韩晨,让我实在有些空虚,时间越久,这种空虚感就越来越强烈。
高泽照旧送我回家,在我家楼下,他抱着我,温柔地说道:“小诺,明天我来接你。”我忽然抬起头,望着他,提议道:“高泽,那边有家咖啡店,不如我们去坐坐吧!”他一脸愕然地注视着我,没遗漏我任何一分细微的情绪变化,我知道他被我弄糊涂了。
在幽暗的咖啡馆里,高泽和我相对而坐,他熟练地掏出一根香烟,又熟练地点上,把烟盒放在桌子上。我的眼睛幽幽地看住那个烟盒,视线是散开的,没有焦点的。我能感觉到,高泽的视线紧紧锁定我的脸。这是个奇怪的游戏,我萌生了一个古怪的念头,我要让他知道,我的心里在想着另一个男人。于是,我装作不为所动,目光只是静静的呆在烟盒里,想着自己的心事。
可以想象,高泽的情绪可能比打翻五味瓶还糟糕,烟圈在上升,他的心在下沉。他拼命地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沙哑地问道:“小诺,我们还是走吧。”也许,他突然觉得这间咖啡馆非常恐怖。
我静静地看着高泽,没有说话,然后从烟盒掏出一根香烟,递给了他。高泽犹豫片刻,接过了香烟,放到了嘴里,但没有点火,只咬在嘴唇上。我站起来,慢慢地走到他身旁坐下,用打火机,以无比优雅的姿态为他点火。
高泽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了一个大大的烟圈,瞪大眼睛紧紧盯住我,似乎有些儿震惊。我像是被催眠了似的,把头靠过去,呼吸着那熟悉而浓郁的烟味,然后,我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闭上双眼,我觉得滚烫的泪珠儿从自己闭着的眼里流淌出来。高泽全身像被定住了,一动也不能动的,过了好久,他像是用尽全身力气才从牙缝中挤一句:“小诺,你的眼睛不好,你要保重身体。”
这句简单的话,我牢牢地记住了。
两个月过去,高泽再也没有出现过,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我曾经去集团开发部找他,他的同事说他请假了。我想,他大概是故意躲起来了。
日子似乎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我仍旧准时上班,下班赶去严俊的新房子看看工程进度怎么样,我对质量和进度都很挑剔,有问题的地方要立刻修改,不符合要求的一律拆了重做。繁忙工作可以让日子过得很快,使人拧着一脸盲目的表情和一颗慢慢麻木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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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个周末下午,我接到老同学严丽的电话,她在电话里头激动地告诉我,她要结婚了!我有点惊讶,但不意外,我逗趣地问她:“你和谁结婚?”严丽似乎更激动了,热情地骂了句:“找死啊你?还能有谁?当然是宣成才!”然后,她说下午来广州办事,顺道请我吃晚饭。挂上了电话,我为严丽高兴,又在心底感到阵阵莫名的失落!
过了一会儿,手机又响了,这次是严俊的电话,我心里发笑,这兄妹俩前后脚向我报喜呢!打开手机翻盖,我先声夺人,愉快地恭喜严俊,没想到,严俊的语气听起来很不高兴,他叫我下楼,说有事和我商量。
不到十五分钟,严俊气冲冲地出现在我家楼下,他满脸杀气,像吃了火yao一样,劈头就问道:“小诺,你知道吗?严丽那死丫头要结婚了。”
我不禁诧异,小心翼翼地答道:“我是刚刚才知道的。”我的话还没说完,严俊就滔滔不绝地向我诉苦,我明白了,他嫌弃这个准妹夫要样貌没样貌,要家世没家世,他认为这样的男人配不起他的妹妹严丽。
我心里在抗议,严丽的男朋友宣成才,怎么说也是个景观设计师,他虽算不上人中龙凤,好歹也是个老实巴交,值得信赖的忠厚男人。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严俊又恳求我去劝说严丽,这让我如坠五里云雾。直到严俊的怒气渐渐地平息了,我讨好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说道:“严大哥,爱情这种事情,旁人不好插手过问,处理不当反而会有反效果,你说对吗?”
严俊似乎有点认同,他换了温柔的语气,对我说道:“小诺,你好像长大了?”我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发,不置可否。
严俊微笑着,再次请求我去充当说客,他眼神柔和得几乎可以滴出水来,与几分钟前简直判若两人,我的脑子飞速地旋转,我的理智提醒我不该插手管这事,但是严俊一向固执,表面温和却不容拒绝,我实在拿他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试一试。
晚上,严丽约了我在“澳门街”吃饭,我们的桌子就在人工棕榈树下,严丽操着不太标准的粤语,点了四五个葡国菜,全都是我爱吃的。一年多未见,严丽看上去胖了不少,脸色也红润了,我笑着,心里在盘算着怎样劝服她,谁料,她先告诉我一个惊人的消息:“小诺,我怀孕了!”我的手颤抖了一下,失控地尖叫,简直喜出望外,心想,这一回,严俊要反对也来不及了。
我正要批评严丽未婚先有子,她又兴致勃勃地告诉我,她先斩后奏领了结婚证!我大吃一惊,捂着嘴巴,惊呼道:今天让我惊讶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没想到,严丽居然请求我在她哥哥严俊面前为她说好话。我崩溃了,软在椅子上,夸张地感叹道:“哎呀,我怎么成夹心饼了!”
就在严丽对我软磨硬泡之际,服务员上菜了,严丽一边给我夹菜,一边问我的近况,一不小心,她说起了韩晨的事,这个问题太沉重了,我立刻没了胃口,严丽连忙识趣地自打嘴巴,道歉道:“我该死,牛头不对马嘴。”她大概看见我脸上笼罩了一层愁云惨雾,马上换了个话题,说起了购物,这又说到了我的伤心处,不知道为什么,我近来老爱逛商场,大脑不受控制地乱买东西,买完还后悔。严丽不以为然地摆摆手,打趣地安慰我道:“购物狂就购物狂呗,高兴就OK啦!”
我的伤春悲秋把气氛带进了悲剧情节,严丽像是祥林嫂似的,啰嗦的说了一番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吊死一颗树的话。
我摊一摊手,自我安慰道:“一言难尽,先填饱肚子再说!”这是一种无可奈何的乐观,多么滑稽。
次日下午,我约了严俊在他的新家见面,当我到达时,严俊正满脸春风地开红酒,他看见我时开心地笑了笑,露出兔齿,酒窝显得特别的深。我向他汇报了装修的情况,并把余款交还给他,他死都不肯收下,说是给我的酬劳,我立刻就拒绝了,他的钱我肯定不能要的,就在二人推让之际,我忽发奇想,何不趁他心情好,把严丽的事情告诉他。
万万没有想到,严俊得知了这个结果后,脸颊霎时红潮涌动,一扬手,气急败坏地把酒杯使劲地摔在茶几上,霎时,茶几面绽开了裂痕,玻璃碎片散落遍地,然后,他像疯了一样,跑到饰物柜上,看见什么就摔什么,还用脚,竭斯底里地猛踹玄关下的铜器,一边踹,一边怒吼道:“严丽这个死丫头,算我白疼她了!我死也不会承认他们这段婚姻!”
我霎时惊呆了,咬着牙站在那儿,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油然而生,我想起了很久之前,严丽曾经说过的话,她哥哥曾经揪住她的头发往墙上撞!想到这一点,我再也不敢留在这里,撒腿就跑,我跑出门时,还听到严俊怒极的咆哮声。
我还没跑到电梯,就被严俊拉住了,他用双手紧抱我的双肩,凄凉地喊道:“小诺,别走,对不起!”
我一边挣脱,一边重复地喊道:“放开我!”
严俊干脆拦腰把我抱回屋里,放在沙发上,抽出纸巾为我拭泪,他慌张地凝视着我,眼里充满愧疚的意味,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发脾气的,请你不要生气。”从他的声调里,我能感受内疚与自责充溢着他的内心,他忽然把我拥在怀里。
我心跳又加速,恐惧地想推开他,但严俊不肯放开我,低声地喊道:“不!小诺,不要走。”严俊抓着我的手,一次又一次的抽向他自己的脸,不停地向我道歉。
我拼命地挣扎,我想抽回双手,我恐惧地吼着:“严俊!你走开!你走开!”
倏然间,严俊从地上捡起一块玻璃碎片,飞快地扎进自己的手心,霎时,鲜血喷涌而出,从他的指缝中一滴一滴的向下蔓延,他的五官扭成了一团,他似乎在强忍着痛楚,哀求似的看着我,悲凉地说道:“小诺,这样你还生气吗?”
我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我放弃了挣扎,用手捉住他那只还在不停溢血的手,我心疼地说道:“止血!要马上止血!”说完,我慌忙地跑去找医药箱,不一会,又跑回来,手忙脚乱地为他包扎伤口。
严俊注视着我,嘴唇颤抖着,一副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最后,只化成了几个字:“小诺,请你不要离开我!”
这句话让我猛然想起了严俊的身世,说到他的怪脾气,不得不从他的童年说起,在他只有五岁的时候,他的妈妈就抛夫弃子跟了别的男人走了,又过了几年,他那个积劳成疾的爸爸也因病去世,留下十岁的严俊,还有一岁的严丽。幸亏还有个仗义的姥姥,姥姥千辛万苦的把严俊和严丽拉扯大。如今,严俊出人头地了,他对姥姥非常孝顺,对妹妹非常照顾,对于这样的人,我实在找不出什么理由来说他不是个好人。
严俊大概意识到了,他的生死就掌握在他喜怒无常的转瞬之间,他的情绪迅速变得脆弱,不堪一击。忽然,他像是鼓起所有的勇气把我抱住,伏在我的肩膀上,哽咽了几声,就呜呜地恸哭起来。
这是一种极压抑、极压抑的痛哭声,声音震慑整个客厅。我的心一酸,差点跟着哭起来,我不忍心再去责怪他,任由他抱住自己,只用双手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像妈妈安慰孩子一般,试图让他能平静下来。
过了很久,严俊的哭声渐渐地低了下去,他扶起我,与我相对而坐,他抬起我的下巴,凝视着我,眼神里闪闪发亮,却充满了孤独和渴望,突然,他捧起我的脸颊,把唇贴到我的唇上。
我心跳加速,我惶恐不安,我不忍心泼他冷水,嘴唇颤动着回应他,不过我的接吻技术似乎太差了,马上被他发现了。他紧紧地抱住我,趁我愣愣的瞬间,把炽热的舌头溜了进来,教导着,引诱着,然后是疯狂的纠缠,吞噬,吸吮。
顷刻间,我感觉全身血液沸腾的情欲已然奔腾,我的大脑无法执行功能,任由他抱起我穿过饭厅进入卧室,他的嘴唇始终没有离开过我的嘴唇。
我的精神渐渐地放松,倦意席卷大脑,只觉得周围都变得虚幻……(删去一百多字)
激情过后,情欲如潮水般退去,严俊似乎感到无比的甜蜜,还有无比的轻松,他伸过头去在我唇上深深一吻,然后在我耳边,深情地问道:“宝贝儿,还疼吗?”
我一动不动地躺着,脑中却是一片空白,我不停地问自己,我是在安慰严俊?还是在补偿自己?想着,想着,我的鼻子有些发酸,不得不掩饰地把头埋在他的胸膛里。
顺理成章地,我和严俊秘密地恋爱了,可是,并不如我想象中那样美好。我承认,严俊在各方面都很优秀,很出色,可是,我们在相处的时候,他喜怒无常的脾气让我拘束不安,让我无所适从。有时,他会无微不至地照顾和爱护我,对我言听计从;有时,他脾气暴躁,爱发号施令,只要我不服从他,他便竭斯底里地冲我发脾气,事后又捶胸顿足、愧疚万分地向我道歉。
有一段时间,我被拉进了公司的CS战队,队名叫“狂飙军团”,几乎每天下班后,战队就吹响集结号,直杀个昏天黑地,日月无光,然后大伙儿一起去吃饭,一起拼车回家。
这天离下班还有几分钟,我接到严俊的电话,他约我吃晚饭,我撒了个谎,说建筑设计公司晚上有培训,他似乎相信了。挂上电话后,“狂飙军团”吹哨子集合。这一场打得飞沙走石、血流成河,大伙儿忘记了时间,更忘记了吃饭。
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有人高呼:“严总监!”。这一惊非同小可,把众人吓得魂飞魄散,有手忙脚乱关掉显示器的,有抱头趴下的,也有藏到桌底下的。
幸好我的座位占尽地利,从外面进来的人绝不能看到我的电脑。因此,我不慌不忙地关了显示器,探出头来,看个究竟。只见严俊就在玻璃墙外,他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目无表情地矗立着,要不是那对炯炯有神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在办公室的每个角落不停地扫视着,我还以为那只是个衣架子,上面挂着一套笔挺的黑色西服。
这时,严俊的目光扫到了我的脑门上,我愣住了,他冲我横了一眼,颇有责备之色。我心砰砰乱跳,思维错乱,竟然有种被捉奸在床的错觉,于是,我心虚地把脑袋藏起来。
过了一会儿,严俊进来了,他换上了一张亲和力满泻的面孔,和蔼地邀请大家一起吃晚饭,众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感恩戴德似的欢呼着离开了办公室。
一行人来到了公司附近的一家日本餐厅,找了个包间坐下。严俊客气得好像是餐厅的老板似的,不停嘱咐大家别拘谨,想吃什么就点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于是一帮年轻人七嘴八舌,谈天说地,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
我的隔壁坐着丁凡,他比我年长几岁,据说是MIT的高材生,丁凡拿出新买的手机,对我说道:“小诺,你不是说要图片和铃声吗,我现在发给你,打开蓝牙吧!”
我随手拿出自己的手机,递给了丁凡。他把两部手机紧贴着,熟练地收发文件,忽然,他说道:“小诺,你手机里面的相片拍得不错,我要了!”说完,他的手指毫不客气地按动键盘。
我本能地看了一眼严俊,立即接触到他咄咄逼人的眼神,他的眼里似乎燃起了怒火,令人不寒而栗。我连忙阻止丁凡,丁凡却低着头顾着玩手机,没有理会我的请求。这时,坐在对面的杨柳搭腔了,她冲我和丁凡说道:“怕什么,你们又不是第一次!”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我目瞪口呆,严俊目无表情。
祸不单行,叶晶晶拿着丁凡的新手机,漫无目的地,随机地拍摄照片,丁凡似乎找到了机会,他要求和我合照,还伸出手来搭着我的肩膀,我像触电般逃开了,杨柳又发话了,不紧不慢地说道:“小诺,你和丁凡平常亲热得很,怎么今天生疏了?”
话音刚落,周围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合力把我的脸往丁凡的脸上按,丁凡倒是落落大方的,一手把我抱在怀里,另一只手举出“V”手势,我无奈,勉强挤出一个茄子式笑容把众人敷衍过去。
我偷偷地打量严俊,他正狠狠地直视着我,一刹那四目相投,如电闪雷鸣,吓得我收回了目光。最气人的是,那个不谙世事的丁凡,一边吃,一边和我说话逗我笑,吃完饭后,他还嚷着要载我回家。严俊一锤定音,说道:“由我送几位女士回家吧!”,于是,大伙尽兴而归。
严俊送完其他人回家,然后驱车往番禺方向驶去。我见不对头,忐忑不安地提醒他,我家已经过了。严俊没有理会我,加大了油门,在不太畅顺的马路上左穿右插,险象环生。我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双手紧紧地捏住扶手,生怕他突然一个急刹车,我会飞出车外。
严俊把车子驶到了一处景色开阔的江边停下,他熄了火,一言不发,双眉双锁望着前方,他的一对眼睛如同接了电的焊枪,仿佛随时一触即发。
我对这样的情景见惯不怪,也懒得去撩拨他,只静静地坐在那里,静静在等待风暴来临。到了这个地步,我一句话也不打算说了,心里却唏嘘得无以复加,这种痛苦的关系,也许早就该结束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冷冷地问道:“小诺,你怎么不说话?难道你不打算解释一下?”
我瞥了他一眼不答话,闭上了眼睛,事实上,我自己也记不清,严俊是第几次冲我发脾气了。
如我所料,严俊被我脸上的抗拒和不屑激怒了,他贴着我的耳边,大声吼道:“程诺!你懒得和我说话是吧?好!明天我就让那个丁凡滚他妈的蛋!我让你们永远也说不上话!”
他竭斯底里的吼着,我本能地用手护着自己的耳朵,心想:再这样下去,我的耳膜非穿孔不可。我别过脸,视线飞到了远处的一艘货轮,船桅上是一盏亮亮的灯,我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盏灯,尝试着从那里找到一点方向感。
过了一会儿,我的心情才安静了一点,自言自语地说道:“严俊,你要发火!尽管冲我发好了!不要殃及无辜。”说完,我用眼角就瞥见严俊正恶狠狠地瞪视我,那种气势,似乎要把我生吞活剥。我对他的脾气了如指掌,当他在气头上,我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
我想破头都想不明白,怎么这个好好先生,单单冲我一个人发脾气,仿佛我上辈子欠他八百吊钱似的。最不可思议的是,我竟然会忍气吞声,换了是别人,我早就把他碎尸万段!想到这里,我暗暗自怜,我这副窝囊的样子让爸爸妈妈看到了,还不心疼死了。我越想越觉得意气阑珊,别开脸,懒得和他吵架。
这时,他对我命令道:“小诺,把脸转过来,看着我说话!”
我的大脑忽然升起反抗的冲动,我打开车门撒腿就怕。跑了二十来米,就被严俊一把抓住。他双手拼命钳住我的双肩,用几近抓狂的语气喊道:“想跑!?你跑不过我的!”说完,一不留神,他把我拦腰抱起,又回到了车上。
上了车,他旋即锁上车门,我打不开车门,于是伸长腰趴到他那一边,尝试去开那个总控制器。可能是刚才跑步的关系,严俊的怒气似乎蒸发了不少,竟然任由我胡乱地按动那堆按钮,可是我怎么弄,车门还是打不开。
严俊得意地看着我,滑稽地说道:“小诺,你投降吧!钥匙在我这里。”
我的胸口被一股无名火压抑着,气不打一处,竟然用自己的脑门狠狠地朝车窗玻璃撞去,严俊见状,吓得连忙用手拦住我,把我抱在怀里。
我条件反射地挣扎,竭斯底里地喊道:“严俊!你快点放开我!”
严俊一把推开了我,眸子里升上了愁苦的表情,他叹一口气,说道:“那样撞是撞不碎的,应该是这样!”话没说完,他竟然亲自示范,把额头朝车窗撞去,接着是“砰砰砰”的几声闷响,车被震得有点摇晃起来。
这下子,轮到我惊讶不已,我顾不上生气,伸出手去阻止他,把他拉到自己身边。我连忙抱着他脑袋检查,嘴里心疼地骂他:“严俊,你干嘛这么用劲?!这样会撞成脑震荡的。”
严俊趁势把我抱在怀里,他贴着我耳边,像小孩子一样对我撒娇:“撞成白痴算了,反正你也不要我了。”
一听这种腔调,我浑身一颤,我知道他又把我当成妈妈了。
说也奇怪,严俊比我年长九岁,可是,他却喜欢冲我发脾气,向我撒娇,我抚mo着他的头发,忽然没好气地推开他,说道:“严俊,你这个人怎么一阵一阵的?有时像条喷火的恐龙,有时像乖巧的小孩子,让人恨不得一脚把你踹到西伯利亚去。”
他哪肯松手,把我抱得更紧了,依恋地说道:“小诺,我的头好晕,天旋地转,摇摇晃晃的。”
听了这句话,我的心又软了,把他的身体重心支撑起来,问他头还疼吗,还能开车回去吗,他把头垫在我的肩膀上,撒娇地说道:“小诺!看来我们只能在车里躺一夜了。”然后,他一脸坏笑地向我介绍,他的汽车非常适合车床族。
我哪肯买账,随即提出由我来开车,这样一来,严俊抬起头,逗趣地说道:“算了吧,你的车技太烂了,我要对马路上的司机朋友负责。”他微笑着发动了汽车,那张英俊秀气的脸上重新焕发摄人心魄的神采。我的心头一阵悸动,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感觉很不真实,有些飘渺的眩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