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有人说是毁灭前的最后一年,天灾人祸不断。3月日本大地震引发海啸,北约轰炸利比亚,国内的地皮也不安宁,今天这儿摇一下,明天那里晃两把。
不管是狂欢还是恐慌,和我都没有太大的关系,从开始讲这个故事到现在,一年过去了,忻馨的标签没有任何变化:海飘,大龄,剩女,技术民工,还可以加上一条:失恋者。
现在回头去想那一段时间,感觉像掉进了一个巨大的黑洞,用了各种办法往外爬,最后弄得筋疲力尽。
那一个月我放纵自己沉湎在负面的情绪之中。先是懒得找工作,不想和任何人说话,闭关自守,买了很多速冻食品和零食,关在家里,关掉手机,头不洗,澡不洗,衣服也不换,看的美剧,港片,电影,数都数不过来,每天看到凌晨,睡到中午,醒了接着看。
除了电影里的虚幻人生,十几天里面我都是一个人。忘了到底有几天没开口说过话,后来没吃的了,打电话叫外卖,结果两片嘴唇夸张地黏在一起,一张开居然嘴唇皮都扯破了。
有一天凌晨我梦见了江非均,他穿着离开上海前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时穿的那件长风衣,在碧云天黄叶地之间慢慢地走,背影非常落寞,我凄凄惨惨地叫他,他终于回了头,却是冷冰冰的一张脸,寒气森森地说:不是分手了吗,还跟着我干嘛,你脸皮怎么这么厚?
我是哭醒的,用被子擦把鼻涕,坐在床上发呆、扯头发,最后决定换种方法发泄。
打电话给所有相熟的女朋友,约人家逛街,泡吧,喝酒,堕落,结果很不如人意,原来这短短一年时间,女朋友们要么结了婚,要么生了小孩,或者肚子里揣着小孩,有人没结婚没热恋,但忙着读MBA或者EMBA,考各种本本充电,我搞不懂,为什么一不留神人人都变得那么上进了。
君美也很不给力,自从乐乐回上海后,她的业余时间几乎都让孩子给占了,打电话给她吧,不是在陪乐乐玩游戏,就是在给乐乐洗澡,和她聊天吧,三句话不到她就把话题扯到乐乐身上去,整天为乐乐读哪个幼儿园操心。
我不怀好意地说:陈君美同学,你现在是典型的大妈,语言庸俗,目光短浅,整天家长里
短。
——等你当了妈就知道,女人当了妈都这样。
——嗤,当妈有什么好,胸部下垂,肚皮上都是肥肉,腰比水桶粗,连三点式都不敢穿,每天围着孩子转,彻底没有个人时间,瞧我多自由。
——你羡慕嫉妒恨。
——有什么好羡慕的,算了,说这些缺营养的话题没意思。
——那说点正经的,去相亲怎么样,我给你介绍个CPA,事务所的。
——再说吧,挂了哈。
——喂——,话还没说完,喂——
我就是羡慕嫉妒了,羡慕得要命,嫉妒得难受,那晚又梦见了小胖子,喵喵喵地冲我叫,那身柔软的白毛蹭着我的脸,那双蓝蓝的眼睛无比依赖地望着我,我的宝贝……
闭关出来以后,和所有失恋的人一样,我开始疯狂地投入人群,贪图热闹,汲取人气。
我常常中午起床后,收拾收拾就去逛街,从下午一直逛到商场打烊,以前舍不得买,或者不敢尝试的衣服,首饰,现在刷起卡来豪迈得很,每次刷卡签名,心脏痛并快乐着,有一种绝望的快感,报复的激动,好像卡里的钱都是捡来的。
买回来的东西堆在客厅里,连购物袋都懒得打开,那些华服一回到家,就失去了让我热血沸腾的神采,变成了一堆中看不中用的棉布。
可我就是忍不住,像吃了鸦片一样地不停买。
如果不去逛街,我就拉人喝酒,没人陪,我就自己去。
常熟路后头有个小酒吧,四十年代老房子改装的,好几年前和君美常去,没想到现在还在,连老板都没换。最近驻场的是一对夫妻组合,男人弹吉他,或者吹萨克斯,弹钢琴,似乎什么乐器都会一点,女人唱很清水的民谣,英语歌。
那地方不大不小,灯光不明不暗,人数不多不少,没有讨厌的搭讪客,有各种各样美味的香槟,红酒,小点,女人独自喝酒抽烟也没人把你当怪物。
但去过一两次以后就觉得没意思了,场子太清净,歌手尽唱那些文艺腔的情歌,听得人意气消沉。
于是又转移战场,淮海路的罗杰,玛雅,衡山路的真爱,都是群魔乱舞、勾三搭四的地方,想办法约
几个同伙,熟不熟无所谓,质量也不必计较,就是搭个伴。
人手一烟,一瓶喜力,随便乱晃晃,心里就不会那么空了,喝得半醉大家搀扶着各自打车回家,偶尔没喝够,也会AA一起去吃点宵夜,第二天醒过来,连昨晚的酒友叫什么名字都想不起来。
这种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有一天,在真爱喝过了头,居然坐在卫生间的马桶盖上睡着了,一直睡到凌晨两点半,醒来仍然头重脚轻,一上出租又倒在后排继续睡。
司机叫我下车时才发现,随身带的小手包丢了,里面有三百块钱,手机和家门钥匙,幸好衣服兜里还有点零钞,用来付了车资。
我靠着家门瘫坐,冷得全身都僵了,熬到早上七点钟,借门卫的电话向君美求救,君美上班前急急忙忙赶过来送钥匙,见了我的样子吸口冷气:“你怎么搞成这样?”
“哪样?”
我闻闻自己,全身发臭,前襟沾了些呕吐的秽物,每一根织物纤维都饱含烟气。
“看看你的脸色,像吸了鸦片!忻馨,你这是在糟蹋自己!失个恋有这么难过吗?你这样子他又看不见,他又不心痛,值得吗!”
友爱亲朋的特点之一就是不分时间地点的唠叨和关心。
“好了好了,别罗嗦了,上班去吧,迟到了要扣钞票的。”我推她走。
“没良心的,我先上班了,晚上回来教育你,煮点粥吃,睡一觉,你要赶快再找个男人,否则会疯掉了。”
我做骇然状,“你说这种话才是疯掉了,我不需要男人,只需要工作。”
“忘记过去最好的办法是赶快奔赴未来,这绝对是真理。”
君美说完痛心疾首地走了。
真服了她,训人都酸溜溜的,“奔赴未来”,未来长得什么样?长的短的圆的扁的?按照玛雅预言,2012之后,人类都没有未来了。
不过她那两句话还是刺激到了我,——他又看不见,他又不心痛。
是啊,这个样子做给谁看呢,他好歹有儿子,有前妻,一复婚又是原配,我呢?我有什么?连工作都还没有着落,这么放纵,这么颓靡,也并不快乐,那还不如好好生活,再世为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