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昨天晚上似乎说了许多话,一直絮絮地哭泣,后来孟希问什么,她就回答什么。她还以为那是梦,现在想来那不是酒后吐真言吗?
她不记得自己到底说了什么,可是孟希关心什么呢?好奇什么呢?一想便知。何况他一反常态这般急迫地要赶回B市,他定然是回去找他爷爷了。
赵媛媛不由得担心不已,打电话给孟希,他却一直关机。
赵媛媛忍不住把事情往最坏的地步设想,越想越害怕,吓得自己接连几晚失眠。半个月过去,孟希还是音讯全无,倒是纪旭打过一个电话来,他说孟希一切安好,只是暂时失去自由,托他给她打个电话,让赵媛媛不必过于担心。
纪旭的声音永远那么轻松活泼,挂电话的时候他说:“别担心,他是谁?他是孟希,他有办法。你闲着没事别瞎想,大可以去选个婚纱钻戒什么的。”
赵媛媛苦笑,却也只得尽力安慰自己,他们说到底是祖孙,那个凌厉的老人不会拿孟希怎么样的。大不了,再不让他们来往,她认命就是。
孟希不会有事的。大不了,就是各自安好,永不再见罢了。
大不了就是这样。
赵媛媛望着冬夜清冷的月亮,心里空落落地觉得痛。
7.
春天来了,孟希还是没有任何消息,纪旭也再没有打过电话来。赵媛媛也没有去探问过。她紧绷的心经不起一点刺激,宁愿相信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也不想去发现孟希过得不好,或者是他放弃了。
有天晚上,赵媛媛晚上没有胃口吃饭,半夜饿得起来煮宵夜的时候,她在厨房柜子里翻出来一包鳄鱼肉干。
她还记得那是前一年秋天托人从泰国带回来的,要拿去送给盛晓阳的妈妈商夏兰,她患了哮喘病很多年,听人说喝鳄鱼肉干炖的汤对这个病很有辅助效果。
没想到拿回来,大概被周阿姨随意放在橱柜角落,赵媛媛自己也忘了这件事。
隔了两天是周日,赵媛媛去医院看完王淼,就开车去了鱼市街。鱼市街和往年变化不大,道路两旁还是挺立着那两列挺拔结实的凤凰树。
春天的凤凰树枝叶嫩绿青翠,间或点缀几朵柔弱的红色小花,零零星星,惹人怜爱。
赵媛媛把车停在一个杂货店门口。她往店里张望一下,没有看见商夏兰,就从车里取出几包东西,从杂货店旁边逼仄的楼梯往楼上住房爬。
她停在五楼左边住房的门口,敲门。
不一会儿,有人来开了门。商夏兰并未一眼把赵媛媛认出来。是赵媛媛先跳到她眼前,俏皮欢喜地喊了她一声:“干妈!”她才回过神来:“哎呀,哎呀,是媛媛,哎哟,我的姑娘诶……”
在有些人面前,你是可以做一辈子小孩儿的。比如在商夏兰面前的赵媛媛。
和小时候一样,她疼惜她,什么好的都可着递到她手里。赵媛媛有时候想想,
盛晓阳母子真是她生命里可堪珍宝的福气。小时候每当她郁郁不欢,觉得妈妈不爱她的时候,她就会来这里,因为这里永远会有无尽的温暖和包容。那时她甚至悄悄想过,如果她的妈妈是商夏兰就好了,那样她和盛晓阳一样不学无术顽皮捣蛋也没关系,永远有一个人不论条件地这样爱着她宠着她。多么好。
两人坐在沙发上聊天。赵媛媛像以前一样,抱着腿蜷在靠垫堆中,笑嘻嘻地和商夏兰说话。商夏兰说了她这些年的事,杂货店盘给别人,盛晓阳越来越听话,越来越有出息,什么也不要她担心,就是身体,有时哮喘发作,让她感觉吃不消。
赵媛媛饶有兴致地听了半天,笑眯眯地问:“干妈,你怎么也不问问我过得好不好啊?”
商夏兰正在给她削苹果,抬头看她:“晓阳都告诉我啦。我们媛媛长大成才了,是女强人,了不起,以前我就说了,媛媛一定比你晓阳哥能干。”
“噫?为什么?”
“为什么?你晓阳哥不是从小就是你的跟班吗?”
“哪有?明明我以前是他的跟屁虫才对!”
“哈哈……”一老一少相视而笑。
8.
聊天中途,赵媛媛去厕所,出来时瞥见阳台拴着一只猫。这只猫很胖,满身痴肥猫肉,身上的黑白条纹都快被撑得变形。
赵媛媛觉得有趣,拉开阳台门走出去,一边对商夏兰说:“干妈,你什么时候养了只猫啊?”
商夏兰闻声走过来:“快八九年了,还是你晓阳哥高中那会儿捡回来的。”
“哗,养了这么多年!”赵媛媛咋舌,她戳它,捏着嗓子和它打招呼:“你好啊,你叫什么名字啊?”
它完全不搭理她,兀自不动声色趴在那里,满脸王霸之气,看人都不带正眼的。
“我和文静都叫它大胖,只有你晓阳哥奇怪,非叫它什么‘小晓阳’,你说说,有这么给宠物取名字的吗?”
赵媛媛好像想起什么,却只是一闪而过,她笑呵呵地握住胖猫的前爪:“你好啊,大胖。初次见面,多多关照。我是你的媛媛姐姐,记住,是姐姐,不是阿姨哦……”
大猫毫无反应,任她摆弄,一脸万事浮云的样子,把赵媛媛逗得乐不可支。
回到客厅,商夏兰已经在厨房张罗做饭。
赵媛媛没有准备留下来吃饭,也怕她累着,就连说不要麻烦。商夏兰说:“干妈知道你忙,所以这么久没来干妈也没怪你,那现在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了?这我倒是要往心里去了。”
赵媛媛赶紧笑着投降:“我吃,我吃,以后常常来吃,吃到干妈你嫌烦为止!”
赵媛媛要留在厨房打下手,商夏兰却嫌她碍手碍脚,撵她出去客厅看电视。
赵媛媛只得坐到沙发上看电视,望天,等着吃白食。
她打了个电话给周阿姨,让她和赵馨两人吃饭,晚上不用
等她,也不用留饭。
挂了电话不久,有人敲门。她跳起来去开门,发现是盛晓阳。
他满头是汗,看起来像是跑了一个八百米一样。赵媛媛笑呵呵:“晓阳哥你很饿吗?这样赶回来吃饭。怎么办嘞?饭可还没好。”一边说一边接过他手里拎着的一袋菜果。
“谁呀?不会是晓阳吧?”商夏兰从厨房探头出来,看见是盛晓阳也笑了,“这么快?儿子你飞回来的啊?”看见赵媛媛接过来的塑料口袋,指着说:“媛媛,你把酱油给干妈,我这儿做红烧肉呢。”
9.
吃饭的时候,赵媛媛又是夸商夏兰饭做得好吃,又是埋头扒饭,又是和商夏兰随意聊天搭话,忙得不亦乐乎。
“媛媛,你真吵。”一直沉默的盛晓阳突然说。
赵媛媛一怔,许多年前在这里的餐桌上的情景记忆纷至沓来。那时盛晓阳平时和她一样,皮得像猴儿,唯有在餐桌上,他受了当过兵的父亲的影响,坚决执行“食不言寝不语”这一习惯,有时嫌她叽叽喳喳过了头,就会忍不住这么说她一句。
话是这么说,语气却丝毫没有抱怨,只是想让她安静一点罢了。
可赵媛媛不这么理解,她觉得他在训斥她,于是反而愈发和他作对,说话说得更大声。
赵媛媛想起那时的事就要笑,他总是那么无奈,她却一直那么霸道幼稚。
笑了一下,她突然板起脸:“嫌吵?嫌吵你站厨房里去吃!”
小时候有一次她被他说了就这么回敬他的,结果他真的端着饭碗跑到厨房去吃。盛晓阳也想起往事,也笑起来,他夹起一个肉圆子,放在碗里,说:“其实,有个秘密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什么?”赵媛媛好奇问,商夏兰也看着他。
“那天我去厨房吃饭不是因为你,是桌上的腊肉排骨都吃完了,最好的都在锅里,我怕你跟我抢,所以先下手为强。”
赵媛媛摇头:“啧啧啧,晓阳哥,你真了不起,瞒了我这么多年。那次我可是很内疚的你知不知道?”他一脸委曲求全,背影落寞萧索,害她那几天首次反省了自己的霸王行为,吃饭都只能吃一碗半而不是两碗。
盛晓阳云淡风轻地夹起肉丸:“追求的就是这个效果。”
赵媛媛贼笑,半路杀出一筷子,想要劫走肉丸,却不料把它碰落跌到地上。
赵媛媛埋怨他:“你看你,这是最后一个,你赔我!”
“工资里扣吧。”
赵媛媛终于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盛晓阳看着她,也忍俊不禁微微笑开。
商夏兰到底忍不住感慨:“媛媛,以前我总以为你要做我的儿媳妇的。”她摇摇头:“可见缘分这件事真是强求不来。”
时过境迁,赵媛媛早已走过对盛晓阳的执念,她放了筷子,笑嘻嘻地往商夏兰那边靠靠:“我现在是你的闺女啊,不是更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