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他便觉整颗心冰凉一片,甚至不敢去看大开的阳台门。
——他怕看过去之后只会发现上面同样空荡,或者只剩一角他来不及抓住的飞扬的衣角……
仿佛只要他不看,这些事情就一件都不会发生。
但他毕竟还是理智的,就算心中惊涛骇浪,紧闭双眼几秒钟之后他还是重新睁开了眼,看向阳台。
幸亏,那个背影虽然像是被夜风吹得飘飘摇摇,可起码还稳稳站着,起码他还有机会将人抱下来。
这次他连招呼都没打便直接将人抱回了床上,等把阳台门严严实实的关上他才沉着脸跟人算账:“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天知道他花了多大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对坐在窗台上的阮安汐口出恶言,这女人却根本不体会他一番心意,大半夜的竟然跑到阳台去!
他真的无法想象,如果不是阳台门没有关紧,如果他没有被风吹醒,如果他没有警觉地看一眼旁边,是不是明早起来要悔恨一生?
阮安汐本就有些神经衰弱,这会儿被人吼了一句只觉像是有人直接在她脑袋上敲了一榔头,顿时一阵恶心。
她这儿强自控制着不想在时衍面前失态,后者却根本没注意到她的不妥,看着她低着头只觉是消极抵抗,本来就被她两次“轻生”吓出来的脾气顿时攒到了一起,恨声道:“我告诉你阮安汐,不管是生是死,你永远别想离开。”
这语气……
阮安汐控制不住满心的苦涩,开口便是不自觉的颤抖:“时衍,你将我当成什么?”
她终于抬了头,面上却是让人心惊的泪水:“禁脔?还是养习惯了的一只宠物?”
时衍下意识的想反驳,张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阮安汐倒也没有非要他给一个答案的意思,嗤笑一声道:“我之前竟还觉得你是真的对我有感情的,可是时衍,你真的有人类正常的感情么?”
时衍本还因为这人“轻生”的念头生着气,冷不丁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了一通一时有些懵,竟然忘了回话。
阮安汐也完全没有给他回话的机会,盯着他看了一会热,突兀的开了口:“我可能是真的看错了人。”
曾经她以为时衍对她是有感情的,后来被时夫人赶出了家门;曾经她以为时衍是喜欢小贝的,可这人根本没有要保护小贝的意思;曾经她以为只要时衍知道小贝的身份,一定不会放弃她,可是现在……
小贝已经失踪了整整四天,这人却只跟她窝在医院里,根本没有要去找人的意思。
或许她想错了,时衍需要的只是一个乖巧不会惹麻烦的宠物而已,所以他才会一直逗着小贝玩,看上去对孩子有无尽的耐心。
可小贝的真实身份却成了一副枷锁,愣是给了他做父亲的义务,可他又不能把那孩子真当成自己的女儿——时家的少夫人不会是她,小贝自然也没法名正言顺的进入时家。
所以或许现在这样才是最好的,小贝自己走失,横亘在时衍与迟蔓之间的障碍不复存在,他便能再次心安理得的周旋于她们两人之间。
小贝的离开让阮安汐心神受挫,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现在的心理情况已经到了崩溃边缘。
时衍被莫名其妙甩了这么两句话,本来满心的怒气早已下去了大半,可却怎么都猜不到阮安汐在想什么,只能深吸了口气打算先放过这事儿:“不知道你说什么……时间不早了,你还是睡会儿的好。”
“睡?”
阮安汐嗤笑一声:“现在也就时总您能睡得那么香吧?小贝那么喜欢你,你就不怕她去你梦里找你么?”
“你胡说什么!”
时衍觉得这人可能真是因为小贝失踪有些发疯了,什么话都往外说:“小贝还没死呢,你能不能不咒她?”
“现在是可能还没死,但是她不在我眼前,谁又能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
不知道被哪句话戳到了,阮安汐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死死盯着时衍恨声开口:“小贝那么信任你,你现在这样不怕她心寒么?”
不知道对方哪儿来的信心,一个劲儿的觉得他没有下功夫找人,时衍已经没脾气了:“我已经让人去找了,你不信也没办法。”
说完便不再说话,去拿冷水冲了把脸,然后直接开了电脑。
冬日的凌晨四点还远远不到天亮的时候,可阮安汐这状态他实在没办法继续安心睡下去,索性打算把接下来能处理的事情提前做了,空出来的时间还能亲自去跟几个线索。
等他冲完脸回来阮安汐已经躺了会去,他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睡着了,也没有多问的意思,直到打开邮箱才突然听到那边传来一道声音。
“时衍,我恨你。”
声音平静无比,像是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时衍心中却是控制不住的一沉。
四年前他曾以为再也不可能跟这人见面了,却没想到四年后她又阴差阳错的回到了他身边,可就在他以为上天终于给了他一段缘分的时候,却从那人口中听到了“恨”这个字。
回想起来,阮安汐还从未说过爱他呢。
也真是讽刺。
病房中重新安静下来,各人心中却是藏了不同的情绪。
一夜无话。
铃声响起来的时候时衍刚把一份合作方案补完,看了眼来显便直接接了起来:“有线索了?”
林焕哽了一下才开口:“不是,时总,是公司这边的事。”
“哦?”
看了一眼背对着自己一动未动的阮安汐,时衍起身后微顿了下步子,转身去了阳台:“什么事?”
“Payne集团那边的考察团说是上午就回到,您看是不是亲自过来一趟?”
时氏现在国内已经是顶级的公司了,目前要紧的便是拓展国际业务,之前他去英国就是为了谈Payne集团的合作,谁知刚好碰上了裴璟宸,本来十拿九稳的合作差点吹了。
但是这个合作裴家也一直盯着呢,这次那边来了人,他作为东道主自然要好好招待,免得再生事端。
时衍从来不是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主儿,可昨晚看到阮安汐站在阳台上,仿佛随时会被风吹走的惊惧还留在心中没褪下去,他是怎么也不愿再去冒这个险的,略一犹豫便做了决定。
时间不过才八点钟,医院也是刚上班的时候,保镖刚回别墅拿了早餐过来,只是还没等进门,病房门便被从里面打开了。
“时总?”
保镖刚想把早餐交过去,就见自家老板招了招手,忙附耳过去。
半小时后,时衍直接抱了一人进了车子,随后一路往公司而去。
身侧的人微微歪着脑袋睡得正熟,时衍收回目光发动了车子,没办法,昨晚阮安汐的话实在是让他心中很是没底,如果在清醒状态的话他并不确定对方会不会答应与他一起去公司,只能用这种法子了。
阮安汐可能“跳楼”的猜想还在他心头压着,这时候让他把这人单独放在医院根本不可能,至于镇定剂……没有借口对方肯定也不愿乖乖接受注射,最后他还是选择了在早饭中掺了适量的安定。
幸而这人好像并未防备他到这种地步,护士跟他一起进了病房,劝了几句之后阮安汐还是乖乖捧起了汤,半小时后他们便已经在去公司的路上了。
至于这人醒过来之后是什么反应……到时候再说吧。
阮安汐醒过来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愣怔。
眼前不再是医院白色的天花板,而是欧式吊顶灯;鼻端也不再是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而是淡淡的草木清香……
她猛地坐起身来,这才发现自己确实已经离开了医院。
只是还不等她被“囚禁”了几天的心情散去,还未雀跃起来的心便被入眼熟悉的摆设压了回去。
这儿她并不是多陌生,只是愣了会儿便反应了过来。
时衍的办公室她是来过的,不过次数不多,想起第一次过来时仍在对方办公桌上的离婚协议书……说起来过去了四五年,这儿的摆设竟然丝毫未变。
由此可以看出,这人到底是有多无聊。
——这不是重点。
阮安汐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重点难道不应该是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来到这儿么?
并且还是在熟睡的状态下被带过来的。
在医院时她明明因为无法入睡以至于神经衰弱,为什么时衍一想带她出来她便乖乖睡过去了?
她自然不会知道时衍暗中做的那些事,确认自己所在地之后她紧绷着的神经不自觉便放松了下来,随后才发觉自己头昏脑涨难受的厉害。
之前她紧绷着神经长时间失眠,却不防被安定放倒睡了大半个小时,短时间睡眠甚至还不如一直清醒着,不但根本没有解决失眠带来的问题,还让她有种不知道在梦中还是现实中的错觉。
不知道是不是时衍特地嘱咐过,从她醒来到现在为止办公室里一个人都没有,周围也安静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