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知堂屋的诡异,当自己身处其中,感受这些异常的小细节,我又惊讶又担心。惠英刚才进来的时候把堂屋门顺手关了,从窗格看出去,外面一片漆黑。
二伯两口子是叫不醒了,长乐还在继续吃,我怕长乐给撑死了,把他面前的小盆给换掉,换成了一个空碗。
长乐依然吃得津津有味,尽管吃进去的是空气。
“我三叔和我爹呢?”我环顾四周不见两人的踪影,他们两人要是出去了的话,一定会联系我。
可是堂屋就这么大,他们能去哪儿?
“我问你,他们两个去哪儿了?”我抓住惠英的衣领,看见二伯他们的样子,我恨不得把她身体里的那个女鬼给揪出来。
“你三叔只让我好好伺候爹妈,可没说要帮你看着他们。”惠英慢声慢气的说,“我这算不算有契约精神?”
看她这个样子,我气不打一处来,一把将她推到了墙壁上贴着,使劲按住她的双肩,歇斯底里地吼道:“你这个女鬼,你已经把这个家毁了,你还想怎么样?”
“长生,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惠英怨念的说,“为什么你会不记得我?”
我用力一摔,“砰”的一声,她的身体撞击在墙壁上,这个时候我也不会怜香惜玉了,只把惠英当成了那个该杀的女鬼,想着能把她晃出来就好,这样我就可以替我二伯报仇了。
我的怒气还没消,把桌子掀翻,桌子上碗筷全都掉到了地上,大个的汤圆在地上滚来滚去,滚落到墙角处到处都是。
我把长乐按住,使劲的抠他的喉咙,让他把肚子里的东西吐出来,长乐还有一口气,我不能放弃他。
顾不上别的了,二伯二婶已经没救了,我只能救长乐,我把长乐背起来,一脚踹开堂屋的门,我要送长乐去医院,说不定还能捡回一条命。
“长生,你不能走!”惠英扑上来,拖住我的身子,这女人不知道哪儿来这么大劲,我使劲挣脱,把长乐扔出门去,抬腿就给了惠英一脚,把她踢到了墙壁上,撞得不轻。
“你就这么对我吗?”惠英幽幽的说着爬起来,一只手垂着拿不起来,应该是撞断了,她越走越近,我才发现她的另一边脸也被撞没了!
那边脸的肉全都不见了,只留下白森森的牙齿,看起来十分恐怖,而她全然不知,展现出一个十分僵硬的笑容,破掉的半边脸上留着的一小片肉一颤一颤的,她说:“长生,我相信你一定会想起我是谁……”
惠英嫂子成了这样,说明肉身早就死了,肉体在腐烂,我含着泪跑出堂屋门,回身一看,堂屋门又是关着的状态,这一进一出,就跟穿越一样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长乐在外面哼哼,我把他扶起来,他骨瘦如柴,嘴巴边全是黑乎乎的汤圆馅儿,他的肚子滚圆,不知道吃了多少东西进去,嘴里还在念着惠英,我背起长乐就跑,一出门就看见不远处警灯闪烁。
我跑向警车,唐警官和小平头都在这里,看见我背着人,小平头迫不及待的问:“你把刘东找到了?”
“来不及说了,快帮我把这个人送到医院去。”我把长乐放在后排座位上,小平头开着车风驰电掣般的走了,留下唐警官和另外两个便衣警察,他们各自的手上拿着一杆粗壮的枪筒,一看就是组装的武器。
唐警官说这是用来对付刘东的武器,可惜刘东到现在都没有出现。
那盏马灯就放在车顶,对比着警灯,那灯光实在太弱,还有三个持枪的人站在旁边,指引暗淡,正气萦绕,我觉得刘东不会来。
唐警官问我刚才那人是从哪儿找到的?
我说是从家里弄出来的。
“那间堂屋里到底有什么?”他追问。
我没时间跟他扯堂屋里的事,谎称是我堂哥不小心摔到了地窖里,被我刚发现,唐警官没有继续追问,问我下一步怎么办?
我爹和三叔一定还在堂屋里,可是堂屋就那么大,他们到底在哪儿?
忽然我脑子里灵光一闪,堂屋里不是还有两口棺材?
他们难道在棺材里?
这还了得!他们被关在棺材里,会被憋死的。
我提了马灯就走,唐警官他们三个也跟上,以为我是去找刘东的,我一边飞跑一边说,一会儿没有我的话,你们都不能开枪。
“得!今晚你成我们的指挥官了。”唐警官说。
回到三合院,我不让唐警官他们进来,约定说如果明天早上我要是没有出来,那就一把火把这个三合院烧了。
“你说什么?”唐警官说,“你以为你说烧了就烧了?”
我觉得我要是出不来,那我三叔和我爹都没救出来,二伯二婶也在里面,我们一家子算是团灭了,刘东那边也算死绝了,这三合院留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一把火烧了清净。
“那要是明天早上我都没出来,你们就把门打开,把里面的人都弄出去吧。”
唐警官身后的那两人说,在说什么疯话?唐警官小声说,让他去,我们就在外面等着。
手上提着马灯,不需要推门,堂屋的门自动就开了。
我进去一看,这里的一切都变了,刚才那狼藉不堪的场景没有了,而且桌椅板凳都不见踪影。
惠英站在堂屋正中,右手下垂晃荡着,头发垂到胸前,遮挡住了面庞,还好,把那烂掉的半边脸也遮住了。
“我三叔和我爹在哪儿?”
“不知道。”
“我问你最后一次。”
“你问我一百次,我也是一句话……不知道!”
这个女鬼油盐不进,目前我还没有找到能制服她的办法,就算是把她打碎了,那也是伤的惠英,不影响女鬼丝毫。
我瞧见她脖子上那根红绳子还在,心里顿时就有了一个念头。
我的语气软了些,我说道:“纸美人,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放了我?”
“我说过,我要跟你一起过日子。”
“你用我嫂子的身体,要跟我一起过日子,你觉得我会同意吗?”我压住心里的火气,说道,“你现在这个样子,你能出门?”
“这不是我的样子。你只要答应和我在一起,我就从你嫂子的身体里出来。”
“当真?”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你忘了?我从来就没有骗过你。”
这死女人一定是认错人了,缠住我不放,我什么时候和她有过交集?这么恶毒的女人,我宁愿上辈子这辈子下辈子都不要见到。
“长生,你一定会想起我是谁。”
“但愿。”我想她究竟把我当成谁了,非要跟我过日子。我他妈的怎么这么倒霉,这是给谁背了黑锅?
气氛缓和了一些,我忍着怒火以及难闻的气味靠近惠英,她的身体开始腐烂,我想起她新婚的当晚,坐在黑暗的屋子里说着断头话,说她以后也要那样气派的纸人纸马,我的眼泪又止不住了,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悲剧就已经注定。
“嫂子。”我轻声说,“是我对不起你。要是我那晚把你的异常告诉长乐,你们还是欢欢喜喜的一对,哪儿像现在,长乐命悬一线,你……你早就走了,我们都不知道。”
我越是对嫂子感到痛惜,越是恨透了那个纸美人,我甚至也开始恨自己,如果我不去帮扎纸匠的忙,不把我的血沾染到纸美人的身上,也许这个纸美人就不会活过来,今天的悲剧就不会发生。
有那么一片刻的时间,我觉得我也死了算了,我要是活下去,以后每天都会想起惠英嫂子现在的样子,我一定会午夜梦回梦见她,梦见二伯二婶,他们的冤魂会纠缠着我,让我一辈子都不得安生。
三叔把纸美人再次放出来的时候,说过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会让我身败名裂,我会受到很大的委屈。
现在我还没有身败名裂,但是我的身心已经被撕成了碎片。
忽然间,悲愤达到了极致,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让我死。
“你不是要跟我过日子吗?”我绝望的说,“只有变成鬼才能跟你过日子,你杀了我,你快杀了我!”
“我不会杀你的。”惠英说,“你不能死,我们都要活着。”
“你一个鬼,你活你个头啊!”我骂道,“你要不就告诉我三叔和我爹的下落,要不就杀了我!”
惠英明显有些惊讶,她一定是没有想到我会有这么大的情绪发作,她往后缩了缩,我一把扯下她脖子上的吊坠!
“你要……”
干什么三个字没说出来,吊坠已经在我的手上,我顺手把马灯灭掉,堂屋陷入一片黑暗,同时,“咚”的一声闷响,惠英倒在了地上。
没有吊坠,没有阴阳灯,纸美人别想回到惠英的身上。
我大叫唐警官,他们三个下一秒就冲了进来,强光灯照得堂屋里一片亮堂,两口棺材,以及地上躺着的三个人,是堂屋里所有的东西了。
我哭着抱起二伯,二婶,他们气息全无,肚子如鼓一样肿胀,我哭得撕心裂肺,感觉把我这辈子的眼泪都哭出来了。
惠英倒在墙角边,是我刚才看见的样子,半边身体垮塌着,不堪入目,墙壁上还有一些脸上的碎肉。
我把他们一家三口放在一起,唐警官叮嘱他的两个同事,对今晚的事情不要多问,出去之后更是只字不提。
然后唐警官拍了拍我的肩膀,低沉着声音说道:“这真是人间最惨的事,你节哀,我们来处理后事吧。”
我哭得不能自已,最爱我的二伯二婶死了,他们死得这么惨,死在了过年的前夜。
唐警官见我连站立的劲也没有,让那两个人一起来帮忙装棺,他说对外就说这家人烤炭火中毒而死。
那两口棺材是二伯二婶的,我擦了眼泪,可是擦干了,眼里又冒出泪水,惠英死得难看,我准备把她先装了,还差一口棺材,还得出去村里买。
他们三个合力把棺材盖子挪开,唐警官大叫道:“林长生,你过来看,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