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大咧咧闯进来的“三婶儿”让我眼前一亮,她的到来就像给死气沉沉的家注入了活力,她嗓门儿大,性子直爽,最重要的是,她好像和三叔一样,能看到某些不干净的东西。
“绝尘!我给你三秒钟时间,你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就不找你的麻烦!不然的话,我把你的房子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你找出来!”她站在三楼客厅的门口,凶巴巴地吼着,回头给我挤眼,却又是一张笑意盈盈明媚的面孔。
三秒钟眨眼就过了,三叔没出来,她一步踏进屋里,我爹尬笑着走出来,身上还系着围腰,对着这女的傻笑。
他身后的餐桌上明明放着三副碗筷还没来得及收走。
我听见她鼻子里轻哼了一声,走了几步,蹲下身去看地上的纸人长乐。
她掀开三叔搭着的暗红色布,我站在她身后,看见下面那张长乐的脸,比在医院的时候看着要红润一些,感觉这个纸人长乐好像活了过来。
“又在替谁养替身?”她说,“这东西你也敢养着,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你出来吧,我今天不找你麻烦。”
三叔从里面走出来,迎面就给我一个大白眼,怪我没有把这个女的轰走,我走上去小声对三叔说,不是那个又老又丑的女人,是一个美女呢。
三叔扶额一副痛苦的样子,对我轻轻的点点头,顺便把我掐了一把,掐得我龇牙咧嘴,这是解恨呢。
他附着我耳朵悄声说:“我就是说的她。”
三叔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啊,这女人哪儿老哪儿丑?还说人家孙子都有了,他真会编。
可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么漂亮的一个女人,三叔见到她就跟逃命似的跑,东躲西藏,出来见面也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沐珺,你来了。”三叔尴尬的笑道,“大过年的,你来这里做什么?”
“你倒是躲啊。你出来做什么?”沐珺站起身,抱着双手站在我三叔的面前,挑着嘴唇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绝尘,作为女主人,我今天过年回我自己的家,有什么不可以?”
“你误会了,沐珺。之前我答应你的事,那都是因为在你师父面前,为了让她老人家安息,所以……”
沐珺杏目圆瞪:“你连死人都骗?我不管,要不你和我结婚,要不,我送你到地下去给我师父说清楚。”
“那你送我到阴间去见你师父……”
沐珺干脆利索的说:“好,今晚大年夜,我送你下去给我师父她老人家喝杯酒。我问你,这是怎么回事?”
沐珺指着躺在地上的纸人长乐。
三叔给我爹使了一个眼色,这回我爹懂得起了,过去收拾餐桌上的残局,然后把自己关进了厨房里。
沐珺和三叔停止了争执,沐珺要过去打开窗帘,三叔说现在不能让这个纸人晒太阳,沐珺眉头紧锁着,问三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把这么不吉利的东西带到家里来?
沐珺说借命和做替身那是大逆不道的事,损阴德折阳寿,特别是大过年这么喜庆的日子,这东西是断断碰不得的。
“我也不想把这个东西带进来,更不想用自己的寿命去给他续命。因为给他续了命,就是给我自己找麻烦。”三叔说,“可是,沐珺,这个人是我的侄子,是我二哥的孩子。”
“这是你的亲人?”沐珺惊讶的说,“难道他被飞猎门算计了?他的父母呢?”
三叔黯然的说:“他的父母现在都在我的车里,他的媳妇也在车里,三个人的骨灰盒并排放在后排。他才刚刚新婚。”
“这么惨烈……他们一家都死了?只剩下这个纸人?”
三叔点点头。
“那你在医院的时候为什么要逃跑?这件事你告诉我,我会给你想办法的。就算你不和我结婚,我也会帮你。别忘了,我可是驱鬼师。”
我恍然大悟,沐珺目光毒辣,感知敏锐,原来她是驱鬼师!
见我傻傻的看着她,沐珺一笑:“怎么了?没见过像我这样的驱鬼师吗?”
我确实没见过,她跟我三叔一样,酷拽有钱,走路带风,浑身透着阳光的味道,哪儿像是酸腐阴郁的驱鬼师?
三叔说不想给她添麻烦,所以见到她就跑,就是怕她发现三叔带着一个纸人,依照沐珺的做派,她一定会把这个纸人给灭了。
“哼,我也要分对象的。这是你侄子,我怎么能把他给灭了?”沐珺说,“你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的告诉我,我来给你分析接下来该怎么办,放心,我丝毫不带个人感情成分,我全凭着驱鬼师的身份来看,你要付给我报酬。”
“谁不知道请洛城出了名的驱鬼师沐珺,是要花大价钱的。”三叔说,“沐大师,你赚得盆满钵满,你就给我们穷苦人家留点儿过年钱。”
“快说,没正经!”沐珺愠怒,一巴掌拍在我三叔的手背上。
三叔把他回老家之后发生的事情告诉沐珺,我听着就觉得不大对劲,三叔说了一些事情,但是很多重点他都忽略掉,比如他和那个扎纸匠交手,比如刚才在医院的电梯里遇到状况,他都没说。
我好心提醒,三叔疑惑的看着我问道:“是吗?我没说?是没发生过还是我忘了说?”
“那你记得我们把奶奶葬在哪儿吗?”我问三叔。
三叔打开手机翻看什么,然后才告诉我,我们把奶奶葬在村里最中间的那座山包上。
我侧头一看,三叔看的是手机上的备忘录,他写着回村的时间,葬奶奶的地点等等,都是村里发生的事情,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没有记下来。
“三叔,你的记忆有问题吗?”我疑惑的说,“很多事情你都忘记了,你需要记录下来才能记住?”
三叔脸上白一阵红一阵,沐珺关切的看着他,问他是不是有短暂性的失忆?她以前也遇到过三叔瞬间恍惚,却没有怀疑过失忆。
“我确实有。”三叔犹豫了很久终于说道,“每过几年我就会失忆一次,想不起以前发生过的事情,甚至想不起自己是谁。我师父还在世的时候也没弄清楚是什么原因,他叫我把自己身上发生的大事都记录下来,以后失忆了就看那些记录,说实话,我记录的本子都好几十本,每次失忆,我都是靠那些记录来找回自己。”
沐珺听得一愣一愣的,眼眶有些红,欲言又止。
我知道她是心疼三叔,沐珺说道:“短暂性失忆有可能有两种原因,第一,你被人下了诅咒。第二,你的神经系统出了问题。我看你可能是第一种,你这个人被人下了诅咒。等我帮你解开诅咒,你就不会这么逃避我了。先不说这个……对了,绝尘,你弄明白自己的身份了吗?”
三叔摇头说:“我还是没有弄清楚我是谁。非但如此,我还捞到了一个和我身份一样的人……”
沐珺指着我:“你说的是你这个侄儿吧。我一进门就发现了。你还别说,你们两个长得还真像。”
“他是我亲侄子,我们血脉相连,自然长得像。”三叔说,“这次飞猎门派出个扎纸匠来血洗我的家人,我刚才从长生那里才知道,原来是因为我们的身世,要我们交出什么东西来,说我和长生是灵石家族的人。沐珺,你听过灵石家族的事没有?”
“灵石家族?”沐珺喃喃的念叨着,“灵石家族……我想想看,好像我听过,不过是小时候听人讲故事提起过,好像说灵石家族是上古的什么仙族,那个家族曾经非常强大,最后却因为黑巫术被魔族给灭了族,一个也没有剩下。据说……据说灵石家族的人都有一颗灵石护身,灵石就是他们族人的标志。”
三叔不动声色的碰了碰我,他怕我听到沐珺说的这些话之后会惊讶万分的蹦起来,拿出我的白玉给沐珺看。
其实三叔多虑了,我是不会那么张扬的,我跟沐珺才认识,就算她以后会成为我的三婶儿,那我也不能把我的秘密告诉她,防人之心不可无,更何况这一段时间的残酷经历,早就让我心里有了厚重的戒备。
“对方说要你们的什么东西?”沐珺问。
我接过话头说:“对方没有说明白,还说我们自己会知道。我全然不知,我三叔还短暂性失忆,我们两个完全是蒙的。现在我妈和长乐都在对方的手上,我们该怎么办?”
沐珺说,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用这个纸人做向导,带我们去找到扎纸匠,咱们面对面的谈判,摆明了说,究竟是要我们拿什么做交换?
我和三叔一合计,我们不能等,也不能坐以待毙,沐珺说三叔用自己的寿命养着纸人长乐,也是一个潜在的危险。
就如同养蛊一样,纸人的需求会越来越大,如果一旦不满足,就会反噬其主,更别说那个扎纸匠已经给长乐植入了思想,动不动就要杀我们。沐珺说养着这玩意儿,等于是养虎为患。
可我们能怎么办?
这是长乐啊。我们不养着,就眼睁睁的看着他死掉吗?
这种纠结和痛苦,常人是无法理解的。
沐珺干脆利索的说,就这么定了,她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帮我和三叔一次,和我们一起去找那个扎纸匠,闯飞猎门。
说完她就下楼去她的车里取东西,她说纸人这个样子不能出门,大白天出去耗费太大,说不定还没走到扎纸匠那里就灰飞烟灭,她要去给它拿一件聚魂衣来。
沐珺噔噔噔的下了楼,三叔说:“长乐,你不该把她放进来。”
我看着三叔说道:“三叔,她对你是真心的,我从你的眼睛里也看出来了,你对她也是有情有义,你故意疏远她,不见她,是不是怕自己的命连累了她?”
三叔说这倒不至于,他说:“你以为做驱鬼师的是什么命?那也是天生的凶命,所以鬼魂都怕她。你知道这世上有两种凶命是什么吗?一是天煞孤星,另一个是杀破狼。没错,沐珺一个女人,有着男人的命格,还是绝命杀破狼。”
“天煞孤星和杀破狼,那你俩都命硬,谁也克不住谁,不是天生一对吗?”
“你小孩子不明白,我们之间是永远不可能的。”三叔说,“我们这一次算雇佣她这个驱鬼师做事,给她重酬,我不想欠人情,特别是沐珺的。”
我想,他这是何苦呢?冷落一个爱他的女人,真是让我不解。
三叔说到自己失忆的时候,我看沐珺时而伤悲时而委屈的样子,难道是我三叔短暂性失忆,把以前和沐珺的事情给忘了?
难道沐珺真是名副其实的三婶儿?
“三叔,你是什么时候认识沐珺的?”我好奇的问。